第62章·醫院
羅納德學院長聽到這話並沒有生氣，反而對卡佩教授的態度表現得很理解，他忙碌的背影如同愛麗絲見過的那些知性的學者一樣。
“學院長先生，你知道我經歷的事吧，我想請你……”
轟隆一聲，整個實驗室輕微震蕩起來，打斷了愛麗絲的話。
“很抱歉，看來我們要等會兒再聊了。”
裝置中學院長的聲音似乎受到了干擾，厚實的玻璃窗后，大型的裝置三根高懸的探針一樣的部件發出耀眼的光線。明亮光線匯聚成一道照射在實驗平台的一樣物品上。
光柱越發強烈，甚至讓人感覺它擁有了實體一般，無數細小的光線伴隨着衝擊，如同被吹飛的髮絲般從光柱中溢散出來。
這誇張的景象讓愛麗絲瞪大了眼睛，因為她知道這是只有將極高濃度的魔力壓縮后才會發生的魔力逃逸現象，也是在大型魔法運轉失敗時才會偶然發生的危險現象。
再這樣的環境中人的身體會被強大的魔力流直接沖刷，身體會被灼燒，魔力迴路會快速過載而破碎。像眼前這種等級的現象，正常人必死無疑。
然而羅納德學院長卻站在裝置旁不為所動，他的衣服和頭髮在衝擊下被吹動起來，但他手中拿着的筆記安靜地如同石頭一般。
學院長一邊觀察着實驗裝置，一邊記錄著什麼，直到光柱消失一切歸於平靜。
“請坐吧，愛麗絲小姐，真希望我剛剛沒有嚇到你。”
愣了半天，愛麗絲才注意到自己居然站了起來。這時羅納德學院長也回到了這個房間，收拾好筆記和其他資料后，他打開櫥櫃取出茶壺和茶杯，悠閑地泡起茶來。
愛麗絲才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中，她不可思議地看着學院長，張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直到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端到了面前。
“學……學院長，讓您泡茶這怎麼好意思呢，還，還是我來吧。”
“不用客氣，我自己也正想喝。你還會泡茶嗎？”
“啊，不……我看夏緹拉泡過，看起來很簡單……抱歉，我不會。”
羅納德微微一笑，坐到愛麗絲對面，端起茶杯仔細品着。愛麗絲也拿起來喝了一口，茶水剛到她嘴邊就被吐了出去。
“燙燙燙！好燙！”
慌亂之下茶杯被打翻，流了一桌子。愛麗絲趕緊拿出隨身的手巾，羅納德卻已經拿着毛巾將桌子擦乾淨，又為她重新倒好了一杯茶。
愛麗絲低着頭感覺氣氛尷尬到了極點，一杯茶下肚后，羅納德拿起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已經不燙了，下次小心點。”
“……啊，謝謝。”
愛麗絲一邊端着茶杯一邊看着眼前的學院長。魔導科技領域的先驅，聖雷奧那學院的創始人，無數稱號加身的英雄人物正在愛麗絲的面前，但卻與她想像中的那種尊貴大人物的形象截然不同。
“你知道嗎？我一直以為你會拿着武器闖進這裏，然後怒氣沖沖地質問我殺了我。不成想我們現在卻在一起喝茶，你也冷靜地不像樣子。”
“……說實話，學院長。我也以為我會那麼做，不如說我確實考慮過要這麼做，但這解決不了問題……這會讓芙蘭傷心。”
“沒有因感情而喪失理智，而是將它化作行動的力量正視問題。了不起，以你的年紀來說更是難得。”
羅納德對愛麗絲微微點頭。
“之前的話題還沒說完吧，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
我會儘可能滿足你。”
“不，在這之前我想問問學院長，在您眼中做實驗比人的生命更重嗎？”
愛麗絲忽然鉚足氣勢地說道。
“請容許我稍稍偏離一下話題，愛麗絲小姐。”
羅納德學院長轉了轉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後繼續說道。
“你進門時應該遇見了凱文·斯卡爾，他是個激進的學生，而且和你一直不對付。”
“這是他的問題，就因為我是亞人所以他一直看不起我。”
“我不否認這點，你知道他來找我是為什麼事情嗎？”
“是說我壞話嗎？”
“議會的一部分黨派決定重新審視帝國對待亞人種的態度，他們希望亞人能回到他們該存在的位置上去，這項提案已經得到了幾位公爵的支持，很快就會被拿上枱面。斯卡爾公爵就是其中一員。”
“凱文找我也是為此，他希望能將學院內的所有亞人種驅趕出去，還格外提到了作為學生的你，愛麗絲小姐。”
愛麗絲將茶水一飲而盡，隨後茶杯被用力地按在桌子上，發出不滿的聲響。
“哼～那傢伙，我就知道准沒好事。但廢奴法案可是帝國歷代國王頒佈的，哪有那麼容易被推翻，人人都平等不好嗎？為什麼非得有人去歧視其他種族呢，真搞不懂！”
羅納德為愛麗絲填滿茶水。
“茶的味道如何，可還和你胃口？”
“很不錯，香氣很清新。不過我個人更喜歡甜的飲料。”
“你去過帝國南方嗎？那裏氣候適宜雨水充沛適合種植各種作物，是帝國糧食的生產要地，這綠茶同樣產自哪裏。”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最重要的不是軍隊也不是科技，而是讓人民填飽肚子。糧食是最強大的武器，也是立國的根本。廢奴法案之前亞人種是那裏最主要的廉價勞動力，而之後他們不得不為工人提供薪水和休假，這也讓那裏的貴族撈不到那麼多油水了。”
