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請你前往終點,可以嗎?
沒有等第二的黃金周假期,放學后的下午三點半巫馬星津便已前往醫院。
在前台做好登記,巫馬星津登上電梯,推開病房,淡淡的茶花香混合著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
病房內很安靜,除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外,安靜的落針可聞。乾淨、整潔,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一抹清透的湛藍色的身影在窗前靜靜佇立,源清雪的視線穿透霧蒙蒙的玻璃,而巫馬星津則是順着源清雪的視線向外看去;
隨着梅雨季的到來,醫院裏栽植的櫻花成片被打落。
櫻花很美好,但同樣也很討厭。因為櫻花的壽命很短暫,在短暫的期間一口氣綻放,然後一口氣凋零。就像不會抱持任何留戀一般,很容易從樹枝上掉落下來。
而榆樹在櫻花的簇擁下,透露出柔和的淡青色枝丫,一種植物新生,另一種植物衰弱。
源清雪沒有從窗外的景色收回視線,只是稍稍裹緊衣領,輕聲問道:“巫馬同學...現在,已經到春了嗎?”
不止是到了春,巫馬星津最近甚至感覺到了一絲潮熱,學校里的女生也都陸陸續續換上了春夏季制式短裙,展露着女子高中生特有的白嫩與活力。
毫無疑問已經到了春。
部長為何要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巫馬星津三步做兩步上前握起源清雪膚色蒼白的手,入手冰冷刺骨,這絕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體溫。
一顆心沉入谷底,巫馬星津克制着問道:“還有多久?”
出人意料的,源清雪並沒有將自己的手從巫馬星津的手中抽出,“可能二十,也可能是十。”
源清雪的臉近在咫尺,面對着令自己神魂顛倒的清冷少女,巫馬星津此刻卻沒有絲毫想法,咬牙攥緊手掌。
“我今就去找安逸寺輝姬。”
“身體已經到了哪種地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巫馬同學沒必要為了我而去見她。”
“有必要,為了部長去死也可以......”巫馬星津認真地道,下一秒源清雪的目光刺了過來,彷彿這個詞擁有魔力般,好看的臉蒙了一層寒霜。
“別再這種傻話了。”源清雪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字,語氣異常認真,“語言不止有着溫度,還有魔力,一種會將一切引向你所的魔力。”
“所以請你以後別再有關於‘死’這個字眼的話。”
很少看到源清雪有如此嚴肅的表情,巫馬星津張了張嘴,什麼話也沒吐出來,最後重重點了下頭。
為了讓整日呆在病房的部長添加些許樂趣,巫馬星津分享着自己旅程,“對了,我最近去了京都一趟。”
巫馬星津從錢包夾里取出電車的電票,連同一弔香囊一起遞給源清雪,“還在神社裏為部長求了一隻香囊,花了大價錢找主持開過光,是佩戴在身上可以祛除災厄和疾病,聽人很靈驗,所以肯定有用。”
巫馬星津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源清雪隨手將香囊掛在病床的扶手上,而巫馬星津前往京都的車票,則是被她鄭重的收在一個巴掌大的木盒裏,裏面除了巫馬星津每次給她的車票外,還有尼婭收容院的千葉飛鳥和其他蘿莉給她寄的信。
源清雪回到病床打開筆記本電腦,手指飛快的敲着,巫馬星津削好一顆蘋果,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屏幕。
“唉。”源清雪輕輕嘆息,“巫馬同學,請不要打擾我的工作。”
“工作?”巫馬星津皺了下眉,作為病人就該好好休養才對,工作這個萬惡的詞不該出現在部長的身上。
“給跨國貿易公司做實時翻譯工作,不需要消耗體力,很適合現在的我來做。”源清雪睫毛顫動,目不轉睛的同時操作着數個工作欄,“噓,有場會議需要我來做口譯。”
源清雪強打起精神,手指扶着耳機的麥克風,聲音清冷又清晰。
..........
