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梅坪
富春江是一條敷演了無限秀美山水、悠久歷史文化的河流,碧綠的江水,青蔥的山巒,其間點染了無數的古老集鎮村落。這山溫水軟、滿目青綠的江南山水,正是歷代文士的寄情之地,隱逸者的安息之所!
卻說這富春江上游有一條喚作烏溪的支流,河道寬闊,河水清澈,順流而上兩里地,眼前山坳里忽然出現一個古老的村落。但見它北倚青山,南臨碧湖,沿街鯪次節比一例是粉牆黛瓦馬頭牆式的徽派建築。幢幢瓦舍古木掩映,薄霧籠罩,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
這天大清早,村西頭的杜世醫堂門前的一株老槐樹上便傳來喜鵲的鳴叫聲,杜世醫正在前堂抹着桌椅,卻見在廂房做飯的老伴趕到前堂來,“老頭子,這喜鵲大清早就在門前叫,興許有什麼喜事要來?”
“哎,莫非仲平大病痊癒?只是我俊兒回來,不知道接了他的班,還順利不,這五一大假,難道他一家子要來?”杜世醫聞聽老伴的話,半是自語半是回應,臉上現出期待之色。
“要是那就好了,我好久便盼他們來了。”說完眼裏已然見了淚光,心裏更擔心着病着的女婿。
原來這對老夫婦卻是安俊的外祖父母。杜世醫本名吳筠,乃是牛皋山世代醫家杜家子嗣,因學成下山歷練至此。恰逢當地望族族長沉痾難起,施以妙手,得以起死回生,遂結為金蘭之好,並許以小妹下嫁與他。
這個古村卻是榮氏家族世居之地,名為青梅坪,向無外姓居住,直至杜筠起了二進的院落定居下來,在族長支持下開了這吳世醫堂,而後又迎娶榮家小女,才最終打破了長達千百年同宗族聚居的規矩。只是杜家人丁稀少,而今也只餘下二老罷了。
這杜筠深得家族真傳,醫理深厚,診脈用藥尤其精準,尋常疾病幾乎藥到病除,便是疑難雜症也是十天半月也就痊癒。
他承襲了杜家世代懸壺濟世的醫家訓條,珍資和藥費低廉,遇上窮苦人家還免了費用,倒是周圍十里八鄉都來就診,年紀輕輕便得了杜真人的稱號。
這杜筠娶了榮家小姐為妻后,先後生了四個子女,老大為一男孩,自小喜好中醫,繼承了杜筠的衣缽,早年留學美國史丹福大學,後來卻定居了新加坡,在國立大學醫科任了醫學教授,只是逢着春節回來幾天,陪陪二老和兄弟姐妹。
老三長大去了京都,已是京都大學著名漢語言文學學者,一家子回家也是稀疏得很。最後,陪在二老身邊的只餘下了杜欣然和杜莫菲二女兩家子時常回家看顧。所幸二老身體健朗,卻沒有陪伴照顧的負擔。
杜筠白天開門接診,倒是病人來往不絕,榮氏不覺寂寞,到了晚上偌大的房子,卻只有老兩口走動,不免清冷異常,便思念自己兒孫,所幸杜筠性格開朗時時開導,加之身處榮家大家庭,人丁興旺,晚上子侄也時常走動,倒也消解了她心中不少的抑鬱。
杜筠開門接診,抓藥的熬湯的夥計也開始忙碌起來。榮氏陪着傭人忙完廚房又把前後兩進房屋天井仔細打掃了一遍。
看看屋裏屋外已然乾淨異常,便出門向來路上張望,盼得自己外孫安俊的到來。只是車來車往,除了不時在門前停下車前來看病的人,卻沒有自己俊兒的影子,便回房獨自生着悶氣去了。
看看到了半晌午,門前忽然齊齊停下了五輛汽車,前後兩輛車安保車快速開了車門,分別下來四個安保人員,手持伸縮警棍,護衛在中間兩輛車子周圍。
這時前一輛車車門首先打開,卻是陶樂軍下了車,原來是安俊到了。他連忙移步拉開了車門,讓安俊下了車,後面跟着隨同前來的蘇菲婭。
安俊幾步走到下一輛車門前,拉開車門,卻見江仲平安然坐在裏面,安俊扶着自己父親下了車,母親和坐在主副駕駛車位的任墨峰夫婦也同時下了車來,再后一輛卻是周啟福開着車,帶着自己妻女同來了。
正在後廳坐着生着悶氣的榮氏聽見前門鬧出那麼大動靜,趕忙出來,只見兩個女兒帶着女婿孩子齊齊走進門來,心裏頓時高興起來,“哎喲,都回來了啊。”
嫣然幾步跑上前,緊緊抱住她,“姥姥,然兒好想您了。”榮氏一張依舊白晰、皺紋卻漸顯深刻的臉上漾起滿滿的激動。
安俊放下扶着父親的手,也緊趕幾步來到外祖母跟前,緊緊握住她的一雙手,“姥姥,對不起,俊兒幾年沒回來看望您,我還是好想您了。”
榮氏眼前的外孫和外孫女,“好好好,姥姥也好想你們,早上喜鵲就在門前的樹上報喜,就想着你們要回來呢!”
