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錯過
小鎮之上，一片斷壁殘垣。早上還如往常一樣平凡而美麗的小鎮，今rì隨着幾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已經變作一個死鎮。
陣陣黑煙飄散在小鎮之上，有幾處還依然着着火，一股濃烈的焦臭味隨風飄散向遠處。一顆顆柳樹被燒的只剩下焦黑的樹榦，直直的插向天空，似是在默默的訴說著，或者說質問着什麼，只是沒有人給出答案。
天地間一片寂靜！這天地間本不是靜的，可是此時給人的感覺卻是那樣的靜，那樣的死靜！風吹的嗚嗚聲是靜的，火焰的噼啪聲是靜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靜的。
一具具被燒的焦黑、萎縮的屍骨就這樣鋪陳在小鎮之上，待到夜晚會不會有冤魂哭喊之聲呢？就算哭喊，又哭喊給誰聽呢？
天道不仁，萬物皆螻蟻！
死去的人就安息吧，活着的人還要繼續活着！
就像這個小女孩，手掐着一株草藥的小女孩。那晶瑩的眸子裏，有着一絲恐懼，有着一絲哀傷，也有着一絲迷惘。她不知道為何短短不到一rì光yīn，小鎮竟變成如此模樣。
這是小鎮的一頭，火勢並沒有蔓延到這裏。柳樹還是那樣鮮綠，柳樹下的幾具孩童的屍體，面容也依舊清晰。他們的眼神里有着恐懼、痛苦和不甘，他們是還不到十歲的孩童，他們的人生還沒真正的開始就已經結束。
小女孩望了望已是一片廢墟的鎮子，然後收回目光，怔怔地看着其中的一個女童的屍體。小女孩緊緊的攥着手中的那株草藥，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指縫間隱隱有一絲淡綠sè的汁液流出。她的眼中霧氣升騰，世界變得迷濛。
她今rì上山去找哥哥的時候恰巧聽到了這個小女孩劇烈的咳嗽，所以她今天去山上的時候順便尋了幾株藥材。只是她沒想到，會出現眼前的一幕。
她揉了揉霧蒙蒙的眼睛，然後緩緩的走到那個女童的屍體前面，小心的將那株草藥放到她的身邊。她又靜靜的看了一會，然後向著小鎮之中走去。
入目處，一具具燒的已經看不出形狀的屍體橫陳在道路之上，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她走到自家所在的位置，因為離書生的小院非常近，所以那裏已經成為了一片平地。她靜靜的看着滿地碎石土粒，眼淚刷刷而下。
過了一會她轉身向著鎮外跑去，在路過一座燒毀的不是太嚴重的院落時，到裏面找到一把鐵鏟，然後又快速的向著小鎮外面跑去。慌亂中，她踢到一具黑糊糊的屍體上險些絆倒，不過還是踉踉蹌蹌的跑了出來。待得跑到小鎮邊上，已是面sè慘白，氣喘吁吁。
過了一會，她鎮定下來，然後走到一顆柳樹下，拿着鐵鏟一下一下的開始挖起來。
那嬌小的身影顯得有些倔強，也有些孤獨。
時間緩緩流逝，已是夜sè沉沉，月光慘慘的照在這個寂靜的小鎮上，也照在那個依舊在還沒有停下來的嬌小身影上。她已是一身汗水，衣服僅僅的貼在身上，點點泥土弄花了她的臉龐和衣裳。終於，她停了下來，靜靜的坐到柳樹旁。
夜sè微涼，樹影搖晃。
她感到有些餓，有些冷，但此時四下闃靜無聲，她也不敢進入小鎮去尋找食物和衣裳，就算進去能不能找到這些也未可知。
她又坐了一會，然後起身走到那幾具孩童的屍體旁。冷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月光照在那屍體上，面sè如霜，他們的眼還是那樣不甘的睜着。她強忍着心中的恐懼，然後開始一具一具的將屍體拖到挖好的那個坑中，依次擺好，最後是那株已經萎靡的草藥，她小心的將其放到那個女童的身上，做完這些，她開始一鏟一鏟的掩埋。
等她做完了這一切，已經是沒有了一絲力氣，然後靠着高大的柳樹，蜷縮着身子沉沉睡去。這件事情對這個只有六七歲的女孩來說，無論是心理上還是體力上，都是太過巨大，她真的太累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些涼，似是有什麼東西打在臉上。
緩緩睜開有些發澀的眼睛，天空有些昏暗，卻是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來。
