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十八章
“姐姐,你很冷嗎?”也許是沙羅顫抖的太過明顯,那個白髮的男孩抬頭,嫩生生地開口。
“沒事,我只是,”沙羅卡殼,“只是有點冷,你能不能幫我去拿一條毯子呢?”
“嗯。”他重重地點頭。
“快去吧。”沙羅輕推他,“但路上也不要跑得太急,會被院長罵的。”
木門吱呀合上,房間裏只剩沙羅和……那位殺手了。
空氣近乎凝滯了,沙羅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立刻動手,但這對她來說卻是機會。
於是她儘可能輕地轉到書架後方,然而還是被發現了。
手裏的書還沒放下,那紅髮的少年已經到達沙羅身前,輕而易舉地提起了沙羅的衣領,“我本來想把這個故事的結局看完的……而且我也不喜歡把書弄髒。”
沙羅瞟到他手中的書只是很普通的某個童話故事,畢竟這裏是孤兒院的藏書室。
但看着這個少年無機質的綠色瞳孔,某種巨大的恐懼還是撅住了她……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殺手!在她掙扎了這麼久之後,還是逃不過的死亡。
已經在這個溫暖的港灣躲藏了三天多的沙羅眼底透出不甘,她的大腦在自顧自地高速運轉,理性的方案與時不時冒出的感性尖叫相互糾纏,在無數的念頭浮現又消失的時候……
沙羅的腳踢中了書架,在小小的搖晃后,彷彿上天啟示一般,幾本書掉了出來,而在最上面的則是——一千零一夜。
於是沙羅露出了一個虛浮的微笑:
“你喜歡聽故事嗎?”
白髮的男孩帶着毛毯回到這裏,卻只看到了大開的窗戶和呼呼的冷風,將壁爐里終於熄滅的灰燼捲起,吹進細碎的雪裏。
被名為織田作之助的少年殺手帶走的時候,沙羅才有了一點劫後餘生的感覺。
這個看起來沒有感情的殺手,居然真的,願意為了結局饒她一命。
把自己縮進某件長長的棉袍里,她看着織田打開一個比她的身形還要單薄的鐵門,在繞過幾個便利店的盒飯包裝后,她終於能坐到一張破舊的沙發上。
“我可以先不殺你,但是你明天一定要把結局告訴我。”織田如是說。
這裏是一個安全屋,右邊的角落裏有一張木桌,上面擺着一個微波爐和熱水壺,桌下是成箱的物資,沙羅看到了和便利食品擺在一起的彈夾。
織田拿着水壺走進一個小隔間裏,她聽到了嘩啦啦的水聲,那裏面應該是個衛生間。
然後就是她左手旁的一個五斗櫃和她身下的沙發,除此之外,這個屋子用一貧如洗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水很快燒開了,織田從桌下的箱子裏翻了翻,取出一盒泡麵來,撕開蓋子,衝進熱水。
茲拉一聲,香氣飄散了出來,刺激着沙羅的嗅覺和胃部。
舌根處誠實地冒出唾液來,沙羅咽了一口口水后,感覺自己的肚子也發出了咕嚕嚕的叫聲。
這不是某種幻覺,而是切實存在的事實,甚至驚動了聽力敏銳的少年殺手。
他回過了頭,而沙羅在沙發上坐立難安,她深吸一口氣,終於咬牙說了一句話——
“那個,你知不知道,人是會餓死的?”她只是混進了孤兒院,其實已經有兩天沒有好好進食過了,只是靠着攢下的乾麵包堅持着。
“你馬上會死嗎?”他還吸溜着麵條,熱氣下目光有些獃獃的。
“可能,”沙羅改口,“是的。”
“那你能不能把結局告訴我之後再死?”他詢問。
沙羅心底忽然生出某種強大的勇氣來,“不!”她大聲回答道,“在我活到明天之前,我絕不會告訴你結局。”
於是沙羅也擁有了一碗泡麵。
麵條尚未泡軟,但沙羅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吃了,胃部被溫暖的食物充實,鹹味和一種垃圾食物的油脂香氣在告知她的身體正在攝入某些必要的物質,這個突逢巨變的女孩已經堅強了太久,而她的防線似乎就在一點點熱氣熏上眼睛的時候開始崩潰。
“我從沒見過像你年紀這麼小的任務對象。”看着女孩給她的泡麵增添不必要的鹹味,織田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話。
她還穿着之前他隨手扔過去的棉袍,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髮絲凌亂地翹着,手心還有剛剛結痂的擦傷。
而且即使在大多數情況下都對他來說無關緊要,但織田也能憑藉自己對人類常識的掌握判斷這個女孩無疑屬於“美麗”那一掛的。
雖然他沒有再說話,但沙羅卻奇妙地懂得了他的未盡之意,“要殺我的人,是我的長輩。”她吸了吸鼻子,“為了我父母的遺產。”她大概能猜到是哪些人趁此機會落井下石,不惜趕盡殺絕也要得到父親的公司。
“那你的長輩真的很無能。”織田如是評價,絲毫沒有顧及這個人同時也是自己的僱主。
手段不光彩就罷了,還會害怕一個十二歲的女孩,確實是某種意義上的無能到極點。
也許是食物的緣故,沙羅發現自己居然有力氣發出了一個乾巴巴的笑。
“你說的對。”她輕聲回答。
“你今晚可以睡在這張沙發上,”織田眨了眨眼,“明早我會叫你告訴我結局的。”
握着塑料叉子的手收緊,沙羅的笑帶上苦澀,所以還是要殺她……
也許,她今晚就該開始構思第二個故事了。
回想起母親最後留給她的話,沙羅抱着泡麵碗咕嘟咕嘟喝湯,她絕不能死,她還有事要去做!
