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布魯根·小溪
一個小時后，小溪坐在了紫堇市最豪華的餐廳內，神情複雜地看着布魯皇在地中海男子面前撒嬌。平常一貫深藏不露的智揮猩此刻居然放下了架子，露出和藹親切的笑容，和流氓熊貓攀談起來，小溪聽不懂它們的聊天內容，但從表情判斷，整場對話非常愉快。就連膽小的瑪夏多也從影子裏走了出來，它似乎認識該男子，現在正高興地趴在後者頭上，假裝自己是一頂假髮。她仔細打量面前的中年男人，對方看上去不過四十齣頭，但所剩無幾的頭髮卻已經泛白了。他長得極像電擊魔獸，尤其是那雙濃密的黑色眉毛，簡直是抓住的電擊魔獸長相的精髓。他雙眼間原本有股狠戾之氣，不過在見到小溪的一瞬間就被震驚和狂喜取代。
“多虧了貝克偵探事務所啊！”男人起身，示意身旁的兩位秘書離開，然後豪邁地對着餐廳大堂吼道：“今天每桌賬單我布魯根全包了，大家不要客氣，盡情吃喝！另外那邊那位服務員，把你們菜單上所有菜和飲料一樣給我們來四份，動作搞快一點。”他指着最近地服務生命令道，掏出一沓小費。
“為什麼是四份？”被大廳倏然間歡騰的氣氛一攪和，再加上一小時前接受到的巨大信息量，小溪已經抓不住重點了。
一小時前，她推開門準備勸架。對方掛着大金鏈子小手錶，一副暴發戶“老子天下第一”的氣質，看起來極不好惹。本來以為要費一番口舌，說不定還要進行她穿越后的第一場對戰，誰知這位自稱布魯根的男人以及他的搭檔流氓熊貓一看見她就愣住了，架也不打了。
“嗚哇！”他衝上前想擁抱小溪，小溪連忙後退躲開。這回輪到明彥想揍人了，流氓熊貓見狀立刻上前阻止花椰猴。
“小溪啊！妹啊！”被小溪躲開，男人失望地垂下雙臂大喊：“你睜大眼睛看看清楚，我是你哥大江啊！布魯根·大江！”
小溪對這位布魯根先生有印象。他並不是遊戲中的人物，而是日月動畫裏的原創角色。囂張跋扈，睚眥必報，蠻橫不講理，在動畫裏曾強佔卡奇家的農場，挑釁皇家蒙面人。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然自稱是她的哥哥。
“你嫂子和侄女就在附近逛街，我打電話叫她們也來。”小溪的回憶被打斷，看見這位自稱是她哥哥的布魯根·大江先生掏出一個金燦燦的手機，撥通後放在耳邊嚎道：“欸，對！找到了，找到了！你們快來。哪一家？最貴的那家，菜都點好了！什麼，不要浪費？好好好，不浪費，吃不完打包回去。”
不一會兒，小溪看見一位貴婦牽着一位小女孩走進餐廳。小女孩扎着包子頭，臉圓圓的像小饅頭，看上去八/九歲的樣子。貴婦和門口的服務員說了句什麼，服務員指了指她這一桌。小女孩順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見小溪，眼睛倏地亮了。
“姑姑！Alola！”她噠噠噠地跑來，頭上的包子一抖一抖的，“我想死你啦！”她說著撲進小溪懷裏，布魯皇緊隨其後撲進小女孩懷中。
“小溪，”貴婦人也緩緩走來，“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她緊緊抱住小溪。
“五年前你不告而別，之後便了無音訊。”大江先生感慨道。聞此，小溪抬頭驚訝地看他，既震驚了他所述事實，又震驚於他盡然還有些文采，會說成語。
“我們一直在找你。”貴婦鬆開她，在小女孩身邊入座，“前兩天你哥有位客戶說在豐緣見到了你，這不我們立馬從阿羅拉飛來了。聽說這裏有家很好的事務所，是解決萊姆市R事件的分所，你哥就想到要委託他們。謝天謝地！”她雙手合十，“還好拜託了他們。”