“好巧不巧的是，這次反對廢奴法案的正是以斯卡爾公爵為首的南方貴族，他們的領地遍佈帝國最肥沃的土地。前一陣子我還聽說，斯卡爾公爵在一場亞人的小規模起義中受了傷，看來就算是有法案的限制，亞人依舊被壓榨地不輕啊。”
羅納德學院長不緊不慢地喝着茶，似乎在給愛麗絲消化信息的時間。
“我知道了，他們是壞人，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但您告訴這些有什麼用呢，這和我經歷的事有什麼關係嗎？我現在不想考慮這些，我只想保護我身邊的人！”
“當然，愛麗絲小姐，你當然可以事不關己，這是很自然的事。國王會如何權衡利弊，各方勢力會如何掣肘，有多少亞人會因反抗而死掉，這些你都可以不去考慮。”
羅納德說到這裏略微頓了一頓，觀察着愛麗絲的表情。
“但你要知道，一定會有人去做這件事，不管會付出生命也好，會引起戰爭也罷，因為他堅信自己所做的哪怕不被理解也都是有意義的。”
愛麗絲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回到你的問題上吧，實驗和人命哪個更重要？我的回答是同樣重要，我沒有資格說哪個更加重要，在無論如何也要面臨選擇時我會兩害相權取其輕。”
“可她是我的姐姐！我不能接受有任何人來傷害她！任何理由！”
愛麗絲猛地站起來，桌子上的茶杯又被她掀翻，羅納德沒有去擦拭，而是同樣站起來對着愛麗絲深深地低下頭鞠躬。
“對不起，我很抱歉。我知道道歉沒有任何價值，但請允許我說，我很抱歉。”
他的這份歉意在愛麗絲看來，如同研究人員對籠中的小白鼠的歉意一般，真實卻又傲慢。
就在這時，房間的另一扇邊門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隨後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人闖了進來。
“很抱歉，羅納德先生，您必須到五號病房看看了！”
那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復成了焦急的神情。
“是瑪麗！”
“抱歉，失陪了。”
羅納德臉色一變，立即跟隨那人衝出了房間。愛麗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跟着他們跑了出去。
穿過一道走廊，他們來到了另一處完全不同的設施，兩邊是寬大的玻璃窗，後面一個個整潔的房間中是病人。
“這裏是……醫院？”
儘管愛麗絲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任何人見到后都會和她一樣得出的結論。那些病人有的面色蒼白，有的身體畸形，無不呈現出各樣的病症。
好幾個醫生護士在這裏快步走動穿梭在病房之間，見到他們后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在向上的樓梯處，愛麗絲被攔了下來羅納德獨自上去了。
“上面是特殊病房，外人不得進入，請在這裏等待吧，小姐。”
看着羅納德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愛麗絲向身旁的白衣男子問道。
“這裏是醫院嗎？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醫院。”
“羅納德先生，幾乎不會允許外人來他的實驗室，我以為您作為先生的客人會知道這裏呢？”
男子說話時一直盯着樓梯口看，語氣有焦躁地有些發顫，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看您的穿着是羅納德先生的學生吧，這裏是先生設立的醫學研究所，為了攻克對現在人類而言的絕症。”
“醫學？不是魔導科技的研究？”
男子快速地嘆了口氣，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羅納德消失的樓梯口，愛麗絲甚至感覺這個人可以在這裏站一整天都一動不動。
“這裏出什麼事了？”
“瑪麗，一周前我們接受了一個患奇怪出血病的病人，是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明明才過了一周，怎麼會這樣……”
男子吸了一下鼻子，雙手捂住臉。
“先生說過，疾病研究的速度永遠追不上死神手中鐮刀，我明白的，我明白……要是我們的研究可以在快一點的。”
聽到這話，愛麗絲不再說話，她環視四周回味着羅納德學院長說過的話。
“實驗和人命，我沒有資格說哪個更加重要，在無論如何也要面臨選擇時我會兩害相權取其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