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兩人坐在沖洗店不遠處的榕樹下,高朗遞給她一瓶豆奶。
是他們以前高中時經常會喝的那種透明玻璃罐裝。
午後連樹葉的沙沙聲都是懶洋洋的。
“昨天,沒事吧?”高朗又遞過去一根紅色條紋的吸管。
“我嗎?”
“嗯。”
南歲禾捏着吸管喝了一口豆奶,還是以前的味道。
他的問題顯的有那麼點突兀,且沒頭沒尾的,她笑着反問,“我該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好。”高朗單手拎着瓶口,輕輕晃了晃手裏剩下的半瓶豆奶,似乎是鬆了一口氣,低低笑了聲,“你跟許宴青在一起了?”
“你怎麼知道?”
她沒有反駁,而是先問的‘你怎麼知道’,等於變相坐實了他的猜想。
“聽陳嫻說的。”
南歲禾偏頭看他,“怎麼了,有心事?這可不太像你。”
“我就不能有心事了?”他把問題又拋了回去,“你、眼裏的我又是什麼樣的?”
“跟你的名字一樣。”
南歲禾毫不猶豫,“高而明凈,高而明朗。”
高朗一怔。
側頭看了她半響,手裏的玻璃瓶也停止了晃動,冒出瓶子的半截吸管,在他修長的指下被折彎。
“高而明凈,高而明朗……”他喃喃道。
默然稍傾,高朗忽的從台階上起身。
“我今天還有點事。”
沒等南歲禾反應,他如來時一般,匆匆從街口轉身不見了身影。
南歲禾凝着台階上他留下的玻璃瓶。
他看起來與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片刻后,她拿起他的那隻與手裏的空瓶一道扔進了回收箱。
“老闆,大概還要多久?”南歲禾又回到沖洗店。
沖洗店老闆抬起頭看她,“喲,今天可能來不及了,你的照片挺多,我這裏剩下的活也還不少。”
南歲禾約莫估算了下時間,“那我大概什麼時候能過來拿?”
“明天或者後天吧。”
“好。”
南歲禾先結了賬,剛支付完,許宴青的消息突然彈了出來。
【下班去接你?】
先前的那條消息在對話框還未發出去,南歲禾思索了瞬,刪了個乾淨,回過去:【早上答應我媽今晚回家吃飯了。】
那頭好一會沒動靜。
許宴青:【?】
南歲禾:【你未來丈母娘要求的,我哪敢呀。】
林特助看着辦公桌前的許宴青放下手機,劍眉輕擰,單手撐在下巴上,金絲眼鏡后的眸色令人辨不出喜怒。
他主動上前,詢問找他過來的目的,“許總,會議還需要提前嗎?”
“不用了,照常。”許宴青翻開面前最近的一本藍色文件夾,略略掃過幾行,“明天什麼行程?”
林特助站在一旁,規規矩矩報告,“明天上午十點跟項目部管理有一場季度總結復盤會議,下午兩點有一場對收購裕盛的會議,這個是他們提交上來的方案以及風險評估。”
他遞上手裏的東西,“四點約了見乘尚地產的葉總。”
許宴青看了眼南歲禾的對話框,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在文件夾上輕輕敲擊幾下,“裕盛併購的事先暫緩,會議往後挪,明天見了葉騏再說。”
林特助應了聲好,便退了出去。
許宴青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撥通南歲禾的電話。
“在哪?”
“在家呀,怎麼,我家許總百忙之中想我啦?”南歲禾咬着剛削好的蘋果有些含糊不清。
“明天下午要去見乘尚地產的葉騏,應該是不能準時下班。”
南城這個圈子說小不小,說大倒也不大。
乘尚地產的太子爺可不就是陳嫻未來的訂婚對象嗎?
她笑着問:“許總這是在報備行程嗎?”
“看你怎麼理解了。明天什麼時候回半山別墅,讓司機去接你?”
“看看情況吧,我明天也要出去見個人。”
許宴青挑眉,“男的女的?”
