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日子像一位智者踱着步子慢悠悠往前走着，月落星沉日東升，轉眼就到了十月二十。
隋心這段時間忙着翻糖比賽，決賽入圍后忙着準備日本糖藝國際大賽，重新設計畫稿，製作作品。
她忙得腳不沾地，恨不得把48小時掰成72小時用，感覺一天咻地一下就過完了，如同臉上的膠原蛋白，稍稍不保養就掉沒了。
十月二十，隋心帶着兩個參賽作品坐上前往日本的飛機，內心卻有些忐忑，同行的除了她老師，還有幾個師兄妹。
說不緊張是假，這是她第一次參加糖藝國際性賽事。在國內進入決賽，有些同行不服，總覺得她美色佔了先機和優勢，所以評委才會高看她一眼。
言外之意就是她的作品也就那樣。
她心裏是憋着一口氣的。
“師姐，你緊張？”袁磊特意調了位置坐到隋心旁邊。這次能一起出國，也是他主動和老師申請的。
袁磊叫其他人都會帶個姓，唯獨叫隋心，只叫師姐。
“有點，但還好。”隋心側頭看着袁磊，聲音如往常，客客氣氣，帶着淺淺的疏遠。
“你趕緊趁機睡一覺，黑眼圈都出來了。”袁磊手指懸空在隋心眼皮下方指了指。
隋心借勢用手機當鏡子照了照，手機阻擋了袁磊的手指：“啊，還真是，那我先睡了。”
說完，也不再理會袁磊，自顧自戴上眼罩閉目眼神。
原本只是裝睡，沒想到真一覺睡到日本。
“師姐，到了。”袁磊輕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隋心抬起頭，帶着初醒的懵懂和茫然，眼睛沒有聚焦，好一會才恢復，視線後轉向袁磊活動的手臂。幾個小時沒動，袁磊這胳膊早都僵了，要換做自己早把人腦袋推遠了：“對不起，睡太沉了，不知道......”
“小事，不需要道歉，再說我樂意着呢。”袁磊笑着，年輕的臉上青春洋溢。手臂雖然很難受，但隋心初醒的模樣讓他笑容不可抑制地放大，那樣子很可愛，很乖萌，像一隻小奶貓。右肩也沾染了她的氣息，好聞的香味若有若無沁入鼻腔。
嗯，手麻是值得的。
隋心沒有接話，目不斜視抬腳下了飛機。
現在的小孩真是了不得。會說話有情商，也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只是她消化不了。
袁磊提着行李跟在後面，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參賽作品。
“隋師姐，底座有點點裂紋，耳環全壞了，袖子裙擺也需要修補。”圓臉女孩在本子上記錄著損壞點。
隋心倒是鬆了一口氣，比想像中的情況好多了：“這幾天要辛苦你們了，晚上想吃什麼，我請客。”
“今天先隨便吃，比賽要緊，後天比賽結束，再讓師姐請我們吃大餐，怎麼樣？”袁磊提出建議，視線卻盯着隋心，隋心看着其他人。
其他人紛紛附和。隨便對付了晚飯，大家忙碌開去，人偶一上架，一固定，又有新的問題出現，損壞的地方比之前多。
後天比賽，今天晚上和明天上午需要將未完成的部分和待修的地方全部做好、安裝，明天下午送入比賽會場封存。
時間很緊，任務重。
做翻糖是個細緻活，考究人的專註力、耐力、眼力、工藝，尤其是比賽這樣比較複雜的作品。
忙到晚上十一點，所有人疲到眼睛都開始打架了，隋心見狀，索性放他們各自回房休息，自己則下樓溜達醒醒神。
賀衍行送走日本代表方，一轉身，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酒店大門口，瘦削高挑，玲瓏有致。
她仰頭看着漆黑的天空，看得特別認真。
片刻，一個年輕男人從酒店裏跑了出來，面色慌張，直到看見隋心的那一刻，人才稍微放鬆下來。
“師姐，你睡不着嗎？”袁磊不錯眼珠子看着隋心。着急的情緒全在臉上，年輕人就是一點都不會遮掩。
