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且說黛玉聽那白鶴說這一句，倒有些哭笑不得了，道：“你過來。”一時撫着這鶴的頭才說，“白日裏我不過是句玩笑話，教你這樣放心上的。依我說，不俗的人都可讀的書了，你又比他們有靈性，如何不能讀書。只是我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你，日後你可不許往外頭張揚去。”
那鶴聽了高興，“我是十分願意的，姑娘，我會讀書了，往後也要會寫字的。”倒叫黛玉說他心貪，心裏想着你哪能寫得了字呢，一時想起這鶴努力叼個筆杆子的情形來，又笑得了不得，哪裏再忍心生他的氣。
這身體已是換不回來了，黛玉只得施個術法把自己化作女童黛玉，只是頗費靈氣維持罷了。
黛玉端詳着那鶴，又道：“既是你要讀書，先給你起個名罷，平日裏你你我我的，倒是不好稱呼。”
那鶴道：“姑娘，我原有名的，只是記得不大全。”黛玉問是個什麼名，那鶴思了半天才道：“似乎叫什麼‘帝魚’的。”
黛玉笑起來，琢磨這兩個字不得道理，道：“莫不是你愛吃魚，給自己起了這麼個名？我不好叫的，不若再給你個雅號，叫‘白羽’可使得？”
那鶴自是喜的，躬了兩躬這才歇下不提。
及至次日天未明，白鶴便走在床邊喚黛玉道：“姑娘，白羽起了。我們讀書去吧。”
床上那人倒是好笑起來，她道：“還黑着呢，我再睡一會子。”那白羽又喚了幾聲，黛玉不應他，只好站在那裏，嗝嗝笑起來。
倒叫外頭紫鵑聽了醒過來，心道這鶴怎麼今兒轉了性了，起的這般早來。一面忙起身也備着梳洗了。
不多時黛玉也起了，一番梳洗后，坐在那窗檯下面，一面叫瓔珞把小時讀的書都拿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丫頭們只當黛玉要溫習舊書，收拾下方靜悄悄都退出去了。
這裏黛玉才拿起一本百家姓和三字經，白羽忙道：“姑娘，這個不必了。”
“我認得字的。”
黛玉聽了奇了，放了那兩本，道：“你既是認得字，如何沒讀過書的？”
白羽也搖頭不知，“字我是認得的，可寫的是什麼我卻不大懂得。”
“倒是個先知聖人的樣了，你既認得字，我便教你些人世間的情理。”黛玉又拿起一本書，一面讀，一面釋義，又引了許多前朝典故來。白羽伏在黛玉膝上，一面聽，一面點頭。
這一讀便是一個早上，黛玉已是換了好幾杯水了，一時又拿手帕子去擦鶴的頭，“今兒就到這吧，你去歇息，我也出去鬆快了。”
且不說這春去秋來一年歲月過得十分飛快，黛玉翻了年已是九歲了，此時林府又有一件好消息來。
原來正當林海同新降的御史交接事務，便有後院來的消息道賈敏已有孕三月了，且喜她身體康健，面色紅潤，有經事的嬤嬤都道這胎懷像好，太太必不會受苦的。
黛玉聽了也喜，這廂放下手裏的剪子等物事，就去看賈敏，隱隱見得胎內一股清氣。原來這世投生的那個弟弟也來了，黛玉原本還怕自己轉生后改了賈敏之運，便改了弟弟這胎。
誰想到弟弟倒是晚了幾年，投在林家最安穩的時機上。林海交接完事務，也是愛這孩子投的正是時候，在賈敏身旁噓寒問暖的。
一時又要安排上京面聖之事，林海才匆匆去了。賈敏雖贊這林海的體貼，心下豈有不多想的，早幾年有黛玉之時，那時林家婆母尚在，自己不得不做那等賢妻，把賜下來的那個和身邊的丫頭開了臉去伺候老爺。
現在老爺也不去她們那裏了，自己輕省了幾年，又有了身孕，難道還把林海推過去嗎？這一思賈敏便有些臉色不好。
魏嬤嬤在旁看出來，也只得安慰着賈敏。
林海聽得賈敏有孕，仔細吩咐了馬車內壁都填上軟被，不可留有尖銳之物。又叫來大管事，“此番進京去，我怕是要長久留在那了，這裏一幹家人，只幾個常用的帶上京去，下剩的幾個另外置車馬，送回姑蘇老宅去。”
管事的接過冊子，自去準備了。一時又有丫頭們伺候賈敏、黛玉等上車，搬運家什物件等不提。
榮國府上下也是早聞得了今上意欲喚取林如海上京之事，都在榮慶堂向賈母道喜。
