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帶回家

雲緒花了四萬星幣買下洛伊，價格還不如回雪的一個輪子。這邊剛交了錢，那邊洛伊已經乘着電梯從樓上下來了。

雲緒抬頭看去，心說這室內電梯八成是故意做成透明的，洛伊剛洗了澡，頭髮還是濕的，身上只套了一件寬大的白色棉布衫，站在透明的玻璃盒子裏顯得有些局促。

“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還未褪盡情熱的洛伊走出來，就像烤箱烤好了一塊蜜桃味的小蛋糕。

雲緒掃了他一眼，轉頭看向笑靨如花的老.鴇，不苟言笑道：“你們不給他準備鞋子嗎？”

“啊這……”老鴇愣了一瞬，但好歹是在廢星紮根數年的生意人，他只略作反應，便躬下腰，滿臉堆笑地將自己腳上那雙木板鞋托脫了下來：“要是他不嫌棄的話，可以穿我的。”

雲緒垂眼看去，那雙木板鞋已經被穿得看不出本來顏色了。

“不必。”她沒再說什麼，乾脆利落地一手交錢一手提貨，竟直接走到洛伊身邊，攔腰把人抗在了肩上。

“喂，等等！”洛伊驚呼一聲，他個子不矮，被這樣扛着實在算不上好受，倒扣在雲緒肩上，她挺直的肩膀戳着他的胃部，令他忍不住想要乾嘔。但是，最令洛伊難為情的是，雲緒就這麼大大咧咧地一手攬着他的膝彎，另一隻手按着他的屁股，他要是掙扎也會顯得很奇怪。

……誰叫他是別人買下的東西呢，人家像扛一袋米一樣扛着他也沒什麼不對的。

洛伊自暴自棄地放棄了抵抗，一路上，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Alpha紛紛放下手中攬客的活計，滿眼羨慕地盯着他看，要知道，他們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被主人買下了。

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麼奇怪，被洛伊厭棄的Omega身份，正是這些弱小的Alpha們所嫉妒的，如果他們也是能釋放甜甜信息素的Omega，或許他們也能等到一個主人。被買下來意味着不必再無休止地應付客人，不必再挨老闆的打罵，不必被迫發.情……也許，幸運的可以跟着主人離開這污糟的廢星。

然而，這些怨念絲毫沒有影響到事件的主角，他們一個對他人的目光漠不關心，另一個沉浸在羞恥尷尬當中，誰也沒發現罷了。

雲緒一直把洛伊扛到娛.樂.城外，扛到她的帥氣摩托回雪旁邊。洛伊被放下來的時候還微微皺眉地揉着肚子，待視線聚焦到這台亮閃閃的車上，他忽然睜大眼睛：“好漂亮的摩托。”

原本面無表情的雲緒聞言挑了挑眉，她向來平淡無波的眼中似乎透出些興味，問道：“你覺得好看？”

“嗯。”洛伊點頭，他有些小心地摸了摸車把，就像撫摸一匹駿馬柔順的鬃毛：“這車很貴吧？這種材料看起來是可自動變形的貴金屬，能隨意轉換形態的話……車上面裝了智能系統？”

聽他說著這些，雲緒的眼睛竟然慢慢彎出一點弧度，她點頭道：“沒想到你的品味還不錯，上來，帶你兜風。”

“哦。”洛伊聽話地坐上摩托，抬頭讓雲緒幫自己戴上安全帽，順便把嫌棄這車造型復古的後半句話吞回了肚子。

回雪貴有貴的道理，雲緒擰動車把的一瞬間，整個車身便靈動輕便地直衝出去，它看似像個老古董一樣貼地前行，事實上，飛行器仍是飛行器，它如同大雨前的燕子一般以極低的高度飛行。

