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上路(18)

第 47 章 上路(18)

姜霽北的雙臂緊緊環繞着池閑的腰。

他在溫暖的懷抱中得到了安撫,情緒逐漸平復下來。

良久,姜霽北才突然想起,池閑還滿臉是血。

他慌忙鬆開手,抬起頭,卻跟池閑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對上視線。

熟悉的眼神讓姜霽北不由得心頭一震。

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池閑臉上的血,低聲問:“哪裏受傷了?疼嗎?”

“哥,我沒事。”池閑垂眸看他,“一點小傷。”

姜霽北又伸出胳膊用力抱了池閑一下,這才鬆開手。

“現在是什麼時候?”正事要緊,姜霽北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問,“距離七月十四還有多久?”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擁抱也讓池閑的心顫抖了好久。

聽到姜霽北的提問,池閑也平復下來。

他伸出右手,用雙指貼着太陽穴,閉上眼。

片刻后,池閑重新睜開眼:“我們在洞裏耗了兩天半,還剩半天時間。”

“兩天?”姜霽北挑了下眉,有些訝異,“這時間用的是個什麼樣的算法?”

“電影裏的時間與現實的不同,會被採用蒙太奇手法進行加速或延長,而身處電影中的體驗者卻無法感受到明顯變化。”池閑向他解釋,“雖然在同一個空間,但兵分兩路后,我們的時間流速和覃斯文他們的就不一樣了。”

“那得抓緊時間了。”姜霽北說,“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去找韋一心。”

“好。”池閑說,“待會兒務必小心。”

“前兩場電影劇情高潮時都沒覺得有多緊張。”聽到池閑的叮囑,姜霽北嘆了口氣,抬眸看他,“這回倒是有一種將士出征的感覺。”

“不要擔心。”池閑抬起手,將溫熱的掌心貼到姜霽北的後頸上,輕輕地摩挲着,“我會帶你離開這裏的。”

姜霽北靜靜地凝視了池閑兩秒,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後腦勺。

池閑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姜霽北的臉已經貼了上來。

目標是他的嘴唇。

意識到這一點后,池閑呼吸一滯。

然而姜霽北卻沒有像預想中一樣吻住他,而是在一個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盯着池閑的眼睛,勾起唇角:“出了這部電影,記得來找我,我要在島上看到你。”

池閑瞬間清醒過來,他穩住大亂的心神,深吸一口氣:“我——”

對方卻在此時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姜霽北豎起一根手指,輕輕貼住池閑的嘴唇:“別不識好歹。”

他的表情是溫柔的,語氣卻充滿威脅:“我不管你在現實中是缺了胳膊還是斷了腿,就算是截癱,你爬也要爬過來見我。”

“……”

“聽見了嗎?”姜霽北固執地問,他一定要得到自己想聽到的答案。

深知這一點的池閑無奈地反問:“我什麼時候沒聽過你的話?”

姜霽北這才笑了。

“乖一點。”他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池閑的臉,“走了。”

“……好。”

*

韋業家門口。

丁慧坐在院子門口,心不在焉地逗着韋業家養的小黃狗玩,小黃狗搖着尾巴在她身邊興奮地轉着圈圈。

院內,張三寺搬來一張小板凳,在覃斯文面前坐下,嚴肅地看着他。

而覃斯文皺着眉頭,正在思索着什麼。

自從那個總掛着一張溫溫柔柔笑臉的漂亮男人帶着他跩得像神經病一樣的冷血輔助員離開后,已經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裏,村裡甚是平和,雞鳴犬吠相聞,田間地頭鳥語花香,村民也安居樂業,就連韋業也在那日村裡大葬后變得樂觀了不少。

