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不當廢物
國內三大傳媒巨頭——環影傳媒,星視傳媒,以及近兩年來在國際上也佔有一席之地的老大哥T&G。
可以說,一個影視行業的人但凡搭上這三艘大船,事業上便是一個質的飛躍,今後的發展可謂無往不利一帆風順。
而與之相反,如果被這三大龍頭企業中任意一方封殺,那就相當於被踹入影視圈的冷宮,這人的未來就算完了。
不巧,嚴季北就是一個被資本踹入深淵,爬了好幾次都爬不起來的倒霉蛋。
當初他的畢業作品被捧上神壇,無數獎項拿到手軟,在圈子裏小火了一把,還沒走出學校就收到多家影視公司朝他拋出的橄欖枝。
彼時的嚴季北初露鋒芒,年輕氣盛,眾人的高捧讓他更加堅信自己能得到更好的發展。
他看不上那些主動邀請他的小公司,而是將目標鎖定在了三大巨頭身上,他認為以他的資質條件以及才華,一定能很快在行業內佔有一席之地。
然而,他卻低估了大公司的入場門檻,三大巨頭,沒有一個肯要他。
T&G甚至因為他不是博士學歷而直接拒絕了嚴季北的簡歷。而無論是環影還是星視,他們最大的寬容也是要求嚴季北從助理做起,無論他過去得過什麼獎,都不可能在他們這兒得到任何特殊對待。
圈子裏每年都有人被捧成鬼才,環影和星視已經看膩了,他們不需要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來攪亂自己成熟的體系。
那段時間對嚴季北的打擊很大,他開始閉門不出,把自己困在小房間裏,不與人接觸,一門心思搞創作。
沉寂一年後,他寫出了一部《后城絕殺》,這是他自畢業作品后寫出的最滿意的故事。嚴季北堅信這個作品,會讓環影和星視看到他的能力。
他把作品投了出去,三天後,環影的人先於星視,給他打來了電話。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終於撥開雲霧見青天了——
“他們騙了我。”
嚴季北的嘴邊有青灰的胡茬,這讓年僅二十五歲的他看上去滄桑了不少,“他們讓我簽下的合同,不是讓我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而是對我作品的版權買斷。”
“你能想像嗎,我當時像個傻逼,連合同都沒看懂,就簽了。我聽信他們冠冕堂皇的話,以為他們買下我的版權后,我就能頭頂環影傳媒四個大字兒,作品一出來,我就從新人成了名導,那今後籌拍任何電影,何愁資源和資金——結果我萬萬沒想到,電影上映了,我連個屁都不是。”
厲衡不算認真地聽完了嚴季北所有的抱怨和哭訴。
他的心思分了岔,一邊不時出聲“嗯”一下,讓嚴季北知道他在聽,一邊卻又在腦子裏盤算着,這個原劇情里頗為特殊的人是否可以加以利用。
在嚴季北口中,他是個失敗得一塌糊塗的廢物,然而厲衡卻知道,他口中那本被無數人拒絕了的作品,將在未來產生無限價值。
考慮到日後解綁了系統,厲衡仍然得在這個世界用這個身份活一輩子,他不得不站在自己的角度為將來做打算——
打了一輩子仗的厲衡可不會演戲唱歌走紅毯,小明星會的那一套,對他來說要比在戰爭里爆掉敵軍的頭難多了。
而嚴季北的出現是個連繫統都沒有提前監測到的意外。
厲衡突然想,這個人如果活下來,劇情會怎麼發展?
如果,那部十年後會震驚世界的作品,提前面世,又會不會造成原文中那樣的轟動?
如果嚴季北不死,能不能為他所用?
電光火石間,他想了很多。
“我能寫出一部《后城絕殺》,就能寫出別的東西。我本來不打算一蹶不振,我甚至自負過頭地認為,我手中這部新劇,能夠讓我打一個翻身仗。”
嚴季北仍在說,
“但幾個月前,我拿着自己的新本子四處碰壁的時候,才知道環影把事情做得多絕,他們放話封殺我,業內幾乎沒人敢得罪他們。我才終於意識到,我完了。”
厲衡突然問他:“籌拍不順利,所以打算自殺?”