“小溪就在那家事務所上班，現在是偵探。我一去就見到她了。”大江說，“你為什麼不主動和我們聯繫？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讓人/操心。”
“是嗎？”貴婦有些吃驚，“我記得你學的是計算機，怎麼跑去當偵探了？”
然而小溪比在場所以人加起來都吃驚。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曾有過一位哥哥，更不記得自己在阿羅拉有家。從她記事起，她便一直生活在勝利路的公寓裏，白天一早出門上班，晚上加班到深夜，沒有家人聯繫，就像一簇被溪流挾裹的浮萍；她甚至以為自己是孤兒，除工作外，她與這世界唯一的聯繫就是那些道館中的訓練家朋友了吧。可如今，卻有人跳出來聲稱是自己的家人。她開始思考這是場騙局的可能性，可自己的寶可夢們很明顯認識他們。於是她嘗試說服自己他們確實與她有血緣關係，可是這依然是荒謬的：寶可夢世界的居民怎麼會和另一個世界的人存在血緣上的聯繫呢？她怔怔地坐在那兒，想要透過思維的迷霧發掘事件的前因後果，可是她越深入，便越是發現，迷霧的背後是更加濃重深沉的迷霧，如同一塊厚厚的毯子，壓在她身上，讓她喘不過氣。
“我覺得我好像失憶了。”她說，思維在一瞬間突然抓住了些什麼，迷霧中一個節點被點亮。她抬眼，四處搜索夢幻，後者自一小時前就不說話了，也沒有像瑪夏多那樣現身。直覺告訴她，夢幻恐怕知道些內情。在她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它曾解釋說四隻寶可夢都是由卡牌變來的；然而事實上，布魯皇、智揮猩和瑪夏多很可能已經和面前這一家人一起生活過很長時間了。
“失憶？”貴婦愣住了，“你忘了家裏的地址和電話，所以一直沒回家也不聯繫我們？”
“不，”搜索無果，夢幻不知道跑去哪裏了，“對不起，我不記得你們是誰了。我甚至......忘記了我自己是誰。”
嘩的一聲，布魯根·大江赫然起身，掀翻身後的椅子。他抬手準備掀桌，卻因為女兒趴在桌上吃沙拉而作罷，轉身踢倒幾個花盆和屏風泄憤。巨大的響動引來了服務生，大廳里歡樂的氣氛戛然而止，人們紛紛扭頭看熱鬧。
“誰幹的！”他眼中怒氣如維拉火山一般蒸騰，“是誰害的你？”
沒有料到他反應會這麼大，小溪立馬起身拉住他，免得對方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有幾個訓練家站了出來：“暴發戶有幾個破錢了不起啊，沒素質就是沒素質。啊呸！我才不稀罕你這種人給的嗟來之食。”
“沒錯，”另一個訓練師助威道，“今天我要替天行道。”他甚是囂張地說，拋出幾個精靈球，從球中蹦出尼多王，霸王花和不良娃。
“你坐下！”小溪被眼前的場景攪得一個頭兩個大，只得轉頭命令大江，後者聽話乖乖坐下。“你們幾個也是，全都給我坐下！”她抓狂地喊，“智揮猩，智老師，使用......隨便使用什麼，叫他們安靜！”
聞言智揮猩抖抖蒲扇，一道強大的紫色衝擊波隨即從它額前發出，兩秒鐘后，世界終於安靜了。小溪長吁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謝謝你，智老師。”她答謝道，“剛才那個是精神強念嗎？”智揮猩點點頭，然後繼續高深莫測地搖起扇子，轉過背和流氓熊貓繼續方才的交流。
“損壞的一切我們會按原價賠償。”貴婦冷冷地瞪了一眼大江，對逡巡不前的侍者招手，“另外不好意思讓在坐的各位受驚了，”她望向大廳，給侍者遞過一張支票，“這十萬權當是補償。”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餐廳又恢復了歡騰，布魯根·大江傾身上前，急切詢問。
