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孤鶴峰。
竹林成片,濃綠的枝葉在新雨過後,染上了薄薄的一層水光,清晨熹微的照耀下尤為新鮮。
議事大殿,幾位長老高聲談論:
“自千萬年前,人與妖定下契約,各自修行、平等相待,然三百年前,一部妖族邪法橫空出世,自此邪派妖修而生,其吸納邪氣修鍊、為禍世間,故稱之為邪妖。”
“邪妖功法詭譎陰毒,雖能迅速提升修為,然邪氣侵體,修行的妖族往往被其反噬。”
“這幾年邪妖愈發囂張,手段殘忍,動輒屠滅全族,好幾個門派都其毒手,哼哼,可別叫老夫碰上,否則...”
眾長老議論得正熱鬧,唯獨一人坐於殿首,這人一身白衣委地,身如清竹挺立,面如皎月映輝,氣質清冷傲然,指尖隨意擱在茶盞旁,面容無波無瀾,墨發隨意搭在肩頭,超然物外,彷彿殿前的高談闊論與其無關。
一長老察覺到白衣仙君的寂然,特地回身致意:“葉訣仙君。”
葉訣,孤鶴峰門主蕭鳴泓的師弟,太虛仙尊最寵愛的徒兒,蕭門主外出,一切事物由眾長老主持,然葉訣仙君地位非同尋常,今日商議邪妖之事,便邀他入首座。
眾所周知,葉訣仙君性子清冷,隱居避世多年,不愛爭論,但並不代表旁人可以輕易忽視,便是長老,也不可怠慢。
而首座上的仙君微微頷首,茶霧氤氳下,一雙玉手探出,輕抬,示意其自便。
宋長老笑着點頭,揮開衣袖轉身,又去放一劍斬邪妖豪言了。
葉訣的目光卻一頓,落在自己的玉珠般圓潤生亮的手指尖,收回的瞬間,所有的動作都分割成了無數的靜止畫面,他看着自己的手腕迴轉,手臂一寸寸收回,動作像極了一位冷冰冰的仙君,他餘光撇向前方,很好,長老、侍童無一發覺他的異樣。
手指尖順利收回至袖中,他內心長長舒了一口氣,忍不住猜想,若長老知道眼前的萬人崇敬的仙君乃是邪妖,怕是要當場吐血三升。
是的,他穿書了,穿成了龍傲天的反派師兄,表面清冷無雙、避世多年實則為邪妖的葉訣仙君。
原身葉訣本是百年難遇的劍修奇才,衝擊元嬰境時意外失敗,隕落至金丹期,被雷劈了一道的原身這才發覺:自己有妖族血脈,天道不容。
既然天道不容,原身毅然入了邪妖。
既然邪妖功法傷身,原身想方設法尋治癒的良方。
於是坑了自己未來的師弟,天命之子,祁泊楓。
祁泊楓作為本書的龍傲天,出生時祥雲籠天、仙鶴齊鳴,仙人賜予一塊崑崙神玉,蘊在其體內,這神玉能醫百疾,自然能醫治被邪氣侵蝕的身體。
太虛仙尊因此收祁泊楓為徒,尚未告知修真界,只將這等辛秘傳信於葉訣等弟子,方便祁泊楓獨自來孤鶴峰有照應,原身一不做二不休,提前把人給迷暈生生挖出神玉,至於後果嘛...
“……修仙門派的風氣下行,不少修者為了蠅頭小利,竟加入邪妖為其內應,偷竊功法、傳遞絕密消息,令人不齒!”
“莫非宋長老也知曉了什麼老夫近日隱約聽人議論,說一修真世家竟出了個敗類,勾結邪妖殘害同門,據說他叫...”
“祁、泊、楓!”
葉訣內心的小人扶額。
原身為方便自己奪取祁泊楓的神玉,殺光了在場之人,如今修真界瘋傳祁泊楓乃邪妖細作。
很好,神玉到手了,人也叫你誣陷了,深仇大恨已然結下,下一步就是少年備受屈辱地來到孤鶴峰磨鍊幾年,而後把他這個剛剛穿進來的反派抽筋拔骨。
葉訣決定從源頭遠離祁泊楓。
“不單單祁家,山下青木城最近常有邪妖出沒,不得不防。”一番議論聲中,突然插入一道清清泠泠的聲音。
眾長老止住話,紛紛回身,視線聚焦到首座的仙君,白衣仙君的目光沉靜如水,氣場強大,是讓人無法忽略的存在。
宋長老放緩了聲調,問道:“葉訣仙君有何良策”
葉訣仙君眉眼輕抬,遙望殿外的重重山峰,語氣掩不住的憂慮:“我等修為高深,自然不畏懼邪妖,然孤鶴峰多有初入門的弟子,易受邪妖迫害,況且蕭師兄外出,此逢動蕩之際,不如...暫時關閉山門”
關閉山門,這個決定非同小可,長老們又陷入了爭論,而葉訣神情冷然品了一口清茶,心裏美滋滋的。
太虛仙尊唉,修真界三大仙尊之一,莫說只是謠傳祁泊楓為邪妖,即便抓到證據,也需等太虛仙尊雲遊歸來,再行定奪。
故原文的祁泊楓輕鬆入了孤鶴峰,無人敢有異議,而現在葉訣乾脆關閉山門,叫祁泊楓吃一個閉門羹,入不了孤鶴峰。
自己也在最大程度上遠離天命之子,免去被扒皮抽筋的命運。
而關閉山門的提議,長老們爭論不休,有人支持,有人卻認為會不利山門聲譽,然孤鶴峰由太虛仙尊一手立下,性情傲得很,從不在乎修真界的虛名,結果也顯而易見。
葉訣悄悄移了移後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準備等長老們吵完,然而手肘剛搭上烏黑的桌角,一股燥熱自心頭竄出,直通四肢百骸。
糟了!