“男的,你可別亂吃飛醋啊。人家是醫生,我找他有正事的。”南歲禾先給他打了預防針,免得他到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些風言風語,就是山雨欲來的架勢。
“不舒服?”他清冷的嗓音從聽筒里傳來。
“不是我,是南懷西的事。”
那頭沉默幾秒。
“好,知道了。別把你男人想的這麼小肚雞腸。”
可不就是這麼小心眼嗎?他吃的醋可以灌滿半山別墅的泳池了。
——“許總。”
南歲禾正準備開口,電話那頭一道遙遠的男聲傳入聽筒。
她看了眼時間,轉而說道:“那你先忙吧。”
“嗯。”
*
南歲禾通過白韻嘉給的聯繫方式,加上了俞言的好友。
畢竟是她有求於人,便主動打了招呼問他明天下午什麼時候有空,以及在哪邊見面會比較方便。
可對方似乎比她還要客氣,三兩句話就掌握了主動權,把見面時間地點都敲定安排好了。
南歲禾拿着手機,現在的人都紳士到這種地步了嗎?
見面的地方是個品茶的茶樓,處處透着復古,環境清幽,這裏的茶葉多是種類好且品極高的。
離約定的時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南歲禾看着眼前的茶具,直覺告訴她,路鴻遠一定會喜歡這個地方。
“實在是不好意思,剛才有台手術收尾耽誤了點時間,久等了。”
一位身着灰色西裝的青年人在她對面落座,嗓音溫潤有禮打斷了南歲禾神遊太空的思緒,客氣又不顯虛情假意。
南歲禾笑着寬慰,“我也才剛來沒多久。”
“總不好讓女孩子等我的,過來的時候我點了些茶點,是這裏的招牌,想着你應該會喜歡,等下可以試試。”俞言撐了撐袖子溫和的笑着。
南歲禾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找人家幫忙,反倒讓人家照顧她來了。
“謝謝……”
“我們小時候應該是見過吧?那會兒你剛來南城。”
他又說:“不過你那時候還小,可能不太記得了,我還是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俞言,今年28,凈身高183,血型O,在南城有房、有車,現在在省人民醫院上班。我家我是獨生子女,父母均是大學教授。”
南歲禾手裏的茶杯被他這麼一說,拿了又放下。
原本恰到好處的笑容,緩緩消融,僵在臉上,不自覺身子也坐的更板正了。
“啊、啊?”她眼神不太確定的問:“是我也要自我介紹一下是嗎?”
現在人們的交友方式這麼奇怪了么?只是諮詢一下他專業方面的問題而已,說的這麼詳細是怕她覺得他不專業??
可是他家庭情況,身高多少,是什麼血型跟這個無關吧?
她需要仔細介紹一下自己,以表求知的真誠么?
——“許、許總,您沒事吧?”
不遠處依稀傳來幾聲交談,幾道聲音交融,南歲禾沒太聽仔細,或者說是這怪異的氛圍讓她無法分出心思來注意。
俞言笑了笑,“不用,我大概了解。”
“哦,那好……”
“你平常喜歡玩些什麼?或者說有什麼興趣愛好?”
南歲禾從有些疑慮,再到滿腦袋問號只用了5秒,又用了15秒突然意識到些什麼。
“不好意思……我可能、需要先去一趟洗手間。”
“沒事,你先。”
他禮貌得體的微笑,南歲禾一秒也無法多看。
進了洗手間,迅速反鎖撥通了白韻嘉的電話。
“媽!你到底瞞着我跟俞言說了什麼啊?!”
白韻嘉接通電話倒是不緊不慢,“怎麼樣呀?你倆見到面了嗎?”
“見到了。”
“你覺得他人怎麼樣?”
“媽!你幹什麼啊!這不是、”南歲禾突然就明白了,壓低了嗓音,“這不是變相的相親嘛!?”
白韻嘉聲調輕緩,安慰她,“就是交個朋友嘛,上次你俞叔叔來咱們家也說起你來着。”
“我來的時候你怎麼沒跟我說?”
“你鬼點子多的很,說了你還會去嗎?只是認識下交個朋友,你不是也還有事情找他幫忙嗎?順便互相了解一下嘛。”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這不是騙人嗎?”
“你可別找這些借口忽悠媽媽啊,人現在都已經見到了,你要是覺得不喜歡回頭說清楚就好了,不準跑聽見沒!”白韻嘉說完就掛了電話,沒給她繼續反駁的機會。
南歲禾看着通話記錄仰天長嘆,不愧是她媽,連她下一步想幹嘛都一清二楚。
包廂里。
葉騏看着對面西裝革履雙腿交疊着的男人,氣質渾然天成,穩穩端坐在滿室茶香里不輸半分。
他倒了杯茶遞過去,“許總。”
許宴青微微頷首,呷了一口后並未再動。
葉騏最終還是沒他沉得住氣,“許總提供的方案我看了,我承認,確實是個不錯的項目。於公,我們對於許氏收購裕盛也算出了份力,於私,乘尚地產跟許氏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許總怎麼著也讓我們看到點誠意吧?”
