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黃昏
柴房裏混亂一片,原本放着劉二叔的桌子上空空如也,屍體並沒有在柴房裏。
周巡感覺腦子一陣翁鳴。
自己明明已經將劉二叔的頸椎都撬斷了,就算這種白絲可以控制人的身體,一個斷了脊椎的人該怎麼讓四肢行動呢?
當時劉二叔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可是鬆開了的。
難道是自己想錯了?是因為別的原因,這種白絲才放棄襲擊自己嗎?
難道這白絲就像家傳奇書中所說的那樣,可以修復身體,讓蟬“復鳴如初”嗎?
怎麼想都不對!
周巡的大腦里突然升騰起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讓這種白絲去感染一下巴六六,這個啞巴是不是就可以開口說話了。
是有人將劉二叔的屍首搬走了嗎?為什麼要這樣做?
如果劉二叔是自己行動的,那場景周巡只是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必須馬上找到劉二叔!
周巡顧不得身上遍佈的血痕和破破爛爛的衣服褲子,朝着院門外跑去。
隨着周巡推開院門,圍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村民們一看是他連忙捂着口鼻四散而去,就好像看一眼周巡就會被傳染上這種怪病似的。
周巡只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這種時候周巡自然不會去跟這些不太聰明的村民們計較什麼,他預感到一場重大的災難正在向著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平靜的小鎮靠近,這種感覺讓他心急如焚。
“你們有人看見劉二了嗎?”周巡追着對他避之不及的村民,問出了這個令人膽寒的問題。
劉二已經死的透透的了,大家都看見了,這周家小子怕不是已經病得傻掉了吧!
真是太可怕了,這種怪病不但會讓死去,死前還會讓人瘋傻不成?
周巡此時幾乎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禍根,他滿臉血污,衣衫破爛,確實就像一個站在死亡邊緣的瘋子。他跟在人群後面,人群就散開,腿腳好的也不再裝了,驚呼着奔跑起來,跑的慢的則是嚇得哇哇亂叫。
“你們聽我說,聽我說啊!”周巡幾乎要哭出來,他想讓村民們幫忙,幫幫他,救一救這個他其實深愛着的村子。
他忍不住拉住了一個邊跑邊哭的孩子的衣服,孩子的父親一聲驚叫:“你幹什麼!”便上去一腳將周巡踹翻在地。
周少爺身子本就羸弱,被這壯漢一腳蹬的眼冒金星,坐在地上的周巡看着這些熟悉的身影逃也似的離自己而去,他原本以為他們之間還是有一些情分的……
他不禁苦笑。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周巡啊,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懂!
現在的敬林村對於周巡來說,只是一片並不算乾淨的土地而已。
周巡靜靜的坐在地上,任由下午的風卷着泥沙腌漬着自己臉上的傷口。
回家吧……不管了……
就這樣一直過了很久。
“周……周巡?”一個聲音小心翼翼的問道。
周巡就像被驚醒,茫然的望向聲音過來的方向。
“是你啊,怎麼了,你怎麼不跑?”周巡的樣子確實有些嚇人。
來人是李鐵牛,他看到周巡這副樣子,不由的咽了口口水。
“那個那個啥……你家那個巴六六,在村子那頭跟人打了一架,現在好像……”李鐵牛吞吞吐吐的說。
巴六六,打架?
他不是除了做飯只會裝逼嗎,這次是撕了人家的頭髮還是錘了人家的波棱蓋兒?
周巡腦子裏的畫面十分詭異,
一襲白衣的巴六六表情高傲,被人摁在地上錘腦袋錘得半死。
他的心裏居然奇怪的有一種暗爽的感覺。
“哦,打成什麼樣了?”周巡漫不經心的問道。
“他……他打贏了,但是好像……好像不會動了……”李鐵牛本來看到周巡這個好像剛被人暴打了一頓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告訴他這個消息,只能很委婉的說出來。
村裡若不是有這樣一個,總是一副高手做派的巴六六,似有似無的伴隨在周巡身側,這周少爺不知道要多挨多少頓揍。
畢竟他是周家的下人,誰也吃不准他這一天到晚鼻孔朝天的樣子,是不是真的是個高人。無形中讓很多本欲欺負周巡的混混好好掂量了一番。
而今,在李鐵牛看來,這巴六六很可能是……死了。
他有些擔心周巡會接受不了。
“不動了,什麼叫不動了?”果然周巡一下子就激動起來,“這狗奴,還沒伺候老子幾次,就……”
周巡吃力的爬起來,急急的說道:“他在哪兒,快帶我過去!”
……
李鐵牛家門前的石板路上,一道人影白衣勝雪,只見他一手持一把狹長的鋼刀,一手背在身後,但看不清他的臉是不是微微抬起。
因為此人是趴在地上的。
周巡心急如焚的趕到裝逼現場,對這一副情形非常的無語。
消息走的比人要快,原本圍着巴六六指指點點的人群聽說傳染病種子選手周巡來了,早早的就散了。
周巡看到巴六六即使撲在地上還背着手,基本可以確定,他很有可能是裝逼裝累了想要躺一會兒,頓時心裏鬆了一大半。
不過周巡還是上去檢查了一下,他推了推巴六六,問道:“你幹嘛呢?”
