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別讓她太孤單
大公雞扯着嗓子叫第三遍的時候，李紅旗就早早地起了床。
他將老太太睡覺的堂屋裏的爐子生了火，又將老太太的被子蓋得嚴實了一些，以免冷風鑽進去，又跑到西廂房看了一眼已經開始起床的父親，這才草草洗漱一番，將書包里昨晚準備好的演講稿拿出來，來到了院子裏。
遠處的山坳里，已經開始有稀碎的陽光映射出來，清新的空氣中帶着香甜，他一抬腳蹦到石桌上，迎着晨曦，開始了小聲的演講訓練……
等老太太起床的時候，已經七點鐘了。
她一骨碌翻起身來，望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哎喲一聲，踩着千層底的布鞋就往廚房跑。
一般情況下，她都是六點起床，然後給狗蛋做早飯，沒想到昨夜酒喝得多了些，一下子睡過了頭。
廚房裏蒸氣氤氳，灶火里的乾柴燒得噼啪作響，沸騰的大鍋里洋芋疙瘩和稀碎的玉米粒來回翻騰，散發出裊裊香氣。
李紅旗安靜的蹲在灶火口，一個勁地向火星四濺的灶膛里添柴火，一臉的認真。
李建春手裏夾着煙捲，一邊抽一邊憨笑着望着忙忙碌碌的兒子，滿臉的欣慰。
“咦，今天這是咋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老太太抬腳將憨笑着的李建春踢到一邊，擠身進了廚房，望着兩隻小手不停忙乎的重孫，裂着沒有門牙的嘴笑着問道。
“我從小到大，都是老太太您給做早飯，今天我來掌一回勺，也給您做一頓……”
“您不是常教導俺，人心換人心，四兩換半斤么？”
李紅旗一邊用手擋着眼睛避免被煙熏，一邊眨巴着小眼睛，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老太太心裏一暖，眼眶不由熱了。
她顫顫巍巍地走到灶台前，瞅了一眼鍋里翻滾的洋芋玉米粥，回頭衝著蹲在門口一臉憨笑的李建春屁股上就是一腳。
“你這個當爸的就知道傻笑，還能幹點啥不？”
“咋還不如小孩子懂事哩？”
“趕緊拿碗筷，再熬水都幹了……”
李建春麵皮頓時紅了，訕訕地站起身來，連忙從碗櫃裏開始拿碗筷……
“哎喲，咱家狗蛋是真的懂事了，好好表現，長大了肯定有出息……”
老太太一邊喝着重孫煮的洋芋玉米粥，一邊笑眯眯地望着身邊的李紅旗，連聲讚歎道。
“是啊，你如果天天能這麼懂事，我在城裏幹活，心裏就更踏實了……”
李建春也抬手撫了撫兒子圓溜溜的小腦袋，一臉欣慰地笑着說道。
“爸啊，老太太拉了兒子拉孫子，現在又拉重孫，這一輩子不容易啊，你以後可要多陪她說說話，別讓她太孤獨了……”
李紅旗沒有抬頭，一邊飛快地扒拉着碗裏的洋芋，一邊小聲嘀咕道。
李建春聞言，猛地睜大了眼睛，放在兒子小腦袋上的大手瞬間定格。
就連老太太也是驚得長大了嘴巴，一臉的驚愕。
“我吃好了……”
“下午在大戲台開家長會，爸你別遲到，我先上學去了……”
李紅旗三下五除二將一碗粥喝下肚，麻利地將相機掛在胸前，一邊說著，一邊背起書包飛快地出了門，眨眼就沒了蹤影……
太陽像個羊毛蛋般，掛在西邊祖師殿頂上的時候，原本寂靜的大戲台院子裏，頓時熱鬧了起來。
村裏的老老少少，都自發地集合了過來。
就連陳老漢等幾個平時上山放羊的老漢，也都將羊群早早地趕到了圈裏，叼着煙鍋提着小板凳來到了院子裏。
郭如琴、李香蘭等一幫婆姨們，已經手裏提着鞋幫子，早早地來佔座了。
有些等不及大會開始的婆姨們，不顧體面地大叉着雙腿，手裏拿着黑黝黝的葵花盤子，磕得滿院子瓜子皮亂飛，惹得村長王全友好一頓訓斥。
打扮妖艷的甘蘭花，和憨厚的吳來元一道，正在帶着學生娃娃們忙着佈置會場。
他們先是將村委會僅有的幾張桌子都抬了過來，在大戲台上並成了一條線，還煞有介事的鋪上了從學校會議室帶回來的紅綢窗帘，又將幾個茶缸和話筒放在上面，主席台就算是完成了。
大戲台背面的牆上，吳來元還煞有介事地掛上了長長的紅色條幅，上面《大灘鎮苦水村小學2010年秋季學期家長會》幾個金色的大字熠熠生輝，很是醒目。
萬靜作為從首都來支教的大學生，正在忙着整理學生們期中考試的成績，和最近的表現資料。
