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一零六

冥鴻銳利的目光盯着沈灼看,目光中透露出些許幸災樂禍來。

沈灼看着他的表情,似乎察覺到了一些什麼。

“你既然不願說，那便不說了。”沈灼淡定應之，轉身振袖欲離開。

這人什麼毛病，都修鍊多久的人了，還是這副脾氣？

冥鴻看到沈灼逐漸消失的背影，隨雲霧和晚風輕輕飄動的衣袖凝滯了一下。

為何此人對自己族中命運絲毫不關心，不過就是求他一句罷了，又有什麼大不了。

他眸中金色的光芒微閃,身形驟然間消失在了原地。

沈灼舉目看着九重天之上翻湧的雲海,在蘇梧斬開天地之後,這雲海之上靈氣倒是涌了很多到了修真界之中。

現在的修真界嚴格意義上來說,屬於九重天的一部分。

九重天的靈氣至純至粹,平和無害,對修真界中人身體並沒有任何損傷，身處於這樣的環境之下,修行更是一日千里。

這也是許多人心心念念着飛升而去,來到九重天的原因。

冥鴻所說的鳳凰一族受天地詛咒的原因，他並不是不好奇。

但是詛咒已下,他無能為力，現在詛咒已破,他再知道真相毫無意義。

正思忖間,一道黑影忽然之間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悄無聲息,但沈灼並沒有感覺到驚訝。

“這是一個很長遠，但也很簡單的故事。”冥鴻低沉的聲音響起，散入風中，捉摸不定。

沈灼扭過頭看了他一眼，信手找了塊乾淨的青石坐下，高大偉岸的身影在夕陽中被刻成剪影。

腳下是被晚霞染上金紅色的雲海翻湧，遠處的落日正緩緩沉入雲海之中。

他的側臉被夕陽暈開，染上了好看的暖紅色調，像一位完美的傾聽者。

“你若願意說，我便聽着。”他看到了神色冰冷的冥鴻一眼，微笑道，“從開天闢地開始說起，也無妨。”

“這事，還真是從開天闢地開始說起。”冥鴻袖袍一揮，在沈灼面前甩下一卷陳舊的書頁，“這事我觀記錄天地大事的滄海石所寫下的手稿。”

沈灼略一挑眉，將陳舊的書頁展開，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

話說天地初開之時，上分為無窮無盡的九重天，靈氣充盈，下分為無數多個小世界，統稱為三千界。

三千界靈氣並不充盈，內里可供修鍊的靈氣連九重天萬分之一都不如。

當三千界中人歷盡千辛萬苦破界飛升而來，方才得見九重天，享無邊大道，這邊是每一個人修鍊的彼岸。

時間所有人都需要從起點開始乘舟逆流而上，修鍊途中，艱難險阻，不言而喻。

但大道的頂端，卻有生物生來便俯瞰眾生，一曰龍，二曰鳳。

他們的修為和操縱世界的能力近乎於創世神，但他們不是神，也受天地規則的束縛。

鳳凰天生居住於九重天之上，因此對三千界中人非常好奇，這種好奇程度，就如同無知的小孩對路邊一個微不足道的蟻穴的好奇一樣。

所幸鳳凰並不是熊孩子，做不出拿水灌螞蟻窩的事情出來。

他只是在觀察，以旁觀者的角度。

這隻好奇心旺盛的鳳凰挑選了一處小世界，也就是後來的修真界作為他觀察的對象。

於是每日都有鳳凰銜着梧桐枝而來，枝頭沾着清晨第一滴清露，枝葉抖落，露水落下，於是修真界之中便有了第一場雨。

鳳凰仰着修長優美的脖頸觀察着這個小世界，目光之中儘是好奇。

這個世界中生着兩隻手兩條腿的生物很可愛，他們會勞作，會修鍊，會交談，會有一種莫可名狀的紐帶在許多人之間連通。

鳳凰不知道那時什麼，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們一族才知道，這種連接着修真界之中千千萬萬生靈的紐帶，叫做“感情”。

