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一零九
當慕凰醒過來的時候,她覺得眼皮有點沉重。
其實她昨晚沒怎麼睡得好,所以早早地就醒了過來。
主要是昨晚蘇梧那句話讓她有點激動,甚至沒有辦法相信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麼。
這導致她愣了許久,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蘇梧已經安靜睡下,閉上了雙眼。
慕凰不敢再多動,只好老老實實地爬在蘇梧的胸膛睡覺,但是卻睡不着。
剛閉上眼睛,她的腦海中就無限回蕩着蘇梧的那句話,極其有存在感地充斥着她的耳際。
慕凰拿翅膀勉勉強強蓋住自己的腦袋,這才能暫緩自己的情緒。
就算睡著了,這睡眠也格外的淺,醒得也早。
所以當慕凰醒過來的時候,蘇梧還未睜眼。
慕凰下意識抬頭看了他一眼,薄唇安靜地略微勾起,修長脖頸上的喉結看起來似乎有一點誘人,呼吸清淺且均勻。
她盯着看了許久,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準備扇一下翅膀把自己腦袋給蓋住,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
但是當她試圖抬起自己的手的時候,卻發現沒有像所日那樣順暢了,反而有些異樣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的翅膀有點重,沒有昨日的輕盈。
慕凰扭過頭看過去,方才看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為她不知何時已經變回來了,現在一雙手正搭在蘇梧的腰際,而她本人的腦袋正靠在蘇梧的胸膛上。
慕凰目光有些獃滯地盯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敢相信。
她這是在做夢嗎?
不是說受傷要好幾天才能恢復嗎?
現在這樣是怎麼回事?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
無數個問號在慕凰的腦海中閃過,她暫且抓住了最關鍵的那一條。
趁蘇梧還沒有醒過來,她現在趕緊起來,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於是慕凰再次抬起眼睛,偷瞄了一眼蘇梧,然後輕輕地抬起手,把自己罪惡的手臂從他腰側移開。
她昨晚還是一隻小小的鳳凰的時候,還能在蘇梧胸口上打滾,稱得上真正的小鳥依人。
所以一覺醒過來,怎麼都變成這樣了呢。
慕凰輕輕緩緩地將手臂抬起,從蘇梧的腰側挪開,就在她手臂完全離開的那一瞬間,蘇梧卻彷彿感覺到了什麼。
她還沒來得及將手縮回來,卻發現蘇梧忽然翻了個身,所以她無可避免地被帶到了他的懷裏。
蘇梧的手略微抬起,將慕凰的手臂重新按回了腰間,蓋得嚴嚴實實。
慕凰的臉牢牢地貼在他的胸膛上,又抬頭悄悄看了一眼蘇梧,發現他還是微閉着雙眼,一點兒要醒來的跡象也沒有。
應當是她忽然將手拿開,讓他感覺到略微不習慣,所以才在睡夢中動了一下。
慕凰眨了眨眼,臉頰通紅,再次往後挪了挪,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現在可比方才更尷尬了幾分,等蘇梧醒過來怕是解釋不清了。
慕凰輕輕用力,將自己的手一點一點地從他懷裏拿出來。
她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布料的輕微摩挲感,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成功了。
這時一雙略帶暖意的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大掌覆蓋著手背。
動作精準無比,絲毫沒有方才的茫然。
慕凰的手臂僵硬了一下,臉使勁往下埋。
這回蘇梧是真的醒了。
終於,她還是鼓起勇氣抬起頭看了一眼,只見他果然是醒了,一雙好看的金色眼眸正盯着她看。
“早……早啊。”慕凰眨了眨眼睛,來掩飾自己的不安和羞澀,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話。
她覺得自己應該理直氣壯一點,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早。”蘇梧的聲音醇厚,低低地縈繞在慕凰的耳側。
然而他的手還沒有放開。
慕凰有點不安地動了動手指,試圖解釋一下:“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回來了……”
蘇梧“嗯”了一聲,還是低聲說,彷彿耳語:“沒關係。”
他低頭看着慕凰光潔的額頭,似飛羽的長睫,還有微微上挑的緋紅色眼尾。
還是那麼熟悉。
慕凰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沒想到蘇梧忽然低下頭,離她越來越近,溫熱的氣息灑在臉頰和耳根。
慕凰頓時漲紅了臉,心跳如擂鼓,閉上眼睛一頭撲進了蘇梧的懷裏。
然後又變回了一隻小小的鳳凰。
她歪着頭,瞪着烏溜溜的眼睛看着蘇梧,扇了扇毛茸茸的翅膀。
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變回來了,應該是太緊張的原因。
蘇梧的手懸停在半空之中,輕咳了一聲:“你誤會了。”
他其實只是看慕凰的傷勢到底如何,若是能夠恢復人形,應當好得差不多了。
慕凰拿翅膀蓋住自己的腦袋,假裝什麼也看不到:“我覺得我現在狀態不太穩定。”
“沒事。”蘇梧站了起來,然後俯身將她毛茸茸的身體從床上捧起來,“今天還有件事要做。”
慕凰躺在他的肩膀上,有些不解的問道:“什麼事?”