三天後。
“今天的故事結束了嗎?”織田搬了一張小木凳,長手長腳地被束縛在上面,抱膝詢問沙羅的樣子居然有幾分乖巧。
已經苟了兩天的沙羅點點頭,“這個故事結束了。”她看着織田在猶豫了三秒后往身後掏槍的樣子,甚至有了一絲安慰。
至少不是立刻拔刀了,第一天她講完故事的時候,是被刀尖抵着說出第二個故事的開頭的。
呼吸間冰涼的刀刃就在自己的喉管上,隨着肌膚的顫動上下起伏。
“你還有故事嗎。”眉頭稍稍下垂了一點,織田詢問女孩。
他很喜歡看書,卻很難忍受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這感覺就像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后在唇齒間咀嚼,然而最後卻沒能咽下美食,始終得不到滿足。
而他,很喜歡女孩的故事。
“有,”沙羅表示,“我的靈感就像雪山上融化的溪流一樣奔涌不歇。”
“那看起來一時半會我還殺不了你,”織田歪頭,“這可怎麼辦,委託人已經催了我幾次了。”
那就放棄殺我吧大哥!雖然是這麼想的,但沙羅還是只能配合地擺出一副苦瓜臉。
兩個人都憂愁地看着對方,衛生間裏沒擰緊的水龍頭有滴答滴答的聲音。
織田眨了眨眼,在沙羅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突然提起她就往窗外跳去!
三層樓的高度,沙羅眼看着地面離自己越來越近,尖叫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汽車的鳴笛聲在耳邊響起,她像是一個麻袋被織田扛着,而織田則是敏捷地踩上了路燈,而後藉著作用力直接跳上了那輛大卡車的頂部。
身後想起巨大的爆炸聲,熱流掀起塵土砂石,躲在織田的風衣下,沙羅才免去了一番皮肉傷。
隱約能聽見司機發出一聲咒罵,然後他腳下一踩油門,加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充分展現了一個橫濱人的基本素養。
“完了,”織田的聲音里還是聽不出多少感情,沙羅只能從他耷拉的眉毛上判斷他此刻的失落,“這周的垃圾分類還沒做。”
“沒事,”沙羅象徵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反正都已經無害化處理了。”都燒光了嘛。
於是在這車開出街區,馬上要到達大路上之前,織田又提溜着沙羅從車頂跳了下來。
這次,沙羅充分做好了準備,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了他的背上。
“我接了你的任務之後就沒有再接其他任務了,”背着沙羅在街道里穿梭,織田任由對方像樹懶一樣掛在身上,自己則是雙手握槍,時刻警惕着,“最好的一個安全屋剛剛被炸掉了。”
已經在三天的相處里迅速掌握織田的行事風格,沙羅立刻理解了他的未盡之意,“所以……我們沒錢了。”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沙羅用了“我們”這個詞。
一槍解決了一個冒頭的黑衣人,織田像是能預知一樣,錯綜的小巷裏他跑得毫不遲疑,埋伏的敵人都被他的槍口堵了回去。
他無聲地點了點頭,扶了一下在他脖子旁探頭探腦的沙羅,讓她離自己的動脈遠一點,呼吸的熱氣撲在微涼的肌膚上讓他很不自在。
“放下那個女孩,我們對你的性命沒有興趣!”也許是偷襲的戰術不起作用,幾個黑衣人採取了包抄圍堵的方案,為首的黑墨鏡用槍口指着織田,大聲喊道。
沙羅心底一涼,最不想面對的現實還是出現了,這些人是衝著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