洛伊沒料到回雪的速度會如此之快，車一啟動他差點被甩飛出去，兜頭被狂風砸中，他連忙伸手一抓，條件反射地摟住雲緒的腰。

薄薄的棉布衫被風肆意揉搓着，他凍得瑟瑟發抖，忍不住又抱緊了些。

雲緒的腰很細，這個想法驀然闖入他的腦袋，他怔了怔，又覺得自己手臂內側的皮膚髮起燙來。廢星的景色在身邊融化成了抽象的線條，雲緒的背影成了洛伊視野里唯一清晰的事物。

他看着少女飛揚的長發，看着她挺拔的脊背、修長的脖頸，無意間似乎又聞到了略帶嗆人氣息的酒氣。

……不對，是雲緒真的在釋放信息素。

啪，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後頸，雲緒一顫，差點拉不住摩托車把。她皺眉回頭：“你幹什麼！”

無需洛伊開口，雲緒自己也嗅到了苦艾酒的味道。她懊惱地皺眉，丟下一句抱緊我，便加大油門，全速飛馳起來。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愛車被誇了所以很高興嗎？雲緒一邊試圖收斂滿身的味道，一邊疑惑地猜測。似乎自從戰勝伊立亞以來，她信息素泄露的毛病就變得更加頻繁了，尤其是今天，竟一連泄露了兩次。

感受到身後整個貼上來的、熱乎乎的身體，三公主心緒難得有了點波瀾，就連信息素都收得不那麼利索了，她抿唇憤憤地想，必須早點把這個毛病給治好。

很快，回雪停在了雲緒的三層小別墅門口。苦艾酒的味道也被風吹得所剩無幾，只是水蜜桃的味道卻濃郁起來。

洛伊趴在雲緒身後，昏昏沉沉地不想動。一般來說Omega的情熱會持續三天，如果有固定伴侶，這三天內自然是難捨難分隨時安撫，如果是單身Omega，則也可以通過使用抑製劑安然度過。

但若是像洛伊這樣一無所有全靠硬抗，八成要把腦子燒壞。

“能走嗎？”雲緒側頭問身後那個黏糊糊貼在她身上的人，洛伊皺着眉頭抽了口氣：“痛。”

“哪裏痛？”

洛伊按着肚子不說話。

……我這是不是被賴上了？雲緒嘆了口氣，這一次她橫抱起洛伊，把人帶進了自己家裏。

“主人，歡迎回家。”智能系統亮起來，這間別墅的系統與回雪是共用的，甜美女聲熱情地打着招呼，“檢測到濃郁的信息素，您這是帶回了一個Omega嗎？是否需要系統自動休眠給你們創造二人世界？”

“給他檢查一下身體。”雲緒硬邦邦地說，當初她讓賀刀隨意設置智能系統，結果一失足成千古恨，這智能系統跟他一樣是個碎嘴嘮叨的性格。

雲緒無視過於活潑的系統，將昏昏沉沉的洛伊平放在治療倉中。

冷光閃過，倉蓋上浮現出糟糕的數據：

【信息素泛濫、營養不良、多出軟組織挫傷、低燒、胃出血……】

看着一條條癥狀不斷彈出，雲緒不禁皺緊眉頭：“怎麼會這麼嚴重？”

“主人，根據檢查報告可以推斷，此人之前曾經受過嚴重傷害，未曾痊癒又反覆受傷，比如這次胃出血，就是因為之前破裂的傷口受到刺激再次開裂導致的。”

胃部脆弱……雲緒想起自己剛剛扛着他的動作，估計就是那時候令他受傷的，可他怎麼不說呢？

“知道了。”她吩咐道：“先給他打一針抑製劑，然後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傷都治療一下。”

治療倉開始運轉起來，雲緒站在透明罩前看了一陣，只覺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識。那時候她透過賀刀的轉播屏看昏迷着的伊立亞，此時她站在治療倉前看着與伊立亞有幾分肖似的洛伊。

對了，他之前受過嚴重的傷，或許可以等他醒了再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雲緒的手輕輕搭在玻璃罩上，漸漸地有些出神。

自從踏入時空亂流，她便封閉了自己的心，但是，來到廢星之後她似乎是有些鬆懈了。不然，她怎麼會對這個來路不明的騙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她怎麼會捨得寶貴的時間，在別人身上浪費好心？

