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循循善誘

第 8 章 循循善誘

初雪由太後身邊的宮人送回到瓊林別苑,她的奶娘找不到人,怕出事,自己一個人顯然是不成事的。故而奶娘先一步回來稟報了趙氏這消息,趙氏與初南嚇了一跳,他們成婚多年,只有初雪一個女兒,自然害怕。

初南便向皇帝討了個恩典,派人去尋人,這會兒去尋人的人還未回來呢。

奶娘回來那會兒,恰好二皇子與四皇子也自外頭過來。二人急急忙忙的,似乎出了事。

皇帝看了一眼兩個孩子,隨口一問:“這是去哪兒了?這麼驚慌失措的。”

二皇子與四皇子對視一眼,皆搖頭:“沒什麼事,父皇。”

主意原是二皇子想出來的,將李成暄騙過來,而後推他下去。想出這主意,不過是覺得好玩。左右他是個冷宮裏不受寵的皇子,雖說名義上大家都是兄弟,可實際上,他們根本不把李成暄的命當人命。

他們將李成暄推下去之後,便離開了鏡湖。!四皇子膽子小些,越想越不對勁,與二皇子小聲嘀咕:“我們這樣不大好吧,畢竟這麼冷,他會死的。”

二皇子聽不下去,推搡着四皇子便回來。

“你管他做什麼?這叫生死有命。若是他死了,那也是他的命。”

四皇子還是戰戰兢兢,“可是……”

二人為這事小生爭吵,不過這會兒在皇帝面前,斷然是什麼也不能說的。

二人姑且坐下,便聽見初雪的奶娘來稟報消息。

二皇子看了眼四皇子,皆是覺得鬆了一口氣。若是出了事,鬧起來,便更沒人會去管鏡湖那邊了。

派出去的人一直沒消息,趙氏急得不行。初南心裏也焦急,可仍舊安慰妻子:“沒事的,阿雪只是迷了路罷了,待會兒就回來了。”

他二人夫妻情深,羨煞旁人。

席上的目光不由得落過來,包括皇帝的目光。

趙氏年輕時姝色無雙,名動京城,各家男兒郎皆想折下這朵嬌花。皇帝那時也是其中一員,只可惜,所有人都沒成功,最後趙氏嫁給了初南這個大老粗,不知道叫多少人心碎。

如今趙氏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再年輕的婦人,可仍舊是光彩奪目的。皇帝看着她,不由得想起年輕的時候,微嘆了口氣。

楚皇后看在眼裏,目光一瞬間陰狠,不過轉瞬已經又是那張端莊面孔。

楚皇后安慰趙氏:“妹妹放心吧,不會出什麼事的。”

才說著,便見初雪被太后的人送了回來,還換了身衣裳。

初雪一下撲在趙氏懷裏,“娘親。”

趙氏撫摸着她的頭,才算是鬆了一口氣。“阿雪去哪兒了?把娘嚇死了。怎麼和太後娘娘在一塊?還換了一身衣裳?”

初雪笑嘻嘻的,正要開口,便聽見送她回來那嬤嬤與皇帝說:“皇上,太后原是要來的,不過路上吹了些風,頭又痛起來,便先回去了。”

初雪本要說出遇見李成暄這事,可這嬤嬤看向初雪,道:“恰好又遇上了初家姑娘,她衣裳髒了,便帶回去換了身衣裳。實在不好意思,叫你們擔心了。”

後面的話是和趙氏他們說的,趙氏搖頭:“多謝太後娘娘。”

嬤嬤點點頭,又看向皇帝:“太後娘娘還說,過幾日,請皇上去一趟壽康宮。”

皇帝喝了些酒,懶懶地應着,問了太後身體情況,而後便叫人送那嬤嬤回去。

這事兒終於解決了。

宴席也已經到了尾聲,皇帝起身,結束了這宴席。

回去的路上,初雪還是與趙氏說起這事。趙氏什麼也沒說,只是摸了摸初雪的頭。

“那這事兒就不要和別人說了,阿雪知道嗎?”

“嗯。”初雪點頭,又想不知李成暄怎麼樣了?

可惜之後她再沒見過李成暄。

又過了些日子,她便將李成暄忘諸腦後,專心與京城的吃喝玩樂。京城與西南可太不同,要什麼有什麼,初雪目不暇接,每日都過得開心無比。

初南與趙氏是凱旋,南狄與大齊求和。戰事結束,世道太平,他們一家便在京中定居。

那是永不再有的快樂日子。

至於李成暄,他睡下之後,太后曾來瞧過一次,見他睡了,也沒驚擾。

一晃第二日,李成暄睜眼是全然陌生的環境,心中警惕。

太后命人來伺候,又與他說,日後他便住在壽康宮。

太后病病歪歪的身體,多說幾句話便要喘不上氣。

她看着這個年輕的小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李成暄不知道這是機遇否?總歸是高興的事,一瞬間從地獄到天堂。

而這機遇,是否是初雪帶給他的?

想起初雪,李成暄不禁笑起來。

在壽康宮過了幾日,忽然聽見皇帝來。李成暄心中一動,與皇帝打了個照面。

皇帝定定看他許久,似乎有所感慨。李成暄原為他這片刻的傷懷感動,只不過下一刻,聽他問:“你娘還好嗎?”