按照自己之前的推斷,電影在這個時候就應該結束了。

但是並沒有,劇情還在繼續。

在張三寺探究的目光中,覃斯文忽然站起身,踱到院門前,遠遠眺望村口。

不時有村民騎着摩托或開着小三輪從村口離開,覃斯文打聽到,他們是要去村外的鎮上趕集。

覃斯文在兩天前就知道,村外有一個熱鬧的城鎮。

但在他試圖前往的時候,他卻受到了萬種阻礙。

先是摩托熄火,后是大雨淹了道路,接着還有泥頭車差點把他撞死,最後系統演都不演了,立了一道空氣牆在馬路上。

張三寺也反映說,他從另一個方向試圖離開村子,最後也被空氣牆擋了回來。

天空湛藍如洗,他們三人卻像是被困在透明籠子裏的鳥。

眼看着距離七月十四越來越近,姜霽北和池閑兩人卻像消失了一般,再也不見了蹤影。

都到了這個時候,不管再怎麼不信任這兩個傢伙,都需要認真考慮他們之前說過的話了。

畢竟,過了今晚零點,便是七月十四了。

見覃斯文又開始發獃,張三寺百無聊賴地提着小板凳挪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眺望村口。

“鐵子,”半晌,張三寺開了口,語氣嚴肅,“這事兒沒完沒了了啊。”

他站了起來,一改往日逗樂的語氣,此時整個人看起來如同一座吹着烈風的山。

聽到張三寺的話語,一旁的丁慧敏銳地轉過頭來。

覃斯文抬頭看着這個東北大漢,對方收了逗樂的氣場后,他才注意到,張三寺比他高大得多。

“你們相信陳寂的話嗎?”覃斯文透過鏡片,不甘示弱地盯着他,“他說韋一心不僅沒死,還是幕後元兇。”

“人是死你懷裏的,棺材釘子是我敲實的,咱仨親眼看到的。”張三寺沒有否認韋一心的死亡,“但是,在陳寂老弟的說法裏,他已經不人不鬼了——這片兒,是民俗恐怖片。”

小黃狗感受到他們之間漸漸沉悶的氣氛,“嗚嗚”了幾聲,便悄悄地匍匐而去。

“要不……”丁慧的聲音弱弱地插入二人之間,“我們去把墳挖開看看?”

兩個大男人一齊轉頭盯着她,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你們還記得,韋一心下葬那天,我們做的那個夢嗎?它不應該是無緣無故出來嚇唬人的,也許是電影給我們的劇情提示……”丁慧被盯得直往後縮,但語氣里充滿了決心,“斯文,我們去看看吧。”

張三寺見有丁慧出來打圓場,鬆了一口氣。

他順着桿直往上爬:“嫂子說得是,嫂子說得忒好了,嫂子英明——我也覺得早該去看看了。”

覃斯文其實早已有所動搖,這時再聽張三寺一口一句“嫂子”,心裏更是一陣發矇。

他推了推眼鏡,面對着兩人期待的目光,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好。”

他們從韋業家借來鋤頭和鐵鏟,駕着村長心愛的小三輪就出發了。

行駛到三輪上不去的地方,三人熄火下車,沿着山路磕磕絆絆地往丘頂走。

張三寺提着鋤頭,看着道路盡頭蔥鬱的樹林,嘆了口氣:“埋的時候還說要給人家立碑呢。”

“編劇不當人,我們參影的該挖就挖。”覃斯文接受了挖墳的提議后,反而願意討論起這個話題來,“說不定那兩個人早已經刨過一回了。”

丁慧的勇氣和決心彷彿在提議挖墳時就用完了,此時她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挺不吉利的。”

“別亂想。”覃斯文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再說了,陳寂的話不一定是真的,他太能忽悠了。”

三人一邊閑聊一邊前行,離丘頂愈來愈近。

“等會兒,前邊好像有個玩意兒?”張三寺突然疑惑地出聲,往墳頭處使勁地瞅,“像是個人在坐着。”

他遠遠望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黑影背靠着墳包,坐在地上。

張三寺的話讓覃斯文和丁慧一齊朝墳頭的方向望去。

覃斯文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又擦,戴上眼鏡后使勁眯着眼睛,奈何只能看清是一個輪廓有點熟悉的身影。