他很喜歡修真界之中的小人兒們，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千萬年的觀察中，鳳凰發現了一件事情。

這些小人兒們似乎生活得很辛苦，鳳凰發現在修真界之中荒蕪的大地之上，靈氣稀薄，然而靈氣這種東西，在九重天之上一抓一大把。

他隨意呼吸間，收納入的靈氣所產生的修為，便是那修真界中人畢生所想要達到的高度。

鳳凰覺得自己有一座金山，就算撥劃一點點給這個世界，又有何妨？

這個時候，他唯一的玩伴，九重天之上的龍飛了過來，她妖冶的鱗片閃着黑色的光芒，頸下三寸，一片不泛任何光芒的鱗片黑沉沉的似幽深的湖。

“他們真可愛。”龍說，她看到鳳凰似乎頗為苦惱，“你是不是想幫幫他們？”

“嗯。”鳳凰點了點修長的脖頸，“他們為靈氣如此辛苦，我不介意分一點給他們。”

“想做便去做，我可以幫你。”龍向來比鳳凰更加肆意妄為一些，她在雲霧間遊盪，歸來時口中已經銜着一脈靈氣。

鳳凰會意，也叼了一串濃郁的靈氣之源而來。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龍叼着一脈靈氣，無法說話，只能支支吾吾地發出讓人聽不懂的音節。

但是鳳凰能理解她的意思，點了點頭，也“唔唔唔”地應了一聲，跟着龍，將靈氣緩緩地注入修真界之中去。

但是他們二人沒有想到，當他們注入靈氣的時候，這個修真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純粹充盈的靈氣進入此界，與駁雜的當地靈氣混合，倒也能夠修鍊，反正比原來修鍊的速度都要快上好幾分。

修真界中人欣喜若狂，也有人認為這不知名的恩賜來得莫名其妙，於是這批人推選出法力最為高強之人，強行劃出一個隔絕的小世界來，僅留下一個空間通道與修真界連通，與靈氣濃郁的修真界區隔開來，不願享受莫名其妙的靈氣恩賜的修士全部遷徙入此界之中。

這個小世界，便是最開始的極域，而遷徙入這個小世界的修士對修道有着不容一絲雜質的虔誠，所以歷經千萬年的演變發展，遺族誕生，天生經脈極易吸收靈氣，堪稱上天的寵兒。

至於鳳凰與龍呢？他們兩人為修真界輸入靈氣，顛覆了這個世界的格局——這也導致從修真界之中飛升而來的修士格外多。

所以他們不得不收到了天地的懲罰，墮入修真界之中，跌入塵埃。

始作俑者，對修道抱着認真鑽研態度的鳳凰永世不得飛升，被詛咒永遠無法觸摸到大道彼岸，而他的幫凶龍明明冷冰冰，卻最渴望溫暖，永遠失去了一顆能夠愛人的心，被詛咒永遠無情無愛，萬世孤獨。

