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故去
這一晚,尤利烏斯沒有回去。
清晨,睡眠習慣極其規律的兩人幾乎同時睜開眼睛,和對方笑了笑:
“早安,布菈克。”
“早安,尤利烏斯。”
尤利烏斯俯身親吻上布菈克的額頭。
布菈克閉了閉眼經,嘆息道:“尤利烏斯,我有點不想起來了。”
可是她得去做飯了。
男人的悶笑聲在耳邊響起:“還是起來吧,孩子們在等着呢。”
布菈克的表情有些古怪:“怎麼被你說得就好像……”
就好像孩子是他們生的一樣。
尤利烏斯:“哈哈哈,雖然我很喜歡孩子,不過你也還小,不着急。”
布菈克:“……我去做飯了。”
結果兩人磨磨蹭蹭的起來還是耽誤了一些時間,一起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被歐爾吉撞了個正着。
布菈克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兩人的關係,害得歐爾吉一大早就開始以淚洗面。
夏天到了,布菈克煮了一大鍋的綠豆湯,直接用魔法冰鎮好,給尤利烏斯灌了一壺。
“對了,尤利烏斯。”臨走前,尤利烏斯被布拉克叫住,“最近的戰鬥很激烈嗎?”
“不,最近並沒有和鑽石王國交戰,大多都是些盜賊,和平常一樣。”尤利烏斯奇怪道,“怎麼突然這麼問?”
“昨天扎拉又渾身是傷,我還以為鑽石王國那邊又開始騷擾我們了。”布菈克想了想,還是囑咐尤利烏斯,“你最近抽空去騎士團看看吧,我估計是有廢物在搞什麼小動作。”
扎拉身為兩人的至交好友,尤利烏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回到了王都。
尤利烏斯知道扎拉要強,不願意麻煩他和布菈克,所以也沒有直接出面,只是在暗處查探情況。
彼時,扎拉正和三個團員從食堂里出來,有說有笑的,氣氛很不錯。當扎拉說兒子的生日快到了,他正在準備生日禮物的時候,幾人竟然給他提了不少有用的小建議。
這讓尤利烏斯覺得很高興。
平民和貴族走在一起說笑。沒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有幸能看這種和諧的場面,而實現這一切的人,是他的朋友——扎拉·伊特亞雷。
尤利烏斯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或許,扎拉就是那個可以改變現狀的關鍵人物。
當晚,尤利烏斯去找布菈克說了這件事。
布菈克想起扎拉說起的那幾個朋友,原來是真的。她也不知道是該佩服,還是佩服,還是佩服扎拉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憑藉一己之力讓貴族改變了。雖然還只是幾個人,但已經很了不起了。
布菈克決定,下次去他家的時候要帶上一瓶好酒,帶上尤利烏斯一起,好好慶祝一下。
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都把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後來那件事發生后,很長的一段日子裏,布菈克和尤利烏斯都在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更早點察覺——扎拉的活躍,早就讓他成了貴族的眼中釘肉中刺。
……
“左拉,我來看你了。”布菈克敲了敲扎拉家的門,卻沒人回應,“扎拉?左拉?”
奇怪了,都不在家嗎?
布菈克正要離開,隔壁的老太太開了門,對她說:“你不是總來找左拉的姑娘嗎?怎麼了?”
“我來找他們父子,不過他們好像不在。”
老太太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怎麼,你還不知道嗎?”
“扎拉死了。”
一記響雷在腦內炸開,耳鳴讓她有些聽不太清老太太的話。
什麼死了?
誰死了?
扎拉?
怎麼可能?!
布菈克不知道自己失聲了多久,才結結巴巴地問道:“您,知道左拉,在哪兒嗎?”
老太太說:“多半是在墓地那裏吧。”
“……謝謝您。”
老太太看着布菈克瞬間消失的身影,遺憾地搖了搖頭。
“明明有這麼厲害的朋友,怎麼還是走了呢……”
……
布菈克沒有去過墓地,沒有辦法開啟‘任意門’,只能鎖定左拉的位置。她放開魔力一路飛馳,越過屋頂的虛影過了好幾秒才消失。
趕到墓地的時候,布菈克見到有兩個同騎士團的人站在扎拉的墓碑前。
是扎拉的朋友嗎?是來祭拜他的?布菈克正打算隱蔽起來不打擾他們,那兩個人的對話卻讓她瞬間湧起了殺意。
“自作自受啊,扎拉·伊特亞雷。”
“區區一個賤民還在戰場上轉來轉去,所以才會被同伴從背後擊中。”
“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記呢,哈哈哈哈!”
“一個賤民居然想成為我們貴族的同伴,還想和我們並肩作戰?臉皮真厚,笑死人了!”
“天天喊着‘拼了命也要保護好國民’,真是礙眼。”
“垃圾。”
說完就抬腳往墓碑上踹。
唰——。
噗呲——。
一道水色的光刃閃過,霎時間,鮮血噴射而出。
抬起腳的貴族A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腳:“誒?我的,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裏哪裏還有什麼腳,膝蓋以下的部位都被整個切掉,掉在了扎拉的墓碑旁。
奇怪的是墓碑周圍卻一點血跡都沒有,彷彿被什麼力量保護着,不讓他被這些惡臭的液體污染。
“腳!腳!我的腳啊啊啊啊啊——!”
“喂、喂!沒事吧!誰?!是誰在搞鬼?!”