每個學生本學期的表現，都被她細心地整理成了一個獨立的檔案。
尤其是攝影小組最近出彩的作品，和古民宅修復興趣小組撰寫的民間傳說和歷史的文章，也都被她一一的整理了出來，就等接下來家長會開始后，說給專門從城裏歸來開會的家長們聽。
村裡還未結婚的男青年們都騎在院牆上，遙遙望着如小白楊一般，美麗中透着靈氣，散發著青春朝氣，忙東忙西的萬靜，一個個都兩眼放光，漲紅了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但無論多麼眼饞，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答話。
大山裡出生，因為家裏窮的緣故，沒有上過幾天學的他們，對於這個從大城市來的支教大學生，除了羨慕和迷戀，更多的是仰視。
這樣的女子，在他們看來，就是從天上下凡的仙女，他們心裏很清楚，自己別說是這輩子，就是下輩子也不一定高攀得上。
正當主席台已經收拾停當，院子裏人都快要聚齊，家長們也都帶着各自的娃兒坐在了台下，翹首以盼等着開會時，大戲台後台的老房子裏，李建春和王校長望着手裏捧着演講稿，嚇得小臉慘白，小身軀微微顫抖的李紅旗，急得直搓手。
“不是前幾天就說好了嗎？今天的學生代表講話，就全靠你了，你那天不是說得挺溜的嗎？咋在這個時候又怯場了呢？”
王校長氣呼呼地望着撅着小嘴，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的李紅旗，皺着眉頭吼道。
“誰說俺怯場了？”
“俺就是有些緊張，如果演講的時候，有個人陪我一起，我肯定就不緊張了……”
李紅旗歪着小腦袋，望着急得滿頭大汗的王校長，怯怯地說道。
“把他家的，好不容易讓你露一回臉，你咋還讓我給你配個秘書哩？”
“這可是咱苦水村第一屆家長會，大部分家長，可都是好不容易撂下工作，遠道而來的，咱們可一定要開好，不能出任何閃失……”
“大會一開，我和各位老師，還有村委的領導們，都各有各的活，哪能顧得上你哩？”
王校長氣急敗壞地說道。
“王校長你也別上火，不就是個演講么，實在不行，俺陪狗蛋上……”
李建春望着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的王校長，下意識的說道。
“好我的建春哩，這是學生代表演講，不是上西山坡放羊，你上去算咋回事？”
“就算有人陪着，最起碼也得是學生娃娃……”
“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
王校長對於李建春的提議很是惱火，皺着眉頭連連擺手道。
“各位學生家長，同學們，苦水村的父老鄉親們，大家下午好……”
“咱苦水村小學首屆家長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次的家長會意義非凡，得到了村委領導和學校領導的特別關注，會讓大家看到不一樣的新氣象，看到咱們苦水村的花朵們，積極奮發的精神面貌和守衛家園的特別情懷，還請各位安靜，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別亂跑……”
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大戲台上的音響里，已經傳出了萬靜清脆悅耳的聲音，眼看開會時間就要到了。
“唉……”
“要不這樣吧，你先帶狗蛋在這裏熟悉演講稿，我上去主持大會，如果等我講完話他還放不開，就讓萬靜代替學生代表演講吧……”
王校長抬起左手看了一下表，無奈地長嘆一聲，望了一眼小臉煞白的李紅旗，回頭對李建春說道。
“老師，俺陪李紅旗一起上吧……”
“俺相信他，一定能當好今天的學生代表，出色地完成演講……”
就在大家都一籌莫展，王校長都開始整理衣服，準備上台主持會議時，突然，一道稚氣中帶着堅定的聲音，陡然從門外傳了過來。
眾人頓時一驚，都不由的回過頭，下意識的望向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