“恐怕是的，對不起。”小溪點點頭，苦笑着抿了一口白葡萄酒，“我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但應該沒有人害我。而且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大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正打算接着詢問點什麼，但卻被貴婦抬手打斷。“都過去了，親愛的。”小溪聽見她說。恍惚間她覺得，曾經也有一個人用同樣嘆息的語調和她說過類似的話。淚水不受抑制地湧向眼眶，卻又被貴婦輕輕拂去。這一幕也很熟悉，她心想，嘴唇微微顫抖。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貴婦笑着拉過她的雙手，“我是布魯根·扶桑。小時候家裏栽了很多扶桑花，便取了這個名字。我是你嫂子，我和你哥哥在十一年前結婚，那時你剛好高中畢業。”
“真是個好名字。”小溪也笑了。
“是嗎？很高興你這麼說。”她拍拍小溪的手背，“有一天我母親跟我念叨，說布魯根家的小夥子人不錯，雖然家裏窮了些，人跋扈了些，但有志氣，對家人朋友很好，和我挺般配的。我那時比你現在還小兩歲，但卻恨嫁得不得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康待市蹲人了。那天你哥恰好不在家，我隔着老遠看見你背着書包去學校，我那時高興的啊，想着妹妹這麼標緻，哥哥絕對不差。誰知道，哈哈哈哈，你哥長得就跟電擊魔獸似的。”
“我隨爸，小溪隨媽，那能一樣嗎？媽當年可是豐緣遠近聞名的美人，爸廢了好大功夫才拐到阿羅拉的。”“電擊魔獸”插嘴道，有些彆扭地伸出手：“我是布魯根·大江，是你哥哥。”
小溪一邊哈哈哈大笑，一邊與大江握手。
“為了追媽，爸甚至費盡千難萬險，最後在天青山收服了瑪夏多。”他指了指頭頂，瑪夏多聞言朝大家揮手致意，但很快又趴回去，盡職盡責地扮演假髮。“後來爸在病逝前，把瑪夏多交給了你。你哪天回家，記得把瑪夏多帶給媽瞧瞧，她整天閑着沒事兒干，盡給它做衣裳。”
“朝姑姑介紹介紹自己吧。”扶桑拍拍包子頭的腦袋，後者從沙拉中抬頭，臉上糊滿了醬汁。
“為什麼？”她皺眉不解。
“因為姑姑不記得了。”扶桑耐心解釋。
“哦！哦！”包子頭恍然大悟地拍腦門，“我是小沐，今年八歲。”她撓撓臉還想憋點什麼出來，恰好瞅見布魯皇正在啃她碗裏的生菜葉子，“我超級喜歡布魯皇！”她補充道。
“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小溪與她擊掌，“我也特別喜歡布魯皇。”
眼前的這一家人，小溪雖然不記得了，但在與他們互動的過程中，她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關心和愛，這種親人間的愛是她在過去四年從未體會過的。他們不是騙子。她否定了之前的猜想，而且她孑然一身，也沒什麼能被騙的了。或許我原本就是屬於這個寶可夢世界的吧，她心想，過去的一切，就暫且當作浮生一夢，是愛穿過了次元壁，到達另一個平行宇宙將她喚醒。她不願意去管自己是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小溪，也不願意去想這是不是另一場大夢的開始；此時此刻，她坐在餐廳的燭光之中，看着眼前三口之家與寶可夢們的互動，這一刻對她而言，就是真實的。
