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27、

他的雙腳慢慢離開地面，獵食者的爪子插進了他的胸口，將他的身體抬高。等到他們的視線齊平的時候，獵食者的灰眸凝視着他，又一次露出了那種有些哀傷的神情，但下一秒，那種神情就被嗜血癲狂所代替。

獵食者把自己偽裝的面具毫不留情地撕開，隨後咧開了一個醜陋的笑容，像是在嘲諷眼前這個人類的天真。

它不斷收緊爪子，力量型異變者能感覺到自己胸腔里灌入了很多寒冷的空氣，但他無法發出聲音。胸口在不斷被擠壓，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胸骨嘎吱碎裂的聲音。

獵食者很享受獵物臨死之前的反應，它故意放慢了動作，就是要折磨對方。那個異變者早就無法反抗了，他緊緊盯着眼前的獵食者，半張着嘴，卻無法說出一句話來，只是不斷地流着眼淚。

咔嚓——

他的胸骨徹底被捏爆，碎成了一地。鮮血濺到了獵食者的臉上，它享受地眯了眯眼，舔去沾在自己嘴邊的血跡。異變者的心臟被它抓在手裏，它高高抬起手臂，血液滴滴答答蜿蜒而下，順着它的胳膊流入了它的嘴裏。像是故意展示給其他異變者看一眼，它的動作很慢，非常挑釁。

等到血液快要乾涸，它仰起頭，猛地鬆開了爪子，異變者的心臟便掉進了它的口中。

咕咚一聲，那顆甚至還在跳動的心臟便被它直接吞咽了下去。末了，它還像是意猶未盡般舔了舔嘴角。

而那個力量型異變者則像塊破布一樣被它丟在了腳下。

他的胸口處有一個很大的空洞，內臟散落了一地，在這種寒冷的天氣中，他的臉色很快就變得灰白破敗。死了個徹底。

只是他的眼睛始終睜着，視線朝着獵食者的那個方向。

他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隊長會對他下這樣的死手。他記得很清楚，在他以前異變能力還很弱的時候，隊長經常會鼓勵他，也會經常和他一起喝酒聊天。在這末世之中，隊長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樣，一直照顧他，帶着他一起做任務，督促他不斷成長。

後來，隊長由於出現了變成獵食者的跡象，主動離開了基地。他當時很想和隊長一起離開，但是隊長難得對他發了一次脾氣，讓他好好待在基地，不許隨他一起離開。

看着隊長逐漸消失在冰天雪地里的身影，他心裏難受極了。他知道，隊長這一走，他們便再也不可能見面了。

不過沒想到，老天又給了他一個見到隊長的機會，在看到這個獵食者的第一眼，他心裏便湧現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在看到那熟悉的眼神之後，他就更加確認，眼前這個獵食者，就是他曾經的隊長。

他信誓旦旦地覺得，即使隊長變成了獵食者，也還是會記得他。他原本是想給隊長一個擁抱的。他想告訴隊長，自己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很努力地訓練，很努力地變強，就是抱着有一天還能和他一起並肩作戰的信念。

但是當胸口被獵食者的利爪穿透時，他的信念和他的胸骨一同碎裂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到死都不明白為什麼。

隊長難道不再是那個隊長了么？他倒在地上，眼睛始終無法閉上。

死、不、瞑、目。

其他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地說不出話來，他們看着眼前的獵食者，終於明白之前那種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是熟悉感。

這些獵食者全部都是他們曾經的朋友，甚至是親人，都是在察覺到自己快要變成獵食者的時候主動離開基地的。

本來以為永遠不會再見。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還是作為敵人。

看着自己曾經最熟悉的人變成眼前的樣子，沒有人能不動容。他們渴望和曾經的朋友親人靠近，但是血淋淋的教訓就擺在眼前，讓他們寸步難行。

其中一個異變者看着面前樣貌兇悍，長相醜陋的獵食者，一個沒忍住哭出了聲，他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裏不斷流出淚水，打濕了手背。

他看到了自己的哥哥，自小和他相依為命的哥哥。保護了他無數次，安慰了他無數次的，哥哥。

原先慈愛的大哥，現在是站在他面前的獵食者。

這種割裂感讓他實在難以承受。其他人都靜默地站着，沒有人去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卻哭出聲。他們現在心裏也不好受，眼前站着的，都是他們曾經無比熟悉的人。

之前瘋狂扔大招的他們，這會兒都再也下不去手了。儘管知道面前的已經不是人類了，但是他們心裏還存着微弱的希望，希望對方還殘留着人類的意識，還能想起他們來。

站在不遠處的庄憫見到這樣的場面，有些着急地喊道：“它們已經不再是人類了！不要被它們騙了，它們根本就不記得你們！”