這種感動又蕩然無存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死了,她早就死了,死在了很多年前。

是,他的女人有這麼多,他母妃不過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罷了。

李成暄低頭答道:“她已去了。”

皇帝哦了聲,便結束了這話題,與太后說話去了。

太后道:“這孩子日後便養在我這裏,待我死了,再看吧。”

皇帝不忍,“母后,你別這麼說。”

李成暄聽着他們母慈子孝,只覺得漠然。他杵在一邊,只想起初雪。

不知道她可還好?

太后與皇帝說了幾句,末了,又誇李成暄:“這孩子我考過,倒是機靈的,說不定日後有大作為。”

皇帝瞥過來,“瞧着是不錯。”

她可有着涼,會不會生病?

太后又說起皇帝:“你啊,也該收斂一些。”

皇帝笑了笑,“朕不過是消遣消遣。”

她昨夜衣裳濕了許多,應當不會有事吧?

他們同在殿中,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情。

李成暄原本還期盼着,日後若是能再見初雪一面……

可惜事態急轉直下,太後身體病來如山倒,不過半年,便已經撐不住。

太后一去,李成暄勢必又不知去處。他跪在太后靈前,真心混假意地哭了許多,騙過皇帝。

皇帝一瞬間也老去許多,聽見他哭,一時感慨。

“你……母妃也去了,那你日後便跟着皇后吧。”

李成暄悲痛謝恩。

李成暄成了皇后名下的孩子,二皇子與四皇子可驚嚇了好一段時間。不過後來見他沒有來找事,也漸漸忘卻,甚至嘲諷:“真是個慫包。”

李成暄顧不上他們,又半年,他求得一個拜入先生門下的機會,時光飛逝,眨眼便已經過去兩年。

李成暄回宮,又見初雪。

這一次,不再是那個笑嘻嘻的小姑娘了。

她眸子失去了光彩,好像一個木偶人一般,獃獃站在那兒,抱着自己的膝蓋,一句話也不說。

她也不記得李成暄了。

李成暄有些惱怒:她竟然全然不記得自己了。可轉念又想,她如今眼睛都不漂亮了。她本該是這宮裏那一束光才是,如今也全蒙上灰塵。

李成暄想,初雪本該是那樣的。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初雪。他想要她變得眼眸亮晶晶的,想要她仍舊同從前一般,仍舊笑,仍舊和他說你別怕。只不過,唯一需要變的,就是變成李成暄的。

這些日子,初雪已經經歷了太多事情。

父親戰敗,甚至戰死沙場,母親受刺激也跟着故去。皇帝覺得她可憐,便封了一個郡主,養在了皇后名下。

可皇后也變了樣子,變得惡毒而刻薄。

那些宮人更是刻薄,“皇上是可憐她罷了,聽說就是因為她爹,才會死了那麼多人……”

初雪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句話也不聽。

她真捂住了耳朵,一句話也聽不見了。

李成暄停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也沒什麼反應。反正很多人來看她的熱鬧,看見她痴痴傻傻的,就走了。

這個人也快走吧。初雪想。

她抱自己膝蓋更緊,把頭埋下去。

想像中的腳步聲並沒有出現,反而感覺到,有人抱住了她。

李成暄俯身,抱住她,正如她此前所做的那樣。

他以她的口吻告訴她:“別怕。”

聽見他說話,初雪抬頭,嘴唇翕動幾下,還是沒說出話來。

她已經很久沒說話,快忘了怎麼說話。

李成暄溫柔地把她眼角的淚擦去,聲音近乎誘哄:“別怕,沒關係,你可以信任我。”

他變戲法一般,憑空產出一個兔兒燈給她,“送給你。”

李成暄笑,笑容親和,無懈可擊。他很早就學會這麼做,虛偽的哭與笑,總是能騙取旁人的信任。

李成暄對初雪說:“你看,這個是不是很好玩?”

初雪點點頭,應當是高興了一點,可還是木木的。

李成暄不急,他可以慢慢來。最好她能只相信他一個人,世界都圍着他轉。

李成暄每日來看她,陪她說話,直到她終於開口說話。

初雪的第一句話:“謝謝。”

李成暄笑,搖頭:“不客氣。”

初雪已經快半年沒有開口說話,終於開口說話,臉上也有了些光彩,李成暄本來欣喜。

可初雪後來說:“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原來她把自己忘了。

李成暄開始不高興,他沒忍着,不高興給初雪看。

初雪察覺到他的不高興,眼神多少,顯出一種焦躁不安,以及惶恐。

初雪全像重新活一遍,好像什麼也不會。她所有會的一切,都是這些日子,和李成暄學來的。

李成暄會擁抱她,和她說話,哄她。

初雪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發獃片刻,而後把手裏的兔子放進了李成暄臂彎里。李成暄看着她,初雪緩緩張開手,抱住他,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口。這是討好的意思。

她悶悶地道歉:“別不高興了。”

李成暄舒一口氣,他又覺得高興了。

看,她為我的不高興而感到在意。

他輕笑一聲,耐心地教她:“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高興嗎?”

初雪搖頭。

李成暄說:“因為你把我忘了,你不能把我忘了,知道嗎?”

他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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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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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循循善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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