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六章
020
我的記憶力和普通人比起來要出色得多。
所以,即使甚爾只說了一遍他那有十餘位數字的卡號,我也能一次就把這十幾個數字全部記下來,一個數都不差。
自從上次告別後,茫茫人群之中,我就再也沒見到過那個人的身影。
或許他留在香港,但也有可能已經回去了日本,我不知道。
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採取一些特殊的手段打聽他的消息。
羽原家在全球許多地區都有投資的生意,香港也不例外。在來到這座城市之前,母親就已經打點好了我在這裏生活所需要做的一切準備,還告訴我,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就找香港分公司的社長。
但這一年多來我只聯繫過兩次,一次是為了讓他幫我找個靠譜的輔導老師。
至於另一次,則是因為學校要求的樂器學習的問題。
我就讀的是一所香港的國際高中,初中部的學生只要滿足要求都可以直接升入高中部,但其中一項要求——每個學生必須熟練演奏一種樂器(結他除外),這就難到了我。
真是巧了,我唯一會的樂器就是結他,還是以前在青森的時候,傑手把手教我彈的。
至於別的樂器嘛,我最開始彈鋼琴的架勢和彈棉花沒什麼區別,拉小提琴更是跟鋸木頭似的,剛入學的時候我的音樂課老師都驚了,皮笑肉不笑地扯着臉皮說,看來日本那邊不怎麼重視樂器教育啊。m.
不是的,我不會什麼高雅的樂器,只是因為我是個被養在普通家庭的冒牌大小姐。
因為樂器考核,我只能打通了名片上的電話,香港分公司的伏黑社長聽了我的話后立刻為我安排了樂器私教——高中部的音樂老師。
伏黑家是羽原家的分家,而兩次幫了我忙的伏黑社長則是分家裏的傑出青年。
如果想通過銀|行卡號調查持卡人,也可以把這個工作交給私家偵探來做,雖然得付出一筆錢而且不一定能保質保量,但不會被問三阻四。
但我還是選擇向伏黑社長求助,我並不擔心他會閑言碎語問我問什麼要調查別人,也不擔心他把這件事跟家裏人說。
倒不如說,如果他向我母親告狀了,我會更開心的。
媽媽,你看,我現在讓伏黑調查一個來歷不明的、很可能從事危險生意的男人的信息哦。
你擔心我嗎?你會來阻止我嗎?會來責備我不幹正事嗎?
但我腦內想像出來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接電話的是伏黑社長的秘書,很快把電話移交給了伏黑。
對話內容非常簡單,我告訴他我想調查一個人的個人資料和消費記錄,而伏黑只是說明白了。
什麼都沒有問。
他只會照着我的意思辦事,沒人會關心我在想什麼。
幾個小時后,傳真機就吐出了關於甚爾的資料。
A4紙上白紙黑字。
他的全名是禪院甚爾,這張卡是在京都府辦的,常年有大額的金錢流進流出。
最近的大額金錢流入發生在一個星期前,剛好是我們遇到的那個颱風雨夜,香港懸挂着十號風球的時候,三個億流入了他的錢包,匯款人無法查明。
我兩次見到他身上染血,又不是瞎子傻子,早就猜到他肯定做着危險工作,但什麼工作能得到三億元呢?
然後看到了最近發生的一筆消費。
支出了四十港幣,發生在新界的一家羅森便利店,就在昨天。
禪院甚爾還在香港。
021
得知禪院甚爾人還留在香港后,我雇了一個私家偵探去尋找這個人的下落。
然而在私家偵探找到他之前,我就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以一種極其尷尬的方式和他重逢了。
伏黑安排了高中部的老師給我開樂器課的小灶,授課地點就在那個老師的家裏——因為學校禁止老師在外面接私活,也不允許老師和學生過多接觸,所以這種授課要私下進行。
中午一點整,我準時背着中提琴來到了音樂老師位於灣仔的住宅。
我按了門鈴后,過了好幾分鐘,老師都沒有開門,於是我又按了好幾次門鈴。
中午一點二十分,門終於被打開了。
那個常常以一副知性優雅面孔出現在我面前的音樂老師此刻一臉疲憊,還有一股宿醉后的酒臭味。
她穿着清涼的印花弔帶裙,外面罩着一件肉粉色的針織外衫。
她向我道歉,說是自己不小心忘記了今天還要上課。
但我沒怎麼用心聽她說話,注意力全被她鎖骨和脖子上的一些曖昧痕迹吸引去了。
太尷尬了。
我似乎打擾到了老師的happysextime。
尷尬的氣氛在我和老師之間蔓延着,最後我主動提出把這個星期的樂器輔導取消掉,而老師也立刻點頭同意了。