蘇梧的面前,忽然霧氣繚繞,如夢似幻,而後一顆散發著隱隱七彩光澤的珠子出現在半空。
慕凰仔仔細細觀察了一下,才發現這顆珠子十分熟悉,但卻一時沒有認出來。
畢竟在之前,它可沒有如此流光溢彩,而是泛着略微晦澀的光澤。
這是蘇梧的蜃珠,內里以幻境描繪出了極域之中除遺族與修真界中人之外的百萬條生命。
有些是極域的原住民,有些是經過漫長演化而產生的新種族。
而這些生命,都成為戰爭的犧牲品,死在了那場戰爭里。
鳥族之中的一支,渡鴉一族也舉族死在了極域裏。
“若是以前的修真界,靈氣不足,他們這輩子都無法從蜃珠之中脫離而出。”蘇梧將蜃珠從半空之中摘下,抬手輕輕摸了摸慕凰的腦袋,“但是現在,應當可以。”
蘇梧的面前出現了一座界橋,極域的狂風呼嘯,風雪夾雜着寒意撲面而來。
他的衣袍臨風而動,慕凰藏在他的衣領之後,跟着蘇梧來到了真正的極域裏。
那個荒蕪的死地。
從黑雪山腳下迎着風雪跋涉,狂風吹起黑色的雪絮,露出森森的白骨。
慕凰抬頭看着相交的兩處黑雪山之間一泊岩漿,想到了從“裂天”之上脫困而出的沈灼。
來到山腳下那個連通極域與修真界之中那個空間通道,它被散落的颶風黑石堵住了入口,根本無法通行。
這裏是現實的世界,並不是蜃珠之中的世界,所以引鴉的骸骨並沒有被慕凰用石塊掩埋。
骸骨上是空洞的雙眼,和再也無法振翅的雙翼。
慕凰沒有仔細看,反而扭過頭問蘇梧道:“這兩界之間的通道也該修復了吧?”
蘇梧輕笑了一聲:“應當如此,以後有時間慢慢修復。”
慕凰還是站在他的肩膀上,來到了黑雪山的山巔,一顆枯樹立於山巔之上,其下是滾滾的岩漿。
她扭頭看到蘇梧的面前出現了那顆小小的蜃珠,小小的,散發出與極域風格絲毫不符合的華光。
明亮的光芒在風雪中將蘇梧的臉頰映得輪廓深邃,他金色的龍瞳專註地看着半空之中的蜃珠。
而後一絲金線微動,從他指尖飄蕩而起,連接到了蜃珠之上。
千萬條金色的光芒纏繞着蜃珠,催動着它飛速旋轉。
黑色的晶瑩雪粒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跟着蜃珠的步調一同旋轉,迷濛的霧氣籠罩了這方區域。
當那隱隱的華光展開,七彩的霧氣透露,無數條影子——或者說是生命從蜃珠之上傾瀉而出。
這條生命的河流既不澎湃也不狂烈,似山間清風,從蜃珠之上緩緩吹下。
然後,黑雪山巔的枯樹抽出新芽,第一抹除了黑白紅顏色之外的清新綠意出現在在了極域之中。
生命之河所過之處,將整個單調的極域繪上色彩,白骨湮滅,生命漸起。
誰說極域只有黑白二色?真正的極域雖然灰暗,但不單調,也不寂寞,它曾經熱鬧繁盛。
慕凰任由風聲吹拂着她的羽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引鴉振動着翅膀,從蜃珠之上跳了下來,小小的眼裏有大大的好奇。
然後他看到了蘇梧,雖然並不知道此人到底長什麼樣,但是氣息卻非常熟悉。
是他們鳥族的鳳凰尊主的朋友。
引鴉在空中飛了一圈,落在了抽出新芽的枯樹之上,“呱呱”叫着問蘇梧:“我們鳳凰尊主呢?”