鳳姐兒也眉飛色舞在那笑，道：“這可好了。姑太太這回離我們近了，我呀，聽咱們老祖宗念着林姑娘，耳朵都要生繭子了，這下可阿彌陀佛了。”
鳳姐兒又是念佛又是拍手的，賈母少不得笑罵她：“你這猴兒，給你臉又來拉扯我，趕緊備下院子等我那玉兒是正經！”
鳳姐兒忙道：“是是是，給林姑娘那仙女似的做牛做馬，才配得上我這人了！”倒叫眾人笑起來。
寶玉也在那裏，道：“林妹妹上京來，必要先來我們家的。”又央賈母道：“好老祖宗，我這幾日讀書也刻苦了些，好歹教我鬆快幾天，待妹妹來了，也不用鳳姐姐，我自有擔待的。”
王夫人聽了，一時叫過寶玉來，勸道：“既是你姑父要來，必先問着你的，這幾日好生籌備功課，可不能教老爺再生你的氣。”
賈母也說是，寶玉聽了怏怏的，只得下去了。
且說寶玉去了，又有一個小姐兒在那裏笑道：“我時常聽你們這裏說那林姑娘，難道比寶姐姐還要好嗎？我再不信的。”
你道這個姑娘面生，是哪裏人物？
原來是這賈母史老太君的內侄孫女，乳名湘雲的。雖她自小兒失了父母，倒也是公侯家的小姐，一門倆候，一個叔叔史鼐作了保齡候，一個叔叔史鼎作了忠靖侯，家門倒是榮耀。
黛玉來的那年，湘雲尚在侯府，倒是今年賈母使人接了她來陪伴作樂的，自有許多親密不提。
眾人知她年小，又失了許多眷顧的，又愛她性格爽朗，見她這樣說的，哪裏有不回的。襲人也在那裏，道：“雲姑娘不知得，前些年林姑娘來時，真真是一個傳世的仙童，若同寶姑娘比，依我說，各人有各人的好，姑娘你是一樣了，薛、林也各有特色的。”
湘雲只不信，笑道：“哪有天下各色教我們瓜分去的？”說罷自去尋寶玉了。
又過幾日，榮慶堂那裏又熱鬧起來，原來是賈敏攜黛玉到了。
這回上京又比前次不同，賈敏帶了好些家人來，熱熱鬧鬧做一堆子在二門那裏。管事的同那一些婆子帶着林府的箱子，先去了林家在都中的宅子做安頓。林海自是上京也不多作休息，先去了宮裏面聖去了。
只見那黛玉翻過兩年，長得愈發如清水芙蓉了，身着一件白底大紅領子印花褙子，大紅撒花百褶裙，梳個百合分綃髻，又有一隻玉簪子在上頭，別無其他花朵，行動間更是不俗的。
可知：一顰一笑一回眸，亦詩亦韻亦端莊。
寶釵等姊妹見了，都喜道：“竟是出落得更好了。”都是幼時姊妹，在那裏相互問好行禮。
一時又迎到賈母上房去，已是烏泱泱一屋子的人。教賈母喜得不知看哪個去，又喚黛玉上前去，摸着手在那裏擦淚，道：“玉兒怎麼不肯先上京來的，教我念想着了不得？”
黛玉見了也掉下淚來，老太太疼她她是知得，拿手帕子擦賈母的臉，“我也想老太太呢，不知老太太這些時日可睡得香吃得香了。”
一時又悄悄兒伏在賈母耳邊道：“娘腹中已有了，只教老太太先知道了。”
賈母聞言也喜，只不說出去，看着賈敏點頭微笑。又有寶玉、湘雲來了。
寶玉見黛玉出落得愈發好了，言語中更是小意招待的，道：“林妹妹，你可來了。”黛玉只微笑道：“見過二表兄了。”也不親密，倒是十分的禮了。
湘雲在那裏止不住打量，黛玉生的確實十分的好，哪裏都說不出錯處的，湘雲一時驚嘆，一時又羨慕她父母兩全，寶姐姐也只得一個薛姨媽，她這竟是個天底下絕無僅有的美人了。
湘雲施禮道：“姐姐好！”黛玉也認得湘雲，笑道：“雲妹妹好，早聽老祖宗說得家裏一個絕好的姊妹，如今我也見着了。”又走下去拉過寶釵和湘雲兩個，站在探春三姊妹身旁，對賈母道：“老太太瞧我們如何？”
賈母見了這一水的美人兒，都道十分好了，仿若天底下就這幾個了。眾人仔細看了，也都稱奇了。
偏鳳姐兒也站那裏，拉着年輕的李紈也作一堆，笑道：“老祖宗快也瞧瞧我們兩個罷！怎麼林姑娘來了偏把我們比下去了，我和她啊，再不依的。”眾人還未分說，那李紈先把臉紅了，說鳳姐兒胡鬧呢。
王夫人也高興，一時又有鴛鴦在旁邊也說：“若是大姑娘和東府小蓉奶奶在，這可不是天底下各色的美人都在了？”
眾人都稱是了，偏寶玉在那裏嘆：“原來家裏這麼多女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