“這破眼鏡真礙事。”他皺眉,眼睛眯得臉皮酸,“等我下了島,第一件事就是要重新配一副。”

“我勸過你做近視手術了。”丁慧沒有細看墳頭的身影,目光聚焦在覃斯文身上。

“那種手術沒用的。等你上了手術台,醫生會哄着你直接把眼球摘了,再換個人造的。”覃斯文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你呀……”丁慧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她知道覃斯文是個很固執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想法。能同意來挖開韋一心的墳墓,也多半是因為他內心早有懷疑。

突然,丁慧用餘光留意到,那個黑影似乎也發現了他們。

黑影竟然慢慢地站起身來,立在原地,與他們對視。

“他站起來了!”丁慧小聲提醒。

“哎呀,那人好像是……”張三寺語氣驀地一變,“韋一心?!”

聽到這個名字,覃斯文用手擰着眼鏡腿,把鏡片斜着往上抬,虛着眼睛使勁看:“啊?你沒看錯嗎?”

“好像真的是……”張三寺的語氣變得錯愕起來,“哎呀媽呀,他在沖我們招手!”

覃斯文的眉頭一下子擰緊了:“過去看看。”

還沒等走近,他們就聽到韋一心的招呼聲:“覃阿哥,張阿哥!”

招呼的聲音很是清亮,還帶着輕快的少年氣:“還有丁慧阿姐!”

三人慢慢走近,便看到韋一心站在樹林間透下的晚霞中,整個人看上去完好無損。

再一看,韋一心的墳竟然不見了,丘頂只有兩個薄薄的土堆。

見此異狀,他們不由得放緩了腳步,露出了詫異又驚恐的表情。

見他們不願上前的樣子,韋一心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哪樣了啊?”

張三寺喉嚨里的氣滾了幾遭,終究是沒忍住,上前幾步:“老弟!你沒死啊?逗人玩呢?”

“你們在講什麼鬼?”韋一心的表情更困惑了,他抓着頭髮走向張三寺,“還有,你們怎麼會來這裏,這幾天不是還要給韋家四阿公守靈嗎?”

張三寺愣住了。

“時間回溯?我記得有的恐怖片玩時間回溯?”他喃喃自語,忍不住掏出手機看時間,“《恐怖游輪》鄉村版?”

看着向他們走近的韋一心,覃斯文突然拽着丁慧停下腳步,用心音叫了一聲“重瞳”。

這個道具還剩最後一次使用機會,但他沒有猶豫。m.

下一刻,眼前出現的景象讓覃斯文全身的血液幾近凝固。

在“重瞳”的視野里,韋一心的體積比原來大了許多。

原本只存在於臉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疙瘩,已經密密麻麻地爬到了他的脖子和胳膊上。

韋一心“死”前面部被符咒勒開的裂口裏,成串地掛着蟆拐的卵條。長長的卵條隨着韋一心的動作而不斷裂開,一隻又一隻的幼體從裏面滑出來。

幼體扒在韋一心的皮膚上蠕動吮吸,不一會兒便長成了一隻只黏膩的蟆拐。

更詭異的是,在韋一心的身後,竟然慢慢浮現出一隻大到一口可以吞下所有人的墨綠色大蟆拐。

感知到覃斯文的目光,大蟆拐轉動着鼓脹的眼球,驟然噴出一道濃到化不開的黑氣,瞬間便遮蔽了他還在使用着的“重瞳”的視線。

視野陷入黑暗的同時,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覃斯文。

他們完了!

“這不還是七月十三嘛,忽悠人呢!”

在一片漆黑中,覃斯文聽到了張三寺的一聲吼。他猛地反應過來,立刻取消了“重瞳”的使用。

然而儘管如此,覃斯文眼前還是留下了一層揮不開的黑幕。

透過黑幕,他看見張三寺正瘋狂退後:“我的娘咧!你干哈?干哈?”

