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十章
蔣江今天不僅來看侄女演出,身上還有任務。
那天傅亦安回到公司后,他死纏爛打威逼利誘對方交代了和自家侄女相處到哪一步了,傅亦安最後直接給他發了個一千多元的轉賬。
蔣江當時就氣了,覺得起碼得兩千才能堵住他的嘴,剛要再和對方大戰三百回,傅亦安就大概給他交代了下來龍去脈。
總之就是自己這個缺心眼的侄女,為了彌補在背後說傅亦安八卦的錯誤,給傅亦安買了三張自己演出的門票。小姑娘還頗下了血本,買的都是最貴的票價,位置很靠前。
蔣江的任務就是在演出的當天,把門票錢給自己的缺心眼侄女送回去。
傅亦安讓他來干這個差事,基本也就說明了他對自己侄女沒什麼興趣。否則這種一來二回的好機會,他也不會讓蔣江去做。
蔣江心情好了起來。
到演出現場上,蔣江見到傅亦安票的位置上,對方連人都沒來,心情更好了幾分,自己坑了侄女的愧疚感也降到了最低。他已經準備把傅亦安退回的票錢裝進紅包,自己再添個一兩百,就當給鹿念演出順利的紅包。
演出結束后,他忙着和其他親戚一塊拍合照,過了會兒才準備去找鹿念,正要拿出手機問侄女的位置,就看到了傅亦安發來的信息。
【傅亦安:你侄女在後台被告白了】
【傅亦安:不管管?】
小問號一時填滿了蔣江的腦袋。
他有些不知從何問起,於是乾脆地發了個問號。
【蔣江:?】
幾秒鐘后,對面回復了。
【傅亦安:?】
【傅亦安:要你何用】
【傅亦安:算了】
蔣江一臉懵逼地被對面冷嘲熱諷了幾句,再發什麼信息去問的時候,對面已經沒了迴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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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念在另一邊,絕望得手汗都憋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在鍾秋傑告完白以後,她腦袋裏很不合時宜的,居然回放起了那天喝醉酒的青年,用自己的經歷告誡她不要早戀的場景。
“...我有一個朋友,”於是鹿念開始口不擇言,腦子想到什麼就講什麼,“...他也是個學霸。”
“他跟我說,他高三的時候,就是因為早戀,只考了600分。”
少年當時表情就有些茫然。
鹿念所幸破罐子破摔,抬頭看向少年,語氣真誠。
“我怕耽誤你考1200分,”鹿念態度誠懇地鞠了個躬,“對不起。”
在她瞎嗶嗶完那通之後,鍾秋傑先是呆愣了兩秒,隨後牽扯嘴角苦笑了聲,輕聲喃喃了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隨後扭頭就走。
鍾秋傑轉頭的那一刻,鹿念清楚地看到對方眼角都泛紅。但她剛要上前去追,就被對方一句帶着幾分怒意和失控的“別管我”定在了原地。
鹿念還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楊子鶴就從候場室出來了。少年剛換好衣服,頭髮亂糟糟的,正在順毛,抬頭就看到了小姑娘一臉獃滯地看着門口的方向。
“念念?”楊子鶴走過去,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麼了?”
鹿念回過神,心不在焉地看了眼他,嘆了口氣。
“有空再和你說吧,”她朝少年揮了揮手,“我先去找我爸媽了,他們還在...”
“等等,”楊子鶴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皺了皺眉,“咱不是說好演出完說回賭約的事兒嗎?你老躲幹什麼?”
“我躲什麼了我?”鹿念有些莫名其妙,還是扭過頭看向少年,“行行行,你問,有什麼少女心事想知道啊我的崽?”