慕凰躲在蘇梧的衣領之後,不敢吱聲。
堂堂鳳凰尊主,居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那不是太丟臉了嗎。
她往後退了兩步,想要躲開引鴉的目光,沒想到腳下一滑,從蘇梧的肩膀跌了下去。
慕凰撲騰着翅膀,連滾帶爬地從黑雪山的山巔之上跌下去,然後骨碌碌滾進了沈灼生前力量所化的岩漿池中。
蘇梧點了點頭,算是應了引鴉的問候:“鳳凰尊主她現在在……”
他修長的手指輕車熟路地探向肩膀,卻撲了個空。
慕凰呢,她方才不是還好好地待在肩膀上的嗎?
蘇梧輕挑眉,舉目四望,迅速搜尋慕凰的身影,只片刻,他便找到了慕凰在哪裏。
他看着那火紅炙熱的火海之中一閃而過的華麗尾羽,輕笑了一聲道:“她在那裏。”
引鴉順着蘇梧的目光看過去,之間那明亮熱烈的岩漿池中忽然有什麼東西在顫動。
當高傲的頭顱從火焰之中出現,光潔的羽毛貼着脖頸在風中揚起纖細的末端,帶出細微的火花,巨大的雙翼在空中震蕩出狂風與火海。
華麗的尾羽跟隨者她的動作在空中旋轉了完美的一個圓,灑下似雨的灼熱火花。
引鴉安靜地閉上了嘴,看着他們的族中至尊。
聞說鳳凰浴火而生,但是自從有了鳳凰心的便捷之後,多少年了,都沒有鳳凰是真正歷經血與火涅槃重生。
慕凰在與宴心一戰之後,力量幾乎耗盡,僅依靠自身的恢復可能需要長久的修養才能后修復傷勢。
但那浴血一戰,卻給了她涅槃的可能性,只需要在世間最純最烈的火焰之中重塑力量,便能完成血脈的最後覺醒。
所以不知是有心或是無意,慕凰掉進了沈灼生前以鳳凰血脈力量所化的岩漿之中,終於完成自身血脈的重塑,之前的傷勢自然已經完全痊癒。
慕凰感受着周遭的力量,以及完整的鳳凰之力在血脈之中奔涌。
她飛翔之中落下的火雨驚退了山巔之上的許多人,現在這黑雪山的山頂,只剩下蘇梧一人還在看着她。
那溫暖的金色光芒,是她一直以來都萬分熟悉的。仟韆仦哾
不論是這個世界,或是在另一個世界。
慕凰從空中飛下,雙翼垂落,在火海之中重新化為了人形。
然後她如同往常最喜歡的那樣,一頭撲進了蘇梧的懷裏。
不論何時,何種情況,總有他在她的身後。
這樣多好。
慕凰仰起頭,看着蘇梧金色眼眸之中的自己。
她踮腳,輕輕拽住蘇梧的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關於昨晚你對我說的,我有話要說。”
慕凰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兩人在風雪之中依舊清晰的心跳聲。
明亮的日光照破風雪,黑色的雪花逐漸消融,匯聚成涓涓細流,似某種心緒的蟄伏。
“我也愛你。”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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