貴族B召喚出魔導書緊張地戒備着。
彷彿連老天都在為扎拉哭泣,大雨下個不停。在這磅礴的雨幕中,一個女人被狂暴的水漩渦裹挾着,現身在兩個貴族的眼前。
那強大的魔力讓貴族動彈不得,迫使他們跪爬在地上,腦袋被死死地摁在泥土裏,吃了一嘴的泥。
“扎拉是怎麼死的,你們再說一遍。”
貴族滿嘴黃泥,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聲音。
布菈克這才放鬆了一些魔力壓制,讓他們勉強能夠說出話。
從他們驚恐的敘述中布菈克得知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扎拉竟然是在戰鬥中被同伴下了黑手。
布菈克簡直不敢相信。她一直只是覺得那些貴族大多都是廢物和人渣,但是她沒有想到,有些人早已喪失了貴族應有的底線,竟然連這麼下作的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而扎拉,那個性格開朗從來沒有沮喪過的扎拉。
——那個給尤利烏斯指明方向的扎拉。
——那個一直堅信同伴,和同伴一起奮戰的扎拉。
最後,竟然死在這種東西的手裏。
布菈克的魔力再度暴增,直接把兩個貴族壓得翻了白眼、口吐白沫。周身的漩渦一寸寸地冰凍起來,雨水為她所用,在空中凝結成無數根尖銳的冰錐,飛速向貴族射去。
這些渣滓,都該給扎拉陪葬!
“布菈克!住手!”
冰錐離貫穿兩個貴族還有寸許,尤利烏斯突然出現,喝止了已經失去理智的布菈克。
“布菈克,左拉還在這裏。”
……左拉!
布菈克從失控的狀態中退了出來,眼神逐漸清明。這才想起來,她是循着左拉的魔力找到這裏的。
她轉過身,一眼就看到了雙目死死瞪住兩個貴族的左拉。
“左拉……”布菈克散去魔法,來到左拉的身前,“你都聽到了嗎?”
左拉的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又比較瘦弱,父親剛剛去世,他看起來十分的憔悴,像是一副骨架。
“為什麼……”左拉突然咆哮道,“這到底是為什麼?!”
面對左拉的質問,布菈克成了啞巴。
“這些人,這些人!他們就該去——”
“抱歉了,左拉。”
“尤利烏斯!”
尤利烏斯突然閃身到左拉的身後,敲暈了他。
“不能再讓他混亂下去了,他會崩潰的。”尤利烏斯把左拉交給布菈克,“先讓他睡一會吧。”
尤利烏斯也沒有想到,他與左拉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會是這樣的。
布菈克點頭,讓左拉枕着自己的腿。
“尤利烏斯,你都聽到了嗎?”
“嗯,一字不差。”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不知道。”
“對他下手的人,會是他說的‘朋友’嗎?”
“……”
“不知道。”尤利烏斯的聲音異常沙啞,“據我所知,他的‘朋友’確實是真誠的。如果真的是他們……我會去調查清楚,給扎拉和左拉一個交代。”
尤利烏斯靜默地看着地上的墓碑,奉上他前來掃墓時帶上的花束。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他捏爛了。
深深的無力感瞬間席捲而來。
“別露出那麼難看的表情。”布菈克伸手將花招了過來,用植物系魔法修復好,又用水晶包裹住花束,做成了一顆琥珀,放在了扎拉的墓碑前,“會被扎拉嘲笑的。”
尤利烏斯苦笑。靜默了片刻,他說:“來之前,我以為扎拉是為了保護國民而獻身的。”
“這種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已經不僅僅是騎士團內的問題了。”
“這整個國家,以出身階級當做借口,上位者驕奢淫逸,下位者也自暴自棄。”
“王族,貴族,平民!不論是哪一邊,都不應該像現在這樣!都應該有更大的可能性!”
尤利烏斯由衷地覺得這太浪費了。
魔法和人類,兩者結合起來的可能性明明應該是無限大的,為什麼現在會被放在這麼小的格局當中?甚至誕生出如此下作手段下的悲劇。
布菈克把左拉身上的水弄乾,在他身上包裹了一層水膜,讓他免受了雨水的拍打。
然後她看向尤利烏斯。他的心理正不斷的動搖,但與此同時,他的頭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扎拉的故去,斬斷了尤利烏斯對貴族的最後一絲期望,讓他看清了自己腳下的路。
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尤利烏斯,這個國家要壞掉了。”
悲哀的是,意識到這件事的人,可能只是極少數。
“但是我們可以救救她。”
尤利烏斯看向布菈克。
“現在的我們,清晰的知道問題在哪裏,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最重要的是,我們都是特殊的存在。”
時間魔法,沒有封皮的魔導書。
異界之人,兩本外掛一樣存在的魔導書。
“我不是自戀之人。但是現在我在想,或許這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
“是這個世界的意識讓我們來到這個世界。”
“你的使命是挽救這個國家,而我的使命就是輔佐你。”
布菈克輕柔地放下左拉,來到尤利烏斯的身旁,微微仰着頭看着他。
“用我們的能力,救救她吧。”
“也救救左拉,救救這個國家的孩子們。”
“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未來,也是希望。”
布菈克的眼神有些憂傷,但是沒有任何迷茫——他們的目標已經非常清晰了。
啊,布菈克。
尤利烏斯閉上了眼睛,伸手將布菈克圈進懷裏。
“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們是世界意識為了這個國家而誕生的,我想,我必須要謝謝它。”
——感謝它讓你來到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