而韋一心朝着張三寺撲去,不一會兒便到了他跟前,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就在韋一心的手即將碰到張三寺時,張三寺掛在脖間的玉佩突然爆發出一道金光!

韋一心被那道金光碰了一下,如同被烈火燎過,迅速收回手,往後退了幾步。

“媽了個巴子的鱉孫!”張三寺站在金光里,對韋一心罵了一句,隨即轉頭對覃斯文和丁慧大喊,“跑,跑跑跑——我這個東西只能救一個人——”

玉佩是張三寺唯一的獎勵道具,能隔絕一切傷害,但時效只有一個小時,在保護期間,使用者不能移動。

更操蛋的是,這個玉佩只能保護自己。

韋一心轉過頭,盯上了一旁的覃斯文和丁慧。

隨着韋一心的轉身,覃斯文感覺到眼前的黑幕漸漸加深。

等到韋一心的兩隻眼睛一齊盯向他的時候,他已經徹底看不見了。

只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迅速靠近。

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風,覃斯文大叫了一聲:“慧慧!”

說話間,他向前狠狠揮出手裏的鐵鏟,並且在心中默念了另一個道具的名字。

一道白光閃過,一個散發著白光的球狀物立即如同屏障一樣將丁慧罩在了裏面。

與此同時,韋一心張開嘴,一口咬碎了覃斯文的頭顱!

白光溫柔得如同天使的光環。

那是覃斯文最後的道具,一個應急保護球。

和張三寺的玉佩一樣,只能給一個人使用。

他把它留給了丁慧。

眼見男友慘死在自己跟前,丁慧一瞬間失了聲,張着嘴,眼神驚恐又悲愴地晃動起來,喉嚨里的氣流劇烈衝出,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瞪着覃斯文的屍體,不停地用手拍打着屏障,試圖衝出去。

“別!可別!”一旁的張三寺急了,“別送!不然覃斯文留下的道具不就沒用了嗎!”

聽到張三寺的話,丁慧僵住了。

她抽着氣跪倒在地,眼睜睜地看着韋一心咬住覃斯文的脖子,又將他的屍體生吞了一截。

看着男友被怪物一點一點吞食,丁慧終於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她瘋狂地抓起手邊能撈到的東西,向韋一心的方向砸去,先是石頭,然後是枯枝,接着是能拔起的雜草,最後用手挖起土,用力地把土往韋一心那處揚。

不一會兒,丁慧的雙手便全是鮮血。

然而她的徒勞掙扎卻不能阻止韋一心分毫,韋一心很快就吞掉了覃斯文的屍體,只在原地留下一攤鮮血。

他伸出蚊香一樣捲曲的長舌,舔舐掉唇邊的鮮血,猛地扭頭看向丁慧和張三寺。

丁慧傻了一般呆坐在地上,垂落在身側的雙臂抖得像篩子:“斯文啊……”

保護屏障的時間是有限的,它的亮光在慢慢地變暗。

韋一心蹣跚着跳躍到丁慧面前,“呱”地張開大嘴,吐出長舌。

他的舌頭像無限軟尺一樣,迅速一圈圈地纏繞住了保護丁慧的光球。

韋一心在試圖破壞這個屏障!

“媽了個巴子!”張三寺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衝著韋一心大吼,“沖我來啊,孫子!你沖我來啊!”

保護屏障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眼看着光球的亮度越來越暗,丁慧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張三寺也頹唐地伸手捂住了臉:“操,這回真完了……”

就在這時,一把鐮刀破空而來!

鐮刀的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光,在電光石火間削斷了韋一心長如蟆拐的舌頭。

韋一心發出了一聲慘叫:“咕呱啊——”

緊接着,一個身影在林層間跳躍着,一張大網從他的手中撒出,迅速將韋一心纏裹其中。

聽到動靜,丁慧猛地睜開眼睛,終於哭出了聲。

“韋一心,你怎麼還不死?”

姜霽北冷漠的聲音從林間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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