“也不完全因為這個。”
酒喝完了,嚴季北卻反而像是清明了,他浮誇的表情卸了下來,顯露出疲態,
“我弟弟前不久考上了首都醫學院。他打小就比我踏實也比我聽話,我這邊舉步維艱,他卻前途無量。有時候真在想,人生就是一步錯步步錯,以前我覺得我弟弟獃頭獃腦,現在才知道,我才是傻逼。我父母似乎也放棄了,這半年來,甚至再也不打電話來罵我。一個人生活久了,就沒勁,也提不起創作的慾望。我對世界失去了興趣。”
“從學校畢業到今天,三年,我從天才變成蠢貨,一事無成。”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還欠了高利貸。”
“高利貸?”厲衡揚了揚眉。
“沒工作也沒朋友,生活越來越難,只能找借貸公司了。一開始只借了三千,後來是一萬。起初能還上,慢慢就發現,這洞越來越大,補不上,乾脆破罐子破摔。我那天一口氣借了十萬,想着用完了就去死。”
嚴季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結果一個月不到就用完了。”
“……你這命就值十萬?”
“哪兒啊!”嚴季北反駁道,“連本帶息四十多萬呢!”
【說了半天,他想自殺是因為還不上錢吧?】系統突然打岔。
厲衡沒理系統,面無表情地看着嚴季北說:“四十萬能壓垮一個人嗎。”
“不能嗎?”
聽到嚴季北有些理直氣壯的反問,厲衡沒再說話。
“好了,兄弟,謝謝你聽我絮叨。”
嚴季北以為厲衡是聽他啰嗦聽煩了,就站起身,從兜里摸出一個小型移動硬盤,遞給厲衡,
“裏面是我這些年所有的作品,有小說有劇本,有已經完成拍攝的視頻,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看得起,就留下,不想要也可以找個垃圾桶扔了。”
他說完,伸了個懶腰,用醉眼朦朧的視線眺望江面,準備在這個不算很好的時機,以一個不太體面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嚴季北覺得自己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踩在過去的愚昧無知上,那些急功近利的歲月蒙蔽了自我,讓他的生活變得亂七八糟。
回不了頭,所以只能一條路走到黑。
到護欄的時候,嚴季北被迎面的一陣風吹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雙手打着顫,心中有無數念頭席捲。
他想,結束吧,結束這一切,公平不公平都不重要了,什麼才華抱負,什麼功名利祿,他不要了。
只要跳下去,多少的悔不當初和人生遺憾,都不作數。
只要跳下去——
然而他還沒爬上護欄,一隻有力的大手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脖領子,輕而易舉的把他整個人拎了起來,往地上一扔。仟韆仦哾
“哎喲!”
嚴季北一屁股墩兒坐在地上,剛才好不容易鼓足勇氣的求死心切此刻化為灰燼,只剩一股劫後餘生的心悸。
他一邊大口喘着氣,一邊又無措地看着把他抓回來的厲衡。
“你、你不用救我,我真的不想活了,我——”
他說到一半噎住了,因為厲衡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關心他死不死的樣子。
這男人雖然把他救了,但是既不安慰他也不勸導他,只是居高臨下看着自己,在他語無倫次的時候,突然把手裏那個小硬盤扔回給他。
嚴季北愣愣地抱住裝滿自己作品的硬盤,抬頭困惑不已:“你讓我抱着它一起死嗎?”
“……”
厲衡失笑,挑了半邊眉毛,沒有那麼多大道理講,也沒什麼閒情逸緻和嚴季北暢談人生,他看着嚴季北,扔出了一句:
“給你個不當廢物的機會,要不要。”
江邊風大,把他的尾音吹得散漫。叫人聽不出這語氣中的任何情緒。
嚴季北愣了好半天,似乎在思考厲衡這句話到底是在嘲諷,還是有更深一層的含義。
厲衡站那兒,短袖T恤大褲衩,看上去隨性不羈,但卻莫名讓人感覺到一種隱約的挺拔與幹練。扔下這句話以後,他也不再多說,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嚴季北的答覆。
很難說嚴季北究竟是在厲衡一句話的作用下頓悟了生死,亦或是被厲衡那股子沒有來由的果決所牽引。
他在一陣江風照拂下打了個噴嚏,酒全然醒了,望着厲衡,獃獃地點了點頭,說: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