隨着兩位近乎於神明的龍與鳳跌入修真界之中，天地間誕生了三樣東西。

一曰“結魂”，一曰“轉魄”，一曰“裂天”。

前兩者，是龍與鳳血脈凝結出的天地至寶，而“裂天”則是用來處死鳳凰的刑具。

鳳凰的行為對於修真界中人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但卻破壞了原本微妙的平衡。

你這樣做，讓三千界中別的世界怎麼想——如果別的世界有自己的思想的話，你這種行為是不對的，要收到懲罰，天地的邏輯就是如此簡單。

所以天地在修真界之中催生“裂天”，專克鳳凰一族，隨着世事變遷，萬物發展，在命運翅膀的扇動下，鳳凰一族遲早會盡數死於這把劍下。

然而誰也沒有人能夠想到，在不知幾千幾萬年後的這個修真界之中，竟然會有一隻小小的鳳凰對着“裂天”伸出手，握住了天地生來處死鳳凰的刑具。

誰也沒有人能夠想到，會有一條龍打破詛咒，愛上了這隻小小的鳳凰，啟動天象明王陣來幫助小鳳凰承受緊握“裂天”所受的反噬。

所以鳳凰拿起了“裂天”，所以沈灼得以重生，所以蘇梧能夠拿着它斬開天際，打破鳳凰一族的詛咒。

在不知多麼遙遠的過去，那不知姓甚名誰的，最開始的鳳凰與龍，看着修真界中人之間連接的名為“感情”的紐帶羨慕不已。

在近在眼前的當下，這條紐帶落在了同樣的一隻鳳凰和龍之間。

“你我兩族曾經艷羨的，渴望的，期待的……就這麼歸於他們。”冥鴻看着天際已經沉入雲海的一輪紅日，以一句話將這個從開天闢地開始說起的故事做了結尾。

沈灼微笑着聽完了這個故事，有些悵然，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與冥鴻之間忽然出現了兩盞酒杯，盈盈酒光映着殘餘的晚霞，曼妙又婉約。

沈灼從半空之中摘下酒盞，柔和低醇的聲音傳開：“這真是一個美麗的神話，不是么。”

“這個故事很好聽，當杯酒以敬。”沈灼看到冥鴻並沒有配合他，微微笑道，“這酒八二年的，我在‘裂天’之中采劍光釀製。”

“這倒不錯。”冥鴻亦摘下酒杯，與沈灼的杯口輕輕碰了一下，而後仰頭，將天地與落日的最後一抹殘光飲入口中。

而此時，在九重天雲海之下修真界中的北海之中，慕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覺得自己睡了很久，身體有點疼，也有點累，但是倒在一個非常溫暖的懷抱里，她索性就睡了久點兒。

現在睡了這麼久，貌似好了點，所以慕凰決定醒過來。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還是熟悉的蘇梧的面龐，金色的眸光似平靜的夕陽湖泊。

“我……”慕凰看着蘇梧高挺的鼻樑和投下一片陰影的睫毛。

我怎麼睡了這麼久？她本來想說這句話緩和一下氣氛的，但是她現在目前的情況非常不對。

雖然一切都非常熟悉，蘇梧也還是那個蘇梧，但是總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知道慕凰伸出自己的手，卻並沒有看到手，只看到了毛茸茸的迷你版翅膀，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為她根本沒有變回人形，眼前的蘇梧在小小的她眼中，變成了放大版。

“你。”蘇梧看了慕凰一眼，聲音平靜，“你的力量耗盡，無法維持人形，所以過一段時間便會恢復。”

慕凰撲稜稜地扇起了自己的翅膀，飛到蘇梧面前，啄了他的眉骨一下。

“所以說，我辛辛苦苦那麼久，醒過來變成了一隻鳥？？？”

“是鳳凰。”蘇梧將她的翅膀收攏好，放回懷裏，“身上傷還未好，便不要亂動。”

慕凰鑽進他寬大的袖袍里，欲哭無淚，覺得她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蘇梧將手放入衣袖之中，輕輕撓了撓她的脊背，安慰道：“或許不出幾日便能恢復。”

然而慕凰還是覺得非常沮喪，一覺醒過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隻鳥，她從穿越過來的時候就受過這種委屈了，沒想到還要再受一次。

與此同時，蘇梧的聲音從衣袖外傳來：“凰凰，松子吃不吃。”

“吃。”慕凰鑽出了蘇梧的衣袖，卻看到蘇梧空空如也的手心。

她自覺被騙，想要立馬縮進袖子裏繼續自閉，卻被蘇梧揪住了小小的翅膀。

“我帶你去璇璣的濛山之上，親自去摘，好不好。”他提了一個非常有建設性的建議。

璇璣那些寶貝松樹，結出的松果到底是什麼味道，慕凰倒沒試過，仔細思索之下，眼睛一亮，竟然同意了蘇梧的建議。，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