“哪怕傾盡彩虹快樂開發建設有限公司的財力，我也會找人把你治好。”大江說，“不過傾儘是不可能傾盡的，我已經快成阿羅拉首富了。”
“十年前你家老房子被政府征地，他們想建海濱浴場來着。”扶桑在一旁補充，“賠了好大一筆拆遷費。你哥用這筆錢創業，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把之前被徵收的老房子也重新了買回來。所以在錢這方面你完全不用擔心。不過要是實在想不起來也不要勉強。”
聽見“治療”兩個字，小溪睫毛微顫，本能地想拒絕，雖然她不知道這個本能來自何處，又是何時形成的。但最後，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下，她只是笑着頷首，“好。”她說。相比於本能的恐懼，她更渴望找回失去的東西。
“我是小溪。布魯根·小溪？”她學着他們的樣子介紹自己，扶桑鼓勵地點頭，“現在是一名偵探，目前家住綠蔭鎮。很遺憾，我忘記了過去的事情；今後的日子，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好，好！”大江摸出幾張黑卡遞給小溪，小溪連忙拒絕。
“對了哥，”她發問，並企圖以此轉移大江的注意，“我的搭檔一直是布魯皇，智揮猩和瑪夏多嗎？”
“對啊，”大江的注意力果然被這聲“哥”轉移了，“我記得你離家出走時帶的就是它們仨。”
不一會兒，侍者從廚房魚貫而出，開始上主菜。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一道道主食被盛在青花瓷餐盤中。很快，小溪他們的桌子就被鋪滿了，於是服務生很快從裏屋端出來一張，繼續往上面摞盤子。
“你點了多少啊？！”扶桑一改之前的淡定，扯着頭髮朝大江咆哮。
很快這張新桌子又擺滿了，服務員只得再從裏屋搬來一張，繼續疊羅漢。如此循環了十幾次，整個大廳已經沒有能落腳的地方了。其餘食客再次停下刀叉，飯也不吃了，震驚地望向土豪。
“先生，不好意思放不下了。”服務生不好意思地說，“剩下的能不能擺到外面去？”
“這已經不是簡單地暴發戶了！”剛才那位落敗的訓練家抓過同伴的肩膀大喊，“豪得如此肆意洒脫，視金錢與規則為糞土！大哥！今天他就是我大哥了！”
“還有多少？”另一頭，扶桑還在絕望地咆哮。
“整個菜單上所有菜和飲料一樣四份，現在剛上完一份。您看我是把剩下的擺外面去還是等會兒再上？”服務生如實回答。
“我不是叫你不要浪費嗎？”扶桑一把揪過丈夫的耳朵，“剩下的能退嗎？”
“不好意思女士，已經在做了，退不了。”
“退不了就不退了！”布魯根·大江總裁大手一揮，“把你們的菜單再做幾遍，今天我要請全紫堇吃飯，找到小溪我高興！”
紫堇市居民聞風而動，紛紛朝餐廳湧來，一時間人山人海；沒吃飯的大快朵頤，吃過的來圍觀阿羅拉土豪。不多時，紫堇電視台的記者也架着攝影機和話筒趕來，了解詳情后又趕回隔壁辦公室，爭取在深夜新聞檔之前趕出稿子。
是夜，大吾結束一天的工作，安排好明日的行程，回到綠嶺市的家，打開電視，調至晚間新聞。這是他成為冠軍后養成的習慣，他想以此確認，豐緣上下，萬事太平。
這一則新聞發生在紫堇市，畫面上一望無際的全是桌子，桌上擺滿各式佳肴；居民們站在桌前一邊吃喝，一邊聊天，氣氛火熱異常。“震驚！阿羅拉彩虹快樂開發建設有限公司總裁布魯根·大江先生今日現身豐緣，一擲千金宴請紫堇市市民，只為博紅顏一笑。”女記者手握奶茶大聲播報，同時畫面一轉，為表明故事女主角是誰，鏡頭給到一個身着深藍色連衣裙的女人，這個人大吾今天早晨剛見過。
大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