我看看她臉上的表情,感覺她此刻肯定是恨不得向機器貓借個能消除記憶的東西,把我腦子裏的關於剛剛那一幕的記憶消除掉。
當然,我更傾向於時光機。
在老師身後,客廳里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個男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四角褲,拿着一罐啤酒走到了客廳,他背對着我,所以我看清了他後背上的舊傷疤和暫未消退的粉紅色的抓痕——那應該就是我這位音樂老師的手筆了。
那個人是禪院甚爾。
他回過頭來和我對視了一眼,認出我后也不覺得尷尬,反而是咧嘴一笑跟我打招呼。
我收回視線看了老師一眼,老師的臉上滿是尷尬,我覺得我臉上恐怕也是。
我們都很想找時光機。
022
我離開老師的公寓后,轉身坐電梯下樓,最後停在了一家奶茶店門前。
神使鬼差地,我走進了奶茶店點了杯飲料,然後坐在玻璃窗前的位置,盯着老師家那棟樓的出口。
幾分鐘前,伏黑的秘書給我打了個電話,告訴我有人往之前調查的那個賬戶匯了錢,匯款人是我的音樂老師。
我以為會剛剛那一幕是男女激情,沒想到是金錢交易。
我就像寓言故事裏守株待兔的農民,但我等的不是弱小的兔子,而是禪院甚爾那隻看似孤僻而又詭異地做着身體交易的狼。
原來人也是可以拿來買賣的。
那一瞬間,我頓悟了,然後思想越發背離了常識的軌道。
腦子裏是哥哥的身影,我早逝的哥哥最後留給我的是一個染血的背影,兇狠而滿身戾氣,將我籠罩在他高大的影子下。
哥哥是不愛我的。
但我可以買到一個愛着我的哥哥。
023
我們還在讀國小時,傑在放學的路上見到了一隻雜交的小土狗,他把小狗帶回了家,嘴上說著要養狗,事實上大部分時候都是我在打理小狗。
無論是投喂狗糧還是給小狗洗澡,都是由我來做。
久而久之,那隻小土狗就黏在我身邊了,這讓把它撿回來的傑有些鬱鬱不平。
那是只長不大的小土狗,最喜歡趴在我的大腿上打盹。
很會撒嬌很會賣乖,我從學校回到家的時候,小狗就會從房間裏衝出來圍着我打轉。
不用上學的日子裏,我偶爾會穿褲子,那時候小狗就會咬着我的褲子,等我把它抱起來后,它又會吐出舌頭撒嬌。
多可愛的小狗啊,用那麼可愛的方式祈求主人的愛。
傑偶爾看到這一幕,會表達自己的不滿。
“明明是我把它帶回家的。”
“可是負責給它洗澡餵食的人是我啊。”
傑又一次直接坐到沙發上,把趴在我大腿上的小狗抱了過去,揉了揉它蜷曲的皮毛和小小的耳朵,然後讓它站在自己的腿上。
小狗也只是乖乖地站在傑的大腿上,也不反抗,然後就趴下了。
你看,小狗也是這樣的,隨便什麼人施捨一點點愛就拋下自己的主人了。
“你把我的狗抱走了,拿什麼賠我?”
我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對傑說。
那時候,十二歲的夏油傑笑了笑,順勢側過身子把頭枕在我的大腿上,然後抱起小狗放在他的胸膛處。
傑的頭髮剛洗完還沒有干,在我的大腿上留下了水漬。
他的洗髮水和我是同款,有股柚子的味道。
狗狗很可愛,因為很可愛所以會被愛着,我也想成為被人愛着的狗狗。
024
也許禪院甚爾和我的音樂老師又來了一發。
我在奶茶店等了兩個鐘頭,中間喝了兩杯冰的絲襪奶茶又吃了一個菠蘿包,這才看到了出現在公寓門口的禪院甚爾的高大身影。
我結了賬后飛奔了過去。
“你在做這種生意嗎?”
“是啊,怎麼了?你這個小屁孩是來說教的嗎”
“不是哦,我是想來交易的。”
我看到禪院甚爾那種無所謂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然後變成了滿是惡意的嘲笑,甚至演變為了指着我的大笑。
大概是想說——你這個小孩子在想什麼吧,等胸長大點再說吧——之類的話。
“我可是羽原家的人哦,很有錢的,禪院君不考慮一下嗎?”
禪院甚爾停住了笑容,在我報出我可以提供的家前後,毫不猶豫點頭答應,完全忘記了他一分鐘前嘲笑我的事情。
買到了哦。
025
禪院甚爾告訴我。
他本來是要拒絕的,因為我的年齡很小,從道德和法律來說他都不應該做這種事情,雖然他這個人既不守法也沒道德。
但是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可以昧着根本不存在的良心來做這筆交易,而且姿勢什麼的任由我來挑。
我發覺禪院甚爾想的和我有所差異。
“……我買你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