這時兩對女兒女婿,也站在母親跟前齊齊叫了一聲媽。榮氏連連答應:“哎哎哎,仲平也來了,身體也見大好,真好啊!”
這時榮氏見了一個外國女孩站在安俊身旁,臉含笑意看着自己,頓時一雙驚奇的目光看向安俊,他連忙說道:“哦,姥姥,她是我在英國的學生,叫蘇菲婭。”
蘇菲婭上前雙手握住安俊外祖母的手,“奶奶,你好,真高興見到您,祝您健康長壽!”安俊一一翻譯給她聽了。
榮氏卻也知道安俊祖上規矩,聽了安俊介紹,放下心來,“蘇菲婭小姐,你好,奶奶歡迎你來中國,也歡迎來我家做客。”
一眾人來到後天坐了下來。這時卻見任墨峰和陶樂軍分別提着幾大袋蔬菜水果和肉類進了廚房,後面跟着兩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卻是公司餐廳的兩個大廚。
安俊兄妹二人陪着父母親和姨父大姨與外祖母說了一會兒話,便一起起身向著前廳走去,去看看自己一直忙碌着的外祖父。
只見大廳的幾排座椅上還坐了大半的病人和家屬,外祖父兀自坐在鑲着雕花牙子的大翹頭几案后的一張古舊的雕花木圈椅上,正在給病人號脈看病。
安俊兄妹二人見了,便沒打擾,退了回來,卻見蘇菲婭站在雕花的窗戶前細細品味。
安俊上前,對於梅蘭菊竹四扇窗戶一一講解,然後帶着她又看了微派建築的穿斗結構,對天井採光通氣和四水歸堂作用又仔細說了一回。
蘇菲婭更是對根根樑柱上的彩繪喊到格外的新奇。這倒是滿足了她對中國傳承幾千年的文化的濃厚興趣。
直到中午杜筠才結束了對病人的診治,進來與眾人見了面,兒孫們又上前一一問好。杜筠又給江仲平仔細珍了一會兒脈,看了他的臉色,問了一下病情,“仲平,你這病已然無大礙了,真是可喜可賀,今後細細將息一段時間便可以痊癒。”
中午的飯菜特別豐盛,擺滿了一張大圓桌。周啟福、任墨峰和安俊陪着杜筠喝了不少的酒,說了不少話。安俊卻有些醉了,早早下了桌。
安俊待二女吃完飯,送父親去房間休息。出來見母親和姨父小姨、任墨峰夫婦坐着,陪杜筠二老喝茶說話。杜筠見了便吩咐道:“俊兒、然兒,你們陪着蘇菲婭小姐去江邊玩玩。”
安俊三人出了門,午後雖然陽光正盛,卻沒有城裏那樣炎熱。由於還有兩里地才到得了富春江邊,便吩咐陶樂軍駕着車送過去,安保見安俊出門,也跟出去護衛着。
到了江邊,但見寬闊河道兩岸青色山巒起伏有致,岸邊高高低低雜樹叢生,江水卻流淌得異常平靜,碧水見底,微波不興,江風吹拂,臉上頓感清涼舒爽。
這時遠遠從上游來了兩隻小木船,小船順流而下,漁夫頭頂竹笠站在船中,雙手握着竹篙驅趕着魚鷹下水捉魚。
魚鷹鑽入水中,一會兒冒出身子,漁夫用竹篙挑起,放回船中,然後左手捉起魚鷹,右手擠壓它的脖頸,幾條魚便從魚鷹口中吐了出來。
蘇菲婭從來沒見過如此捕魚的方法,大感驚奇,口中說道:“江,這大鳥怎麼沒將魚吞吃了,卻任人擠壓脖頸吐了出來。”
安俊笑道:“它脖頸下繫着繩索呢,如何吞得下?”蘇菲婭頓感這捕魚的方法有些殘忍,安俊開解道:“這也是牲畜的勞作,比如牛馬一樣,也不是不餵養它們呢。”
忽然,走在前面的嫣然忽然遠遠地喊道:“哥哥,蘇菲,這裏有一間草屋,賣着茶呢。”
安俊和蘇菲婭過去,卻是一個山埡口,旁邊生着幾株老松,下面卻是一個小溪口,樹下一片平台搭了一間茅草屋四壁開敞。
只見幾個穿着古舊的老人正在圍着一張八仙桌,卻是兩人對弈兩人圍觀,當是下得緊要處,四人凝棋不語,久久落不下一顆棋子。
三人進去各要了一杯粗茶,一邊喝着一邊看兩岸的風景和江中點點帆船,不時給蘇菲婭講着這富春江的風土人情。
不覺天色漸晚,夕陽西墜,染紅了半江水面。安俊見此,忽然來了詩興,賦詩吟道:
清清一帶水,鬱郁兩扶山。
解纜逐波影,歸帆沒晚煙。
嫣然聽了,拍手贊道:“哥哥,你隨口賦詩,還是有了濃濃的詩意呢。”蘇菲婭見嫣然說道,雖然聽不懂漢語古詩,卻知她話里的讚歎,臉上也現出笑意,安俊卻是一臉的赧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