她站起身來，渾身酸痛，嬌小的身影搖晃着向小鎮走去。她此時太餓了，也太冷了。
不知為何，她現在已經不在感到害怕，目光有些冷，卻更顯得孤獨與迷茫。就這樣，她踏過一具具燒的只剩下一堆堆黑碳的屍體，來到這個已經變作一片廢墟的小鎮之上。她開始在一座座坍塌的房屋廢墟中翻找，尖銳的石塊劃破了她的指頭，她卻似沒有感覺一般，毫不在意。終於她找到了幾個沾滿泥土的饅頭，她小心的將它們捧在懷中，然後向四下里望了望，看到一塊尚且可以避雨的房屋殘垣，向那裏走去。
她蜷縮在角落裏，或許是因為冷而不停發抖，只是她找不到乾爽的被子或是衣物，這些東西都在昨天的大火里燒光了。她本想找些柴火生堆火，只是她沒有東西可以將它們點燃。所以她只能蜷縮着，發抖的手小心的清理着饅頭上的泥土，這是她找尋到的寶貴食物，她暫時要以此為生。
只是誰能知道，她以後要怎樣生存呢？
***
兩天之後，雨水早已停止，艷陽高照。
小女孩在村子東頭的一塊大石頭上靜靜的坐着，她已經查看過了，鎮子上已經沒有活人。
而她坐在這裏就是為了等待一個人，等她的哥哥林楓，這個小女孩自然是洛洛。她不願相信林楓也死在了鎮子裏，她更願意相信哥哥是在山上遇到了一些意外，所以那天沒有回來，她要在這裏等他回來。
這一等便是五天過去了，她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殘破的鎮子裏已經找不到吃的東西了。
她還是靜靜的坐在大石頭上，眉眼低垂，不知心裏想些什麼。
這是忽然有腳步聲入耳，洛洛猛然間抬起頭，卻發現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那顆剛剛充滿驚喜的心又空落下去。
老者身着青衫，雖已滿頭白髮卻是雙目間透着一分jīng光神氣，滿臉慈祥模樣，叫人一眼望去便不由得生出親近之感。
老者向著已成廢墟的鎮子望了望，又看了看村頭柳樹下那個嶄新的墳頭，面露複雜神sè，微一嘆息，向著洛洛走來。
“小娃娃，你坐在這裏幹什麼，這鎮子發生了什麼事？”
洛洛看了看眼前老者，只見他面容慈祥和藹，正靜靜的盯着她。看到老者慈祥面容，洛洛竟是不覺間眼眶微濕，便是想趴在老者懷裏哭上一場。
她微微搖了搖頭，眼淚輕輕滑落。
老者見此，不禁又是搖頭嘆息。他向洛洛問道：“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洛洛從大石頭上跳下，在地上寫了洛洛二字，然後起身看着老者。
那老者看了看地上的兩個字，又看向洛洛，柔聲問道：“洛洛，你不能說話嗎？”
洛洛點了點頭。
“可憐，可憐！”老者默默念道，又問道：“小娃娃，你可願意跟我走嗎？”
洛洛看了看身前老者，又轉頭看了看前方遠山，然後點了點頭。
老者慈祥一笑，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洛洛頭頂，洛洛只感覺一道氣流在身體裏遊走，說不出的舒服，不覺間閉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老者將洛洛抱起，幾個邁步間便消失在了幽幽古道上。
老者剛走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遠方山林間走出一人，此人正是林楓。只見他衣衫破損，臉上有幾道傷口，身上也滿是鮮血，說不出的狼狽。一瘸一拐向著鎮子走去。
當林楓回到鎮上，看着眼前一切，滿臉的震驚恐懼，更有濃濃的悲傷。
枯黑的柳樹，燒焦的斷骨，殘破的房屋，還有最外邊幾具沒有被火燒到的乾枯屍體，渾身沒有一點jīng血，只剩皮骨，直挺挺的更是恐怖，無數的蒼蠅飛來飛去，他頹然坐倒在地痛哭不止。
他在鎮子盤桓了一rì，看着柳樹下的那座小小新墳，又怔怔的看了柳樹上一個淺淺的刻痕默然不語，最終帶着絕然的心離開了這坐“死鎮”，只是這一幕卻是深深的印在了心裏，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歲月的流逝才能將其遮蔽。
林楓漠然走着，不辨方向，沒有目的，但內心隱隱的有一絲感覺，他覺得洛洛沒有死，他要去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