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 34 章
許宴青沖的冷水澡,4月末的南城深夜維持在十七八度左右,那股被他竭力壓下去的燥熱消失殆盡后,取而代之的是冷靜與理智。
這大概是他洗的最漫長的一次。
瞳孔早已適應在黑夜裏視物,他從浴室里出來,南歲禾縮在被子裏小小的一隻,頭朝里背對着他。
許宴青深刻的認識到,他對南歲禾毫無抵抗之力。她輕而易舉就能讓他一退再退
可她剛才問的那句‘你喜歡我嗎’如冰天雪地里一盆涼水兜頭迎來,激的他打了個冷戰。
他倏然就明白了,她那一番舉動不是在表達愛意。是試探,是在確認,想用這種方式確認有沒有人愛她。
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她像濱海孤助無援的燈塔,來來往往的船舶都有它們的歸港,她只有一個人的亘古長明。
許宴青擦乾了頭髮把毛巾隨手扔在浴室里,像撒氣一般,不顧一身的涼意躺進被子裏伸手就去撈她。
南歲禾還是背對着他一動不動,一點聲音也沒有。
她犟許宴青更犟。
何況兩人之間力量懸殊。
許宴青手上用了勁強迫她轉過身來,不由分說的把人攬進懷裏。
他把被子往下掀開點兒,不出意料,南歲禾哭的滿臉淚痕。
若要問他最怕什麼,許宴青從前大概率是會不屑一顧的答:弱者才會害怕。
但當這個世界上有了南歲禾這麼個人后,他成為了那個弱者。
房間裏沒有紙巾了,許宴青撩起胸前的衣料在她臉上胡亂一通抹。
“南歲禾。”他沉出一口氣,嗓音在黑夜裏顯的尤為低沉,“能不能別老是在你那個快生鏽的小腦瓜子裏揣度我?”
她忙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哭的快要哽咽住。
“你還覺得自己很聰明是不是?”許宴青骨骼分明的手指用力,輕輕掐着她的下顎,讓她仰起頭來對上他的視線,惡狠狠道,“一點也不。”
南歲禾眼睛蒙了一層水霧,手上推搡着躲避着他的視線,想掙脫他的控制卻只是徒勞。
“有本事做這種事來試探我,沒本事正兒八經張嘴問我?”
“……”
“剛才不是挺能的嗎?這會說不出話了?”
“……”
南歲禾默不作聲抽泣着。
淚水滴到許宴青手上引起一片灼熱。
他眸色幽深,所有的堅持與防線都在她身上耗盡,慢慢開始崩塌。
“我跟你服軟成嗎?”
他掀起衣角又在她臉上抹了一通,“如果你是想讓我心疼,那你確實做到了。”
許宴青想了想,用了個她應該會喜歡的比喻,“不是喜歡吃毛肚嗎?就那樣七上八下,這段時間懸着的心為你提着就沒放下來過。”
“我是不是很差勁?”南歲禾眼眶紅的不像話,眼睛還微微有些腫脹,她哭的昏沉囁嚅着說。
許宴青抬手摩挲着她的眼角,眨動的睫毛不時掃在他手指上。
“我做不做,跟你差不差勁沒有關聯,不要拿這種事來試探我。”
他頓了頓,按照他從前的性子是不屑於多解釋些什麼的。可在南歲禾這,如果他今天不解釋清楚,那她又會鑽進死胡同里,“南歲禾,你在我心裏很重要,別人都可以是鴻毛,你得是泰山。”
南歲禾頭往他懷裏埋了埋,許久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聽見了沒。
“你剛才抽煙了?”她鼻尖聞到一絲若有似無的煙草味,仔細去嗅又好像沒有,聲線嘶啞而沉悶。
“嗯,抽了一點。”
好不容易撬開她的嘴,許宴青又添了一句,“我剛才生氣了。”
“因為我嗎?”直覺告訴她,他是想讓她追問的。
“是。聰明了一回。”
“為什麼?”南歲禾發覺這段時間她格外喜歡問為什麼,十萬個為什麼那樣刨根問底。
許宴青沉沉的說:“因為我覺得你剛才在利用我,我像個工具人。”
南歲禾聞言先想到的是反駁,她噙着淚花仰頭看他,“不是、不是的!”
“我只是……只是害怕你像他們一樣丟下我。”
“我知道。”許宴青給她順了順毛,安撫着她突然躁動的情緒,“所以不要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你宴青哥也會難過的,知道嗎?”
懷裏的人呼吸綿長,似乎他說一句她就得沉默一會。
南歲禾的思維方式變得遲緩,許久之後她冷不丁說一句,“別告訴我哥可以嗎?”
“好。”
“還有……我爸媽。”
“好。”
今晚的他似乎格外好說話極了,讓她忍不住得寸進尺,“別去見他,別答應他任何條件。”
南歲禾知道他一定明白她在說誰的。
許宴青把她往懷裏攏了攏,並未作答閉上了眼睛,“睡吧,好好睡一覺。”
有些奇怪的是平常她怎麼也睡不着,今晚卻格外的睏倦。
她想,就這樣吧,永遠沉溺在這夢裏該多好。
翌日。
許宴青醒來時南歲禾安靜的躺在他懷裏,呼吸均勻,臉上帶着點坨紅。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帘縫隙打在床尾的時候,心突然就化在這平平無奇的一個晨曦。
許宴青替她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風。
“楊姨,麻煩你把廚房客廳里的尖銳物品都收起來。那些什麼水果刀剪刀之類的,最好是鎖起來。”他在下樓的間隙看着客廳里正在收拾的楊姨道。
楊姨停下手裏的活,“是不是歲禾怎麼了?”