“於公,許氏收購裕盛是完全有這個能力,不存在出力與否。於私,這個項目南城能找出我們許氏這樣的合作方不多,但許氏想找乘尚這樣的合作方確是不難,葉總不妨再好好考慮考慮。”
許宴青說的慢條斯理,一番話確是擲地有聲,他半靠在椅背上神情松閑。
包廂內半響沒什麼動靜,許宴青也不急,反而擺弄起茶具來,修長的手指泡起茶賞心悅目,熱氣瞬間蒸騰而起。
葉騏穿過薄霧看着眼前的男人,多年的商場淬鍊他已經能做到處變不驚的老練,如今許氏在南城也確實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需要許氏在這個項目里再讓利0.5個點。”
許宴青手裏的茶水倒了一半出去,不緊不慢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朝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
葉騏緊着的心鬆了松,這已經是上面給出的底線了,畢竟這個項目合作成功乘尚能更上一層樓。
他不禁有些好奇,這個人商場上這般遊刃有餘,私底下也是這樣坦然自若毫無裂縫么?
“許總身邊這麼多年也沒個人么?”
*
南歲禾從洗手間出來時,俞言正等在拐角處不遠,見她出來便向她迎過來。
“那個位置燈管壞了,給我們換了個包廂。”俞言指了個方向,“在前面,叄涑。”
“好。”
南歲禾的心思沒在這上面,順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
推開門,門內幾人的視線全都聚集在她身上,她雖半垂着頭,卻也感覺到有一道不容忽視的視線。
回過頭仔細看了眼門牌,才驚覺進錯了房間,她進的是【叄漱】。
“抱歉,我看錯——”她忽的止住,房間裏的人有兩個她不認識,另外兩個她熟的沒辦法忽視,除了許宴青,林特助也在。
一看就不是什麼閑聊的場合。
南歲禾微微頷首致歉,重複說完一整句,“抱歉,我看錯門牌了。”
在她關上門之前,那道黑色西裝的身影在看清她背後的人時倏然起身。
清冽低沉的嗓音在房間裏異常悅耳,許宴青朝她伸手,隱隱透着不容置喙,“過來。”
南歲禾抬眼看他,挪了挪步子。
今天這麼聽話?
許宴青勾了勾唇角,向前幾步拉着她的手。
南歲禾試着掙了掙,壓低音調小聲道:“這不好吧?你們不是在談事么?”
許宴青攥着她的手心,握的更緊,不容她掙脫。
有什麼不好?
他覬覦她這麼些年,步步為營到如今得償所願,就算想拿個喇叭廣而告之也沒人管得了他。
他們錯過這些年他遺憾,卻又心生慶幸,四年後的今天他能給她所有這世間最好的。
葉騏隨着他的身影也起身,“許總,這位是?”
“我未來太太,南歲禾。”
“南小姐?”葉騏伸出右手,“葉騏。久仰。”
“您好。”南歲禾禮貌性回握。
許宴青沉聲道:“我不太喜歡一些小動作。”
“明白。”
葉騏從善如流,早前問的那句話就是在向他拋磚引線。他身邊的女人多的是,許宴青身邊似乎從來沒出現過什麼女人,人人都說他潔身自好,他以為他這樣的人不過是隱藏的好罷了。
可當南歲禾推門進來的那刻,他才從這位穩重凜然的許總身上看出來那麼點端倪。
“抱歉,我跟我女朋友說幾句。”許宴青牽着她出了包廂,望向門口的俞言。
俞言還掛着那副如沐春風的表情,似乎沒有其他太大的情緒波動,“請便。”m.
許宴青拉着她到走廊一角,輕輕抬起她下頜,在嫣紅的唇上啄了一口。
“怎麼辦?南歲禾,我看不了這場面,我吃醋了。”
“你又看見什麼了?”
“我也在南城有房有車,凈身高186,怎麼不跟我談談?”
吃醋的老男人也挺有意思。
“我哄哄你?”她問道。
他挑眉,“怎麼哄?”
“這樣。”
南歲禾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上去。
一吻畢,她彎唇笑了笑,比之大西北呼嘯的風與亘古荒原還明艷。
依稀記得這是他在榕城時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