鹿念真轉過身來認真聽他說了,楊子鶴又反倒不好意思了起來。
少年個子不矮,低頭時黑色的碎發會微微垂下來些,遮住眉毛。他低頭看着鹿念,又有些不自在似的抬手撥了撥頭髮,才開口。
“那什麼,”楊子鶴別過頭,“我也知道我現在還不夠優秀。”
“比起你身邊的,很多厲害的人,”少年輕咳了聲,“是還差挺多的。”
“但是我相信我能更加優秀,”楊子鶴重新看向她,漆眸微閃,“甚至可以做到比他們都優秀。”
鹿念怎麼聽這段話怎麼熟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簡直懷疑剛剛的鐘秋傑附在他身上了。
腦袋裏那個警報燈因為剛剛的事情此刻格外敏感,此刻已經叭叭響個不停,鹿念來不及思考其他,當機立斷地開始轉移話題。
“——那什麼!”鹿念抬手拍了拍楊子鶴的肩膀,“天氣真不錯啊哈哈哈!”
“.....”楊子鶴就看着自己好不容易釀起的氣氛摔得稀碎,忍不住涼涼道,“在讓你回答前,你先閉嘴。”
“.......”鹿念恨不得當場有個地洞就鑽進去,眼神都透露出一股絕望。
眼看那少年深呼吸,眼看那少年又要開始講話。
“剛剛說到哪兒了?”楊子鶴慢慢道,“對,我覺得我能比他們優秀。.....”
鹿念那一刻想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隨便來個什麼人吧,鹿念想,來條狗也好,楊子鶴怕狗,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去趕狗然後遠離這個不祥的地方。
然而門口依舊空空蕩蕩,連條狗毛都沒給她。就在鹿念不得不收拾了逃避現實的念頭,深呼吸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暴風雨時——
傅亦安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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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亦安的確是沒打算來看鹿念的演出的。
最開始他想把票都處理給蔣江,但對方已經被邀請了。有一段時間他也想過去看看也沒什麼,但後來發生自己下意識地向小姑娘要口香糖的事情,他回去以後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不能有這個風險存在。
於是當晚他就把三張票隨意給了自己三個女性朋友,又把票錢轉給了蔣江。最後在鹿念來問他問題的時候,他覺得時機也恰好,就乾脆和小姑娘坦白了自己和那女藝人也就是一周情而已。
小姑娘果然之後就沒找過他。他也覺得挺正常,畢竟那姑娘身邊也不缺朋友,再多過個幾天就能把他忘了。
然而演出當天,蔣江大清早地發了個朋友圈,是一伙人的合照,鹿念站在一群叔叔阿姨輩的中間,帶着個很誇張的假髮頭套,笑的挺二。
他本來覺得也就那樣,然而半個小時內他就點開那張照片看了八次,直到發現那小姑娘右邊眼線畫得有點兒歪。
他真的覺得自己有點兒魔怔了。
後來他決定下樓買包煙,買完煙之後他決定走走,就很巧地走到了劇場門口。他想來都來了,要不就看看吧,於是在門口黃牛那兒花了兩倍的價格買了張後座的票,踩着演出開始的時間入場。
一切只是發生的剛剛好,所以他湊巧就來看演出了。
——至少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小姑娘演的的確很好,他在那個角色的身上看不到半點鹿念的影子,搞笑的同時又帶了點兒嚴肅,接着全劇結束,他看到小姑娘把頭套摘了下來,一頭烏黑長發傾斜而下,笑靨如花。
他沒忍住,抬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他買的座位實在是太遠了——鏡頭拉的再近也只有不太清晰的輪廓在,遠不如他那一秒鐘見到的靈動絢爛。
後面的事情,就是真真正正的巧合了。
他只是嫌從前門出的人太多,就等人起的差不多了,才走到後門出去。正好在門口想抽根煙,就聽到后門裏面挺精彩的一場告白。
他想了想,還是把這事兒和蔣江說了聲。正打算走了,就聽到小姑娘掰扯出自己跟她說的話,末了還扯出一句很誠懇的我怕耽誤你考1200分。
他在門外都想給這缺心眼的小姑娘鼓個掌。
那小少年果然挺難過,轉頭就跑了。
傅亦安也準備要走,剛邁出一步,就聽到了極為熟悉地另一個少年的聲音。
大約是某個缺心眼的小姑娘出門沒看黃曆,一撞撞見兩個上趕着來告白的。
與之前那位不同,碰到這個少年時小姑娘明顯急了很多,一副完全不想面對現實的模樣。
這事兒不該你管,傅亦安對自己說,差不多得了。
然後他的腳就不自覺邁出了一步。
在面前兩個小孩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時,傅亦安叼着煙,在心裏拍了拍自己的肩。
傅亦安,他想,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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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傅亦安走齣劇場后,鹿念一路無言,直到跟着對方到了劇場旁的便利店,她才清了清嗓子,抬頭去問。
“...所以老蔣真的因為找不到我坐在馬桶哭嗎?”