“以防萬一吧。”
她的狀況從昨天看起來確實很不好,精神恍惚,隨便點什麼風吹草動都能把她驚的像頭六神無主的小鹿。
如果嚴重起來,會不會像趙柳意所說的那樣,誰也不敢保證。
“哎呦,真是作孽啊。”楊姨立馬着手收拾邊惋惜,“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子。”
南歲禾醒來時房間裏一片黑暗,讓她恍惚的有些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她緩緩從床上爬起來,掀開一角窗帘,陽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又快速的合上帘子。
喉嚨乾的快要冒煙,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樓下去,腦袋重的耷拉起來。
“喲,這不是咱們小歲禾嘛。”這聲音帶着些嘻笑調侃的語調。
南歲禾注意力從腳下的樓梯轉移到樓下客廳里。
齊遠斜靠在沙發上,調笑的眼睛裏透着幾分不懷好意,“我說怎麼最近在許氏總找不着許宴青人影,原來是趕着回家你儂我儂。這憔悴勁,許宴青虐待你了?”
“沒有……”南歲禾有些無力。
齊遠想了想覺得有理,“也是,他那麼寶貝你,連高中比賽得來的獎金都給你報攝影班了,怎麼捨得虐待你。”
“啊?什麼獎金?”
南歲禾動了動她那還沒太靈光的腦子,攝影班的事她知道,但是關獎金什麼事?
齊遠見她好像真不知道,也沒想太多,順嘴就說了出來,“高三那會他不是叛逆嗎?跟許老爺子吵架,就靠四處比賽的獎金生活了。那錢最後給你報了個攝影班,叫什麼……啊對,南藝。”
耳邊的風聲忽止,於迢迢黎明前有人衝破了黑夜給她遞了一枝花,那花瓣上還遺留着晨霧前的露珠,帶着泥土特有的芬芳。
齊遠見她不說話,又想起來什麼,問她,“你們還沒解釋清楚?就那麼幾句話的事兒,非得搞得這麼複雜做什麼?他死鴨子嘴硬,你也固執。四年前你出國的時候他找遍了機場,躺在家裏整天整夜不動彈,還學人酗酒。我還以為他要廢了,誰知道到又突然活了過來,問他怎麼回事吧,他說前幾天走在路上突然被雷劈了,現在清醒了。被雷劈了嘴裏不向老天爺懺悔還能喊南歲禾?真以為誰不知道似的,不過就是為了他的面子不戳穿罷了。”
齊遠說的這些她從來都不知道,那個攝影班她真的以為像許宴青當時說的那樣,是因為許家的投資,他給她開後門了。
“不知道背後說人壞話也容易遭雷劈么?老天爺可不會接受你的懺悔。”
許宴青穿着白襯衫站在門口換鞋子,表情是被人戳穿后的窘迫,不太好看。
“我這是心地善良,誰知道你們兩個犟板鴨要什麼時候才說的清楚。按照宋晚的話來說,那就是我磕的CP絕對不能BE。”
許宴青擰了擰眉,“BE又是什麼?”
“BadEnding。”齊遠似乎是嫌他不夠潮流,這麼簡單地網絡用語也不明白。
他身上的白襯衫並非正式款,反而是鬆鬆垮垮的休閑款,沒了那股肅然,像是回到了那段大學時光,南歲禾淺淺一笑,“為什麼不讓說?我很想聽。”
她連續陰雨連綿了幾天的小臉,綻出了陽光,雨後初晴的感覺更讓人眼前一亮,許宴青微滯。
想聽那就聽唄。
許宴青眉角微挑,“他說話喜歡用誇張的你不知道?高中作文里三分之二都是誇張句,聽聽就得了。”
“別詆毀我,行?至少我身家上億這件事毫不誇張吧?我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真實的事情,老劉非要在我作文下面寫:齊同學下次也幫老師做做夢吧。”齊遠忿忿不平的接話。
——噗呲。
南歲禾沒忍住,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你一定不知道老劉在我們班說過你的光榮事迹,當時我以為是林恆,沒想到是你。”
“先上去洗漱。”許宴青朝樓上抬了抬下巴,拎着超市的白色袋子進了廚房,看她的背影又問了一句,“還是喝粥?”
南歲禾微微頷首。
他把東西放下后從廚房出來,齊遠把帶來的文件遞過去給他,“這個項目我們兩家算是同一個繩上的螞蚱,這份東西你看看。”
許宴青接過後打開一行行掃過去上面的文字,嗤笑一聲,“論背地裏陰人還得是林韜,先按兵不動看看他還想幹什麼。”
南歲禾再下來的時候齊遠已經不見了人影,她進了廚房看許宴青在搗鼓着高壓鍋,“做什麼?”
“煮粥。”
“你也會煮粥?”
許宴青不置可否,“你這幾天喝的不都是?”
短短几天他已經把粥做出了花來,口味每天都換着來。
“你真好。”
“我記住了。知道我好就不要天天變着法氣我了。”他繼續着手裏的動作,提醒她。
南歲禾手撐在櫥柜上,“你真被雷劈啦?”
她認真求知的模樣許宴青不是很想搭理,畢竟這種聽起來就很傻逼的借口有損他在她心裏高大威猛的形象。
“劈哪裏了?”
“什麼感覺?”
“痛嗎?會全身吱哇亂顫嗎?”
“……”
南歲禾見他背過身去,似乎有些泄氣,“我可能要感冒了。”
許宴青一頓,側過身來后看她一眼,不無擔憂。
“怎麼了?”
“你冷漠的態度。”她停頓,“讓我有點凍住了。”
許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