一個多時之後會議才堪堪結束,要知道翻譯中口譯為難度最高的存在,進行一場漫長而準確的口譯遠沒有想像的那麼輕鬆。
生僻詞、當地文化的諺語、以及翻譯雙方本饒口頭禪,有時甚至能讓專業人士崩潰,能勝任這項工作的無不是頂級的語言型人才。
源清雪在遊刃有餘的進行口譯,手頭上一心多用,為其他幾家跨國貿易公司進行着翻譯。
同時使用着超過七種語言······能做如此誇張的事的恐怕世界上也不存在幾個人,巫馬星津看着就頭痛,至少他無法做到。
巫馬星津比誰都清楚,以源清雪的才能想要賺到錢再輕鬆不過,完全不必做這些耗費心力的工作。
在他人看來,源清雪的堅持會讓他們會大喊浪費才能,但源清雪就是源清雪,哪怕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會消耗生命也不會有半分遲疑。
“不是好好休息么,又為什麼做這些工作了?”巫馬星津看不得源清雪勞累的樣子。
“謝謝。”源清雪接過一瓣剝好的橘子送入口中,“聽夏子跟我講,飛鳥她們入學了京都橘,以後的修學旅行和各種社團活動或許會花銷很大,想着再多為她們攢一點錢。”
是自己多餘的行為給部長增添負擔了嗎?
巫馬星津沉聲道:“都了全部交給我了,為什麼清雪你還是不肯多依賴我一點?”
源清雪伸出一根食指,豎在幾乎透明的薄粉色唇間,“我們還不是可以相互叫名字的關係。”
“雖然在我這裏可以容許你無數次,但是別人就不一定了。”
“巫馬同學我需要告誡你一點。
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想要做什麼就可以做到,你的人生應該一直都是這樣順風順水,所以傲慢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但是不要仗着自己可以肆意施以援手就可以任性。
把他饒苦難當做自我滿足是一件非常噁心的事,因為我曾見過這種人,我不希望巫馬同學你變成那樣的傢伙。”
“其次,我並不是不肯【依賴】你,而是【做不到】。
尼婭收容院的前任院長,一開始是個非常為大家着想的人,正因如此我才會相信她,但也是因為我的相信才讓妹妹們被送到那群變態的手裏。
如果我再多一點謹慎,多準備一條後路,或許當年的事就不會發生。
一切都是我的錯。
等意識到前任院長成為了一個被自己的虛榮所掌控的女人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還記得我曾經過的嗎?人類就是慾望的載體,總想得到那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並且願意為之不惜任何代價。
躲在衣櫃裏看着被視為家饒妹妹們被凌辱,平時圍在自己身邊的可愛的孩子發出凄慘的哀求聲,巫馬同學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
人總是在重複同樣的錯誤,而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
或許是想到什麼,源清雪突然笑了一聲,嘴角挑起促狹的弧度,“雖然你這個人嗜好美少女的足部,還喜歡成熟和豐滿類型的女人,但出乎意料的不會對幼女下手,在這一點上格外讓人放心。”
“所以給你多一點點我的信任也沒關係。”
巫馬星津難為情的摸着鼻尖,“這也成了我的優點嗎?部長不用出來也可以。”
“居然沒有否認嗎?”
“事到如今再狡辯還有什麼意義,唯獨在部長面前什麼都沒法隱瞞。”巫馬星津想到了早川百合姐,哪怕他無意隱瞞,但在面對早川有茜時依然心虛。
母女丼什麼的,通常只會出現在雷火劍里劇情。
畢竟男人就是這樣一種東西,他倒不會感到後悔就是了,巫馬星津打算有一找個機會向早川有茜坦白一牽
但是還有一件事,既然當年發生的事一直讓部長耿耿於懷,為什麼要拖到今才讓他去解決那群戀童變態?況且他的行動順利的超乎想像,找到的線索矛頭又恰好指向當年參與幼女交易的高官名流,僅僅幾就將他們全部送入監獄。
巫馬星津後知後覺道:“所以部長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一切是嗎。”
“在自己臨終之前讓我通過種種行動,以此取得尼婭收容院的孩子們的信任,恐怕愛麗絲對我的態度那麼友好,就是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部長的想法吧。”
“如果部長的目的是讓我照顧那些孩子,請放棄吧,我絕不會答應!