“騙你的,蠢不蠢。”傅亦安在櫃枱前挑什麼,邊漫不經心地回,“就你剛剛那情況,不編點兒嚴重的,那小男生會放你走?”
“但他可能真的在找你,”傅亦安把東西放在收銀台上,付款,“你自己問問他吧。”
青年語氣莫名帶點嘲諷的語氣,鹿念被懟的莫名其妙,但對方的的確確救她於水火之中,她也不好狗咬呂洞賓。
於是鹿念低頭打開手機去看,十分鐘前,老蔣給她發了個問號。
鹿念此刻沒什麼心情理會自己的舅舅,又悶悶地把手機關了,抬頭,就撞上青年的視線,和對方伸在自己面前的拳頭。
“...幹什麼幹什麼?”鹿念後退了步,抬手要去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打人——”
傅亦安抬起另一隻手,就在小姑娘腦門上敲了一下。
“伸手。”
鹿念咽了咽口水,還是順從地伸了之手過去。
下一秒,對方的手稍稍展開,一條什麼東西被放在了她的掌心上。
是一個牌子的硬糖,草莓味兒,包裝還挺粉嫩。
青年沒多解釋,把糖放在她掌心后,就準備往前走。
小姑娘的心情卻像是被這一條糖果給頃刻點亮了,鹿念捏着糖果幾步跟了上去,腳步有些蹦跳地跟在青年身邊,探出個腦袋。
“傅亦安,”鹿念眉眼彎了彎,“你來看我表演了。”
她說的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傅亦安腳步停頓了下,隨即繼續往前走。
“沒看,”他回答地雲淡風輕,“找你舅舅有點兒事,散場了才進來的。”
“你騙人,”鹿念不吃他這套,唇角仍然翹着,“我在台上看見你了。”
傅亦安側頭看她,心知肚明自己坐的位置這小姑娘根本看不見,說這句也只是想套他的話。
他本想繼續演,喉結輕滾,話到嘴邊卻變了樣兒。
“我坐那位置,”他聽見自己問,“你能看得見?”
話剛說出口,小姑娘就立刻一副得逞的笑。
“你真來看我演出啦?”鹿念上前一步擋在他面前,和他面對面,眉眼彎成月牙,“幹嘛不用我送你的票?我給你買的還是前排的位置呢。”
“我老花,”傅亦安垂眸,隨口扯,“就愛隔遠點看,行不?”
“行。”小姑娘非常配合地點點頭,唇角止不住地偷笑。片刻后,她又抬頭,一雙眸亮晶晶的。
“我演的好不好?”
下午陽光挺好,他們站着的地方沒有被太陽曬到,女孩臉上的妝還沒掉,五官卻比台上看上去柔和了許多,眼角彎着,頗有種春風化雨的味道。
傅亦安視線停了幾秒,抬了抬下巴。
“你手上是什麼?”
鹿念愣了下,下意識伸出那隻握着糖的手,老老實實回答:“草莓味的糖。”
傅亦安懶懶“啊”了聲。
“那我為什麼要給你糖?”
“......”鹿念有些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姑娘此刻表情有些呆,再配上伸手給他看手裏的糖的動作,莫名可愛。傅亦安沒忍住彎了彎唇,抬手揉了下女孩的發。
“糖呢,就是用來獎勵表現好的小朋友的。”他耐心解釋,“知道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