異變者們站着沒動，其實他們知道，人類變成獵食者后還記得他們的可能性太小了，微乎其微，但要讓他們對着曾經的朋友親人下殺手，他們實在是做不到。

殺死獵食者容易，但如果知道獵食者是自己親近的人，還怎麼下得去手？

他們這麼想，但是獵食者可不這麼想。

之前殺死那個力量型異變者的獵食者朝前邁了一步，它的腳是獸爪，毫不留情地踩在了死去的異變者胸口處，把他的胸口踩得往下一塌。

這種明晃晃的挑釁行為像是在大家心口插了一把刀。

理智告訴他們，必須要動手，但是情感卻不停在阻攔。其實他們不願意動手除了因為獵食者曾經是他們的親人，還有一個很難以啟齒的原因。

殺掉它們，總讓人覺得，他們是殺掉了未來的自己。

眼看着獵食者們已經準備攻擊了，眾人卻依然沒有反擊的動作，庄憫急得不行。他比誰都清楚，一旦變成獵食者，不管你曾經是它的親人還是戀人，現在在它眼裏，都只是獵物而已。

這些由異變者進化而來的獵食者明顯比一般的獵食者要強大很多，如果不反抗，他們全部都會死在這裏，任務也會失敗的。庄憫不想看到春曉基地像他之前的基地一樣覆滅，他垂着眼，在心裏默默做了決定。

獵食者們看着面前毫無動作的人類，都在想着這次能吃個飽了。但是當它們的爪子快要落到對方身上的時候，那些人卻突然行動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他們的攻擊甚至比之前還要迅猛狠辣，簡直是招招斃命！

這次獵食者的數量原本就比異變者要少很多，現在在他們不遺餘力的攻擊之下漸漸敗退，但是獵食者的基因里就沒有逃跑這兩個字，所以儘管不敵，它們依舊戰鬥着。

它們的身體素質要遠遠強於異變者，雖然受了不少傷，但都沒有傷到要害，只是讓它們的行動變得遲緩了一些。而異變者們在釋放了很多能量后體力也漸漸有些不支，他們全都集中力量朝着獵食者後腦攻擊，只有破壞掉它們的大腦才能徹底殺死它們。

慢慢地，一個獵食者倒下、兩個獵食者倒下。在異變者集中而猛烈的攻勢之下，越來越多的獵食者被擊倒在地，後腦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雪地。

終於，最後一個獵食者也倒下了，當它沉重的身體砸在地面上時，那轟的一聲，使異變者們心頭大震。

他們看着面前倒地的獵食者，如遭雷擊。他們望向自己的雙手，像是不明白為什麼獵食者們忽然之間全都被殺死了。

突然清醒過來的異變者們猛地撲到了死去獵食者的身軀上，悲慟欲絕。對他們來說，死去的，是他們的家人。

“哥！哥！”其中一個異變者痛苦地哭喊着，他抱着一個獵食者的身體，將自己的腦袋深深埋在獵食者的肩膀上，哭得傷心欲絕。

他竟然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

他努力想要將哥哥腦袋後面那個不斷流出鮮血的洞給堵住，但是無論他多努力都堵不住，血流了一地，手心的溫度變得越來越低，寒氣慢慢攀升，漸漸覆蓋了獵食者整個軀幹。

手心一片冰冷。

哭過之後，這些異變者們都意識到了什麼。他們將視線轉向一直站在後面的庄憫，神情中帶着一絲怨意。

很明顯，剛剛他們是被庄憫的意識所影響，然後才對獵食者發動攻擊的。當時他們腦海里充斥着要將獵食者趕盡殺絕的想法，下手毫不留情，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攻擊的是熟悉的人。

再次清醒的時候，面對的就是倒在地上的獵食者的屍體了。

那個失去哥哥的異變者失控地沖向庄憫，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狠狠說道：“為什麼要讓我們做這麼殘忍的事情？！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

“那是我大哥！你讓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大哥！”他狠狠搖晃着庄憫的肩膀，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頹喪地癱倒在地，眼淚在掉出眼眶的一瞬間就凝結成了小冰珠子，掉在地上沒了蹤跡。

他神情絕望，看着庄憫輕輕問道：“如果今天變成獵食者的是你的同伴，你也會這麼做么？”

庄憫握緊了拳頭，一聲不吭。

他看着站在不遠處的楚迎、林朽、屠勇等人，看着他們的面孔，想像了一下這些鮮活的面孔變成獵食者的模樣，沉痛地在心裏默默回答道。

我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