“打坐時辰已到,在下先行一步。”葉訣說完,起身便走,他腳步輕快,幾步之間已到殿門口。
眾長老奇怪,面面相覷,但聯想到葉訣仙君孤冷避世的性子,也見怪不怪了。
*
兩個月後,竹林深處的雅居。
院內,竹葉青嫩,薄寒的清風穿堂而過,竹葉沙沙作響,晨時微涼的露水尚在。一人白衣委地,盤坐在竹林邊,殘存在竹葉尖的露水打着轉,晃晃悠悠地滴落,觸到這人衣角時瞬間蒸騰,消失不見。
葉訣緩緩起身,穿過門廊,行至後院的竹林深處,這裏有一方小小的溫泉,霧氣蒸騰,溫熱的泉水自山間而來,匯入至此。
溫泉水,正適合舒展心神。
衣帶解開,柔軟的白衣外衫滑至青石地板,裏衣散開,露出白玉般細膩的肌膚,待白衣褪盡,冷美人已消失不見,半空中突然“啪嘰”一聲,掉下個白兔子。
白兔顫顫巍巍探出一隻小爪子,輕點水面,池中水溫剛剛好,於是“嘩啦”一聲,整隻兔都蹦入池中,濺起一陣陣水花。
葉訣感受到溫水浸濕他的白毛,沒入爪縫,溫度一寸一寸傳入體內,而發自心神的躁動也隨之漸漸平息,他舒了一口氣,舒服地眯起雙眼。
沒過一會兒,水面漂浮着一個雪白的棉花糰子,彷彿風一來就能吹跑。
葉訣是一隻雪白的兔妖,躁動不安皆源自體內的崑崙神玉。
神玉有主,自然排斥他這個渾身邪氣的冒牌貨,不斷散發神力企圖找到主人,這就苦了葉訣,原身將神玉與經脈縛在一起,他無法拿出,只能日復一日忍受神玉不定期的神力,以及全身的燥熱。
一燥熱便全身難受,一難受就想泡在池子裏搓毛毛。
葉白糰子飄着飄着,後背驟然發癢,惹得他伸出白爪爪,探向身後想去抓一抓,奈何手短,濺起一攤水也夠不到痒痒的地方。
他乾脆放棄,爪子轉而浮在水面之上,作船槳一上一下划動,飄至岸邊,岸邊由稍稍尖銳的小石子壘成,白軟的小兔子背靠上去的那一刻,石子摩擦後背,他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舒坦!
若自己再稍微動一動,就動一下,不會划傷後背,還能緩解後背的痒痒。葉訣想着,白毛下的肥肉擠上小石子....
院門外,一陣腳步聲漸進,有人撲通一聲跪下,通傳道:“仙君,經長老商議,山門已再度開啟。”
“為何?”葉白兔詫異,山門已關閉兩月有餘,為何再度開啟?
通傳弟子乖乖回答:“上幾日凌霄派少主同樣關閉山門,結果其心上人被不識相的弟子攔在門外,又遇襲身受重傷,這位散修傷心欲絕,頹然離去,據說宋長老說,該散修可是凌霄派少主一直想得而得不到的白月光呢!此次離去,不知何時能再相見解除誤會!”
“......”
白月光...凌霄派...這什麼和什麼?
葉白兔爪爪扶額,十分無語,但想到祁泊楓可能仍在山下等待,他心裏十分慌亂,通傳弟子嘮嘮叨叨不答重點,胸膛忍不住竄起一團火氣,猛然站起:“我說你...嗷!”
“仙君怎麼了?”通傳弟子聽到動靜直起身詢問,他跪在門外,看不清門內的狀況。
“無...無事,只是覺得意外。”門內的人勉強回道。
“山下青木城的邪妖禍患平息,也是原因之一。”通傳弟子補充。
通報完山門事務,弟子退下,而門內的池水淡淡漂浮着一縷血跡,葉白兔蹲在岸邊呲牙咧嘴,後背是長長的三道血痕,殷紅的血滴流出。
岸邊石子尖利,他猛然起身划傷了後背。
而更令他糟心的是,山門已經開啟。
“不行,我得去一趟山下。”
*
大中午,陽光有些刺眼,葉訣站在城門下,上方是該□□字。
青木城,坐落於孤鶴峰山下的城鎮。
城門口熱鬧繁華,凡人、修者來來往往,偶爾夾雜着幾隻小妖,妖分正邪,良善的妖族也被世人所接納,與普通修者無異。
然而,唯有一人白衣獵獵、傲然而立,在眾多修士中,鶴立雞群,啊不,是仙鶴立在野雞中。
這通身華貴的氣質,一看便非比尋常,只不過白衣美人戴了帷帽,叫人無法窺清他的面龐。
突然,一陣風卷過,掀起帷帽一角,露出個尖尖的下巴,輪廓精緻,周圍立刻議論紛紛:
“好標緻的美人!怕是哪位仙君!”
“我看倒像是妖族,妖族出美人!”
“若是妖族,白衣……白狐狸精?白狼?”
“什麼呀!你看他用帷帽遮臉,定是害羞、不肯見人的白兔子精!”
“哇,害羞的白衣美人!我可!”
……
葉小白兔:“……”
葉訣: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