“我下來溜達溜達，你怎麼下來了？”隋心回神，看着袁磊。
“我想讓你去我房間睡......”袁磊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歧義太大，倒也不尷尬，“我是說我們換個房間，反正睡不着不如再做點活，這樣明天輕鬆點。”
隋心淺笑着拒絕了：“謝謝你，你也早點休息，明天任務還很艱巨。走吧，趕緊回去，房裏那些寶貝啊，不看着我可睡不着。”
袁磊“嗯”了一聲，蔫蔫地跟在隋心後面上了電梯。
沒一會又活了過來，師姐總是對他和別人不同的。
賀衍行走到酒店門口，站在隋心剛才站的位置，仰頭看了眼天空，天上黑漆漆，什麼也看不見。
他又想起剛才那個年輕男孩。
手足無措地站在隋心面前。
喜歡一個人能緊張成這個樣子？
第二天下午，作品準時送入參賽會場。左右沒事，其他人索性結伴逛街買東西。
比賽結果還沒出，隋心沒心思玩，獨自回了房，正趴在床上無聊着呢。
採薇視頻電話進來了：“親愛的，你在幹嘛啊？我都想你了。”
隋心趴在床上，和採薇賣慘：“我的手都腫了，黑眼圈也出來了，作品總算是有驚無險送入會場了。”
“啾啾，摸摸，抱抱。”採薇撐着下巴若有所思，“要不然我過來陪你？”
“我明天就回去了。”
“這樣啊，那行，回來我去接你。”採薇像有什麼話要說。
“你......”m.
隋心還沒問出口，就被敲門聲打斷。
她爬下床，和採薇說：“你等下啊，有人來了。”
“師姐，今天天氣好，要不要出去走走？”袁磊一身西裝，站在門口，身材挺拔，更加帥氣陽光。
“不了......”隋心毫不猶豫拒絕了。
“師姐，其實是我想去的，你知道我日語不好，怕聽不懂，所以就來求你的。”小孩說話乖巧又懂事，隋心摸了摸脖子，一時不知道怎麼拒絕。
隋心沒吭聲，袁磊眼神亮亮盯着她，光亮慢慢暗了下去，頭微微垂着。
“逛街穿這麼正式？”隋心嘆了口氣，這小孩還真是摸清了她的脾氣，知道她吃軟不吃硬。
“那師姐穿什麼，我去換。”袁磊風一陣跑遠了，一會又回來了，“你等我啊。”
隋心笑着搖頭回了屋。
“這什麼情況啊？”
“師弟。”隋心波瀾不驚，任由採薇在那邊調侃打趣。
“哇喔，師姐師弟，武俠小說里經典的故事橋段，只是大部分都不能終成眷屬，你要把命運之筆掌握在自己手中，改變結局終成眷屬。”採薇眼裏閃爍着八卦之光。
“打住。倒是你，欲言又止的，想和我說什麼呢？”隋心換了衣服，化了淡妝，頭髮盤起捲成一個丸子頭，說是二十也不過分。
“等你回來再說，快點收拾好，帥弟弟要來找你了。”採薇果斷掛了視頻電話。
敲門聲恰好響起。
倆人衣服一紅一白，倒像是提前商量好的。
“師姐，我要向你承認個錯誤。”出門后，袁磊買來飲料，細心替隋心擰松瓶蓋遞過去，又自動接過隋心的包。
口味也是隋心喜歡的。
“你說。”陽光有些熱烈，刺眼，隋心抬頭看袁磊時，忍不住眯着眼睛。
袁磊心跳兀地加速，風裏像帶着酒氣，吹得他有些醉醺醺的。
“我日語其實很好的。”袁磊輕聲說了一句日語，很輕很暖很動人。
隋心聽懂了，那是日本有名的一部動漫里的台詞。
《新世紀福音戰士》
笑えばいいと思うよ（這種時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隋心笑了，還真是，沒辦法責怪他。
袁磊很快笑着又說了下一句：僕は君に逢うために生まれてきたのかもしれない。（我可能就是為了和你相遇而生的）
隋心收起笑容，盯着袁磊。
袁磊舉手作投降狀：“師姐，我現在只是想要接近你，想對你好，沒有要追你的意思。何況這也不是只對你好，你現在是陪我出來玩，是在對我好。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你親近是負擔的話，那不如你......”