聽到周巡的聲音,巴六六明顯動了動,但有些有氣無力,他扔掉了鋼刀,艱難的抬起手來,手指顫巍巍的指向李鐵牛家的屋頂。
“我看到了,壞了,你弄的?”周巡有些疑惑。
巴六六沒事的時候喜歡爬李鐵牛家的屋頂,這事情他知道,他問過巴六六為什麼非要爬別人家的屋頂,但巴六六是個啞巴,他不說話的,他只爬屋頂。
但在今天之前,巴六六從來沒有把人家的屋頂弄壞過,周巡也說不動他,爬便爬吧。
李鐵牛的媳婦兒見這個喜歡爬屋頂的怪人長得好生俊俏,倒是沒什麼意見,甚至有時候還會打開窗戶跟他說上兩句俏皮話,李鐵牛當然意見就非常大了。
但是在今天看過巴六六打架之後,李鐵牛應該不會再說什麼了。
只是這巴六六都已經成了這副虛弱的模樣,還指着自己家的屋頂,他實在是有些頭大。
自己家的屋頂到底是怎麼了,你這麼喜歡,我送給你,你拿回家好不好?
聽到周巡的話,巴六六點點頭,又搖搖頭,繼續指着屋頂。
“你是要讓我修好它?還是……”周巡依然表示無法理解,這時候李鐵牛瓮聲瓮氣的插話:“你是要上去,對吧?”
巴六六的手放下了,虛弱的點點頭。
李鐵牛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而周巡則對李鐵牛刮目相看。
“周少爺,這……”李鐵牛委屈巴巴的說。
周巡則大手一揮:“來幫我一把!”
……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巴六六搬到了屋頂上。此人看似輕輕薄薄,不知哪裏來的這麼大分量。
他倆按照巴六六的手勢,讓巴六六仰面躺在了踏破的瓦片上。
“算我欠你的……”周巡這時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必須讓巴六六好起來,老太爺在家應該還有幾個窩頭可以吃,但明天可就沒飯吃了。
李鐵牛無奈的擺擺手,氣哼哼的下去了。
三點多的天光照在巴六六全身,他閉上眼睛不再有任何動作,而周巡也就這樣坐在他身邊看着,一直等到天黑,巴六六也沒什麼動靜,周巡便一直等到快子時,聽得李鐵牛在屋裏嘆了口氣,關上窗子。
他覺得有些冷,但他依然靜靜的等待着,他相信巴六六一定能好起來,即使就是這樣躺着。
因為周巡知道,巴六六跟村裡其他所有的人其實都不一樣,既然他決定要躺在這裏,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知不覺,周巡卧倒在巴六六的身邊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
巴六六這時候睜開了眼睛,他艱難的伸出手來,將周巡的衣衫裹緊……
……
萬家燈火都已熄滅,屋裏的人卻還未眠。
劉家胖丫頭因為性子兇悍喜歡罵人,體型又非常的魁梧,一直都沒有嫁出去,快要將她的爺娘給急壞了。
但是今晚老兩口擔心的卻並不是女兒婚嫁的問題,而是今天女兒自從二叔家裏回來,就一直說自己骨頭癢,脾氣也變得比平時更加的暴躁,她阿爺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了,卻被她推了個趔趄,之後便將自己關在房門裏不肯出來。
老兩口也是愛女心切,即便被這樣對待,還是等在女兒房門口。
聽見自己家丫頭在裏面哼哼唧唧好像疼的不行,老兩口心如刀割,又不敢強行進門去看。
這樣的等待和煎熬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劉家的胖丫頭終於是安靜了下來。
孩子他媽小聲的對老伴兒說道:“好像是睡著了呀!”
老頭子應了一聲,沒動彈。
孩子他媽便推了他一把,向房間裏使着眼色,意思就是要不你趁女兒睡了進去看一看吧!
老頭子不是很願意,用嘴型說還是你進去吧。
老太婆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這沒用的東西。隨即便輕手輕腳的去推房門。
房門打開裏面沒有再傳來罵聲,老太婆變先跨進了門檻,老頭子這時候不甘示弱的也跟了上去。
老太婆來到床前,想藉著屋外幽暗的燭火看一看女兒怎麼樣了,但是她卻突然僵住了。
後面的老頭子連忙小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他越過老伴兒的肩膀看去,也是一僵。
女兒呢?女兒去哪了?
昏暗中的老兩口完全看不見,絲絲縷縷的白絲紛紛落到了他們的頭上肩上。
老頭子先發現了不對勁,猛地抬頭向上看去…
只見他的女兒正眼神空洞,表情扭曲的看着自己,一團團白頭髮一樣的絲線將她陣個倒掛在房樑上。
他張開嘴,還沒來的及喊出最後一句,洶湧如潮水般的白絲猛地灌進了他的喉嚨里。
黃昏已過,末日將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