她不由得又想起自己的老對手，好心不一定有好報，過分的心軟是會被抓住把柄的。

正想着，玻璃罩發出咚地一聲響，雲緒回過神來，發現洛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兩個醫療機械手抓着他，幫他翻了個身，他的手肘撞到了罩子上。

倉蓋上的記錄屏顯示那些基礎傷害已經被治癒了大半，如今只需治療他后腰上被踢踹的外傷。

察覺到她的視線，洛伊有些窘迫地開口：“……公主殿下，你要在這裏站到什麼時候？”

“我不能看嗎？”雲理直氣壯地問道。

她說者無意，洛伊卻彷彿聽到了潛台詞，那意思是說，自己是她的東西，沒有拒絕的權力。即使耳廓發燒，但他還是沉默了。

醫療系統沒有安裝察言觀色的技能，此時不顧尷尬的氣氛，直接將洛伊身上的棉布衫剪開，脊背裸.露出來，洛伊後頸上都漫出粉紅。

他的身材很勻稱，不像一般Omega那樣嬌小柔軟，相反，儘管消瘦，但他的背部肌肉仍能看出些許線條輪廓，精窄的腰身收束迅速，隱約是個清秀版的倒三角形。他的兩條腿更是緊緻修長，線條堪稱完美，反倒是其他Omega普遍挺翹的臀部在他身上毫無體現。

似乎剛剛的想法很快得到了驗證，過分的心軟會被抓住把柄，雲緒看着他的身體，心神一凜。

“你的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傷疤？”她問道，聲音有些發冷。洛伊一怔，含糊着開口：“我也不知道。”

真是個好回答，雲緒想，只要含糊其辭，就永遠不必為圓不上謊而擔心，她的視線聚集在洛伊突兀的蝴蝶骨處，那裏有個顯眼的蛛網狀疤痕。

同樣的疤痕雲緒身上也有一個，在右側腹，她為了好看，早早用治療倉把那猙獰的痕迹除掉了。

那是她在太空軍學院野訓對戰的時候被放射槍擊中留下的，一般人可接觸不到這種武器。

現在想來，他剛剛對回雪的稱讚十分內行，甚至他曾經受過的重傷也變得可疑起來。

……也許，這小騙子的身份並不像她以為的那麼單純，早點斬斷這份莫名的聯繫才是正經事。

雲緒目光游移，順着男人微微凹陷的脊椎下滑，落在他的后腰處，那裏原本白皙的皮膚上有一個黑色的花紋，像是從尾椎骨生長而出的妖冶花朵。

“別看。”似乎感受到視線，洛伊掙動了一下，那黑色的花紋竟像綢緞一樣，隨着他的動作有光澤流動。

“你腰上這個是加入什麼組織的證明嗎？”

聞言，洛伊臉色白了白，他不由得攥緊拳頭，低聲道：“那是……是被抓去娛.樂.城后，那些人文在我身上的。”

是妓子的標誌。

聞言，雲緒訝異地抬了抬眉，她感覺眼前的人很是奇怪，有時遮遮掩掩，有時又坦率得要命。

此時他正因親口說出自己的遭遇而不住發抖，雲緒明白，那是突破心理底線的羞恥感，自厭和憎恨。

看他蒼白顫抖的樣子，鬼使神差地，她忍不住再多管他一點：“想去掉嗎？這個文身。”

……

那朵黑色妖冶的花精緻極了，襯在他身上莫名的色氣，想必文上它的時候洛伊一定承受了細密的針腳，承受了千百萬次的痛。

雲緒手指撫上那圖案，趴在她腿上的人咬緊了嘴唇。

手中的激光筆一次次點在墨色的痕迹上，如同霜雪侵蝕着花朵，應該也是痛的，但是洛伊一動不動，哼都沒有哼一聲。

他眼眶酸脹，指節捏到泛白。洛伊仍然記得自己被那些人如何羞辱，滿屋子的Alpha氣息壓得他喘不過氣，那些人把他按在一個長條凳子上，強行刺下文身，每一針都是對他的作踐。