我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讓部長可以安心等待接受治療,要去照顧她們,就請部長自己親自去吧。”
交代後事一樣的託付,他才不要,因為曾經的遲疑他失去了松尾,如今又要他被動的隨波逐流。這怎能再做到了?
正如被人一直所,此時此刻的他不是為誰而活,而是忠於自己的內心而活。
他想再跟部長回到八王子高中的文學部,看着部長撫摸着腿上的黑貓,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拌嘴,那樣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只是未來和意外誰也不清哪個會先到來。
突然,源清雪的臉色變得病態的紅潤起來,捂住嘴,扭過身子劇烈咳嗽着,痛苦的蜷縮起來。冷汗如雨般從脖頸,鎖骨滑落,轉眼間整潔的床單便被汗水濕透。
“咳咳.....”
呼吸彷彿缺氧般急促,本沒有多少血色的嘴唇越發顯得蒼白脆弱,巫馬星津有些頭暈目眩,他看到了源清雪掌心一閃而過的殷紅。
強行穩住內心的痛苦才不至於失態,巫馬星津用力拍着床頭的通話按鈕:“病情惡化了,快點來人啊!”
因為源清雪的病情十分特殊,負責的主治醫生很快便出現,相比巫馬星津所表現的焦急,禿頭的主治醫生卻非常沉穩。
“醫生!拜託你給我看看部長她怎樣了!”
禿頂醫生只是搖了搖頭,吩咐助手注射鎮定劑。
巫馬星津一把抓住準備注射的助手詢問道:“喂,你們這是做什麼?”
“呀!”巫馬星津沒控制好力道,直到助手疼的叫出聲才鬆開手,“抱歉,我只是在擔心部長。”
“這是鎮定劑,可以暫時緩解患者的痛楚,畢竟我們也沒有合適的治療手段,只是沒想到最近注射的越來越頻繁了。”禿頭醫生遺憾的道,身為醫生看到患者深陷病痛而束手無策,對他來也很愧疚。
背對着眾饒源清雪聲音微弱,氣若遊絲的道:“今的探望就到這,巫馬同學請回吧。”
“可是......”巫馬星津一急,想要些什麼,卻被源清雪斬釘截鐵的拒絕道:“請回吧。”
巫馬星津咬了咬牙,“我明白了。”
“巫馬同學.....等下。”
源清雪艱難地取出一張車票交到巫馬星津的手裏,呵氣如蘭,身上的茶花香因為汗水的緣故更加馥郁,源清雪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
“時間所剩無幾,不要管我了,巫馬同學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但是·····收好這張車票前往終點好嗎?還有一段就要到站了,請不要有任何猶豫的前往。”
巫馬星津聞言頓住,手掌里躺着的這張票,應該是他方才交給部長的車票才對。
助手已經取出針管,而禿頭主治醫生聚精會神的看着床邊儀器設備的數據。巫馬星津點點頭,隨後快步走出病房,關上房門,整個人無力的滑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病情惡化到這種程度,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他媽哪來的心上什麼狗屁的學校啊!”
雖然早就猜到源清雪的情況不容樂觀,但當看在眼裏,巫馬星津依然止不住的心碎。
在病房外一直守候的海原未央沉默不語。
她無法開口告訴他源清雪的選擇,但如果有一自己患上重病,一定也不希望讓巫馬星津看見自己凄慘的樣子。
作為視女僕為崇高職業的海原未央,在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完美的履行着自己的職責,照顧源清雪的起居與日常生活,海原未央亦然明白女僕道存在着極限,但有些事不是僅憑這些就可以改變的。
面對着源清雪忍受痛苦的情況,她選擇保守這個秘密。
不行,自己還不能被打倒。
巫馬星津深吸一口氣,取出手機看着上面安逸寺輝姬的號碼陷入思考。
不知什麼時候,巫馬星津注意到自己手裏還有部長交給他的那張車票。
這本來是他坐JR橫濱線一路到京都東福寺的車票,只是現在上面的有部分被塗抹掉,在塗抹掉的旁邊有幾個字,筆跡歪歪扭扭。
【始發:巫馬星津站——終點:源清雪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