隋心冷哼着往前走。袁磊既然說開了就好處理了。
“不如我們去東京塔玩吧，還可以去海賊王主題樂園玩。”袁磊追了上來，繞到隋心前面，舉起手機點亮屏幕，倒退着往後走，“我已經買好了票，不用擔心沒票。地鐵路線我也已經查好，不擔迷路不擔心路上折騰。”
“小心點。”隋心拉住袁磊胳膊，差點撞到其他行人，“好好走路。”
袁磊和路人說著抱歉，側頭看着隋心，臉上笑意陽光又肆意：“那就是答應了？”
“走吧。”隋心並不矯情。
地鐵上，袁磊一直小聲介紹着主題樂園的節目和玩點。
到達東京塔大概下午兩點，他們先去玩的海賊王主題樂園，看了真人舞台劇，體驗了特別限定節目，扮作草帽海賊團的一員參與戰鬥，參觀千陽號。
隋心玩得很盡興，四個小時后，倆人在一樓主題餐廳吃了飯。
菜品一般，但勝在應個景。
東京塔額外的費用全是隋心買單，算起來隋心出大頭。
袁磊會看眼神，沒敢堅持自己買單。
吃完飯，已經七點。兩人去瞭望台看夜景，袁磊知道隋心不喝酒，替她點了飲料，自己喝的是酒。
瞭望台景色很美，但有些冷，隋心攏了攏衣領。
袁磊取下圍巾，很親昵地給隋心繫上：“今天開心嗎？”
“很開心，謝謝你，袁磊。”隋心抬頭看着袁磊，沁水的眼珠漆黑髮亮，灼灼盯得袁磊有些心虛，“但是......”
袁磊起身下樓，想要避開這個話題：“我們回去吧，時間不早了。”
隋心清冷的聲音在夜風中飄然開去：“我是真心謝謝你，也沒想過要認姐姐弟弟這一套。我們的關係就停在這裏，師姐，師弟，正合適。”
袁磊進電梯的腳步有些急促、慌亂，甚至都忘記了要等師姐。
隋心慢悠悠從東京塔下來，圍巾取下來捏在手上，袁磊需要一點緩和的時間。他很好，但談戀愛的對象絕不是自己。
出來時，袁磊臉色如常地站在出口等她，倆人一同坐地鐵回了酒店，一路上沒有再說話。
“袁磊，你先上去，我去買點喝的。”隋心怕一起上去，會被同事們打趣開玩笑。她倒無所謂，怕袁磊受不了。
不料袁磊燦爛一笑：“師姐，你放心，從現在起，我不喜歡你了。給，水我已經給你買好了，喏，還有紀念幣。”
這回輪到隋心傻眼了：年輕人的愛恨情仇都這麼來如疾風去如閃電的嗎？
看着袁磊遠去的身形，又看了看手裏的路飛紀念幣，嘴角笑意漸漸泛起，蔓延到臉頰，直達眼底眉梢，像十七八歲那樣恣意。
賀衍行覺得自己最近得去哪個寺院拜一拜了，昨晚看見隋心和那個男孩在酒店門口聊天。
今晚在相同的地方又看見她倆。
隋心笑容燦爛，連星星都被比得暗淡幾分，賀衍行像被感染似的，不自覺露出笑意。
突然他想到隋心開心的原因，笑意倏地冷了下去，連同隋心的燦爛都覺得格外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