可是現在，帝國三公主正輕輕地摟着他，一點一點地幫他洗刷掉這份屈辱，疼痛都算不上什麼了，洛伊只覺得像是做夢一樣，遠在天邊的星星落在他身旁，照亮了他暗無天日的世界。

雲緒雖然不愛笑，總是冷冰冰的，但是洛伊卻冥冥中覺得她是個和善的人，也許是他的自作多情吧，星星那麼耀眼，它要在天幕上長明，只是順便照亮了自己。

要是……要是他不是三公主買回來的玩物就好了，洛伊悶悶地想。一個失去了自主人格的人，要如何去奢求別人的尊重？

他不想過仰人鼻息的生活，如果可以，他想與星星並肩而立。

清除文身是個細緻的工作，雲緒認真且沉默着，屋子裏一片安靜。

洛伊的情熱被抑製劑消退，他難得感到身心舒爽，這間小別墅里溫度適中，空氣清新，沒有廢星上那股若有似無的沙土氣息，沒有不知何時就會撲來的Alpha，更不用擔心會有奇怪的人把他抓去奇怪的地方。

難得的安全感，洛伊趴在雲緒的腿上，聽着她均勻的呼吸，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到最後一點墨跡被祛除，雲緒活動了一下手腕，視線中那片皮膚微微泛紅，但已經光潔如初。

“哼，這樣都能睡着。”她的腿被壓得發麻，然而看着洛伊安穩的睡臉，雲緒耐着性子沒有吵醒他，只是輕輕地挪開了他的身體。

動作間，洛伊依舊沒醒，甚至還在雲緒的手搭在他臉側的時候湊過去蹭了蹭。

真是撿到貓了，雲緒暗自吐槽，卻也說不上反感。理智告訴她不能再縱容這個故意接近的騙子，但是她縷次想要扔下對方不管，卻總是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或許是看他實在太過可憐。

洛伊再別有目的，也只是一個任人宰割的Omega罷了，雲緒想着，輕輕把他抱去了卧室。

總歸是自己花了錢買回來的，用來暖床總可以吧？她保證，只是讓這個可憐的Omega安安穩穩地睡一覺，明天她就會把人趕出去。

雲緒剛把人塞進被窩，智能手環便閃了一下，是私密郵件。

按理來說，這個賬號只有賀刀知道，可若是賀刀聯絡，為什麼不通過私人頻道呢？

雲緒略作遲疑，卻仍然點開了郵件。

不知是不是為了迎合她的喜好，那封郵件的封面做成了古樸的信封形狀，當中的火漆印上刻着一朵漂亮的鳶尾花。

雲緒眉梢微挑，立刻知道了郵件的主人。

鳶尾幫？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男人的形象，從前還打仗的時候，她曾短暫地接觸過那個像狐狸一樣狡猾的男人，某次敵軍偷襲，帝國軍損失了四架能源艦，雲緒派出一隊士兵假扮成星盜，從那個叫里文的男人手裏高價買了一批烜礦作為補充能源。

印象里那個男人小心謹慎得要命，沒想到這一次竟然主動出擊。

雲緒略略讀了一下郵件的內容，里文對於三公主的到來表示歡迎，知道她說著反省整頓，其實只不過是來休息度假，所以特意邀請她前來鳶尾幫最大的競技場，放鬆心情，觀看錶演。

葫蘆里賣得什麼葯？雲緒皺眉，手上卻劈里啪啦地回復了一個“好”字。

左右假扮紈絝這事兒跟她的計劃不衝突，她去會會這個男人也好，畢竟，日後萬一真打起來，能源可是必不可少的。

……

“上鉤了。”

千里之外，一個滿頭紅髮的女人面對瑩瑩發亮的顯示屏揚起嘴角。她圓潤的肩頭微微聳動，悶在胸腔里的笑漸漸擴大，變得尖厲刺耳。“哈哈哈哈哈！”女人拍着桌子狂笑，甚至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鷹黨領袖莫蘭。

她此時坐在暗室里，看着屏幕上雲緒回復的那個“好”字，得意地喃喃：“真是風水輪流轉，叫那個該死的狐狸總是算計我，這一次，讓他也嘗嘗被陰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