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041死生
屋內同外面看着一樣,簡潔而素樸。
一年輕女子正坐在桌前,手腕搭在桌上。對面坐着一白髮蒼蒼的老人,閉着松垮的眼皮,正在為女子把脈。
室內安靜無聲。
褚言從時凇昱的眼神示意中明白,這位老人便是他口中的阿婆。
而那位女子,應該就是門外排隊求醫的來者之一。
女子同門外很多人一樣,看着十分康健,根本瞧不出有病痛纏身。
除了眉間縈繞着的淡淡的憂愁。
一盞茶后,老人睜開了眼,只用眼眉瞥了室內多出的二人一眼,沒有作理會。
一雙混濁的眼球盯着她對面的女子,頓了頓,才慢聲慢氣地道:“姑娘,你的身體很健康,可以進行分魂治療。”
聞此,女子眼裏跳出一抹光亮,她很激動,雙手摁着桌面,身子前傾,有些語無倫次:“那,那我,什麼時候再來……不,應該是看您什麼時候有時間,但我等不及了,他也沒時間了……”
“姑娘莫急,”老人伸出一隻枯老的手,撫了撫女子的手,安撫道:“三日後,夜裏子時,你帶着他來找我。”
女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她的手,忍着淚不住點頭,“好,好。只要能救他,我,我什麼都可以……”
“放心吧。”老人慈愛地看了她一眼,不忘叮囑道:“快去吧,這幾日好好照料身子。”
聽了這,女子才想起自己後面還排着不少人,趕忙站起身,又道了一次謝,才出門離去。
褚言站在一邊,聽得雲裏霧裏,還沒理出他們方才對話的內容,就見時凇昱突然抬腳朝門口走去,在下一個人還沒進來時,把門關上了。
他這一系列的動作被老人看在眼裏,褚言注意到,這位阿婆的臉色並不是太好。
至少不像是時凇昱告訴她的那樣溫情。
“阿婆,許久沒來看你了。”時凇昱站到桌邊,看了眼對面的老人,語氣不咸不淡,“生意倒是興隆,可也要多注意休息。”
話是句關懷話,語氣卻充滿了挖苦與暗諷。
兩人的針尖對麥芒,何等暗潮洶湧。
看來時凇昱又騙了她。褚言立在一旁無奈地想。
“老身身子很好,勞煩庭兒費心。”老人攏了攏袖子,沒有抬頭看他。
“天寒了,庭兒給您買了禦寒過冬的物件。”時凇昱敲了敲桌面,“今年寒冬,聽聞冷極,阿婆千萬保重。”
“嗯。”回答完這句,老人索性閉了眼,沒有要再交流的意思。
眼下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他過來這一趟,一來是為了拖延時間,讓現實世界的事趕緊推進,二來便是為了獲取褚言的信任,向她一點點坦白。
前天,時凇昱脫離危險后,本來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去,回去找褚言,看她如何了。
結果半道就看見了暈倒在地的褚言,他當時就反應過來,肯定是那憋不住話的梁沂承告訴了她一切。
當時突然來了興緻,就逗了她這一番。
然後就依照自己扯的謊,順道來這一趟。
“那我就先走了。”時凇昱說道。然後直起身子,看了眼褚言。
褚言點了點頭,隨他一同出了門。
老人沒做挽留,他們也沒有再停駐,直接上了馬車就往回走了。
這一路上,褚言早就憋了一肚子疑惑,終於等到上了馬車,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阿言,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時凇昱試探地問。他心裏也明白自己說了多少謊,多少有些心虛。
褚言點點頭,但硬是猶豫了半晌,才難為情地開口。
“你備的有吃的嗎?”
似乎是被這個問題驚異到,時凇昱愣了許久,才從這跳躍性極大的轉折里抽出意識,“有,早上讓小二裝了幾個點心。”
然後從布袋裏摸出一個油紙袋,遞給了褚言。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尬聊,實在是因為餓了。
畢竟走了這一路,歷經顛簸后,本以為能趕個中飯,卻沒想到吃了半個個閉門羹。
眼下她是真的餓了。
褚言抿笑接過袋子,從裏面捏了塊點心,朝時凇昱遞去,“要不要吃?”
時凇昱搖搖頭,“你快吃吧。”
褚言也不再推讓,一連吃了四塊,差不多充了飢,然後便心滿意足地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靠在馬車背後的軟墊上,開始醞釀睡意。
她半眯着眼,瞄着時凇昱,半晌后,似是自言自語地小說道:“你什麼時候才摘掉面具啊。”
時凇昱嘴角一揚,朝她坐近了些,抬手撥了撥她額角的髮絲,“等你睡醒,就能看見我了。”
“行。”褚言乖巧地應道。雖這麼應答,但始終是沒閉上眼,又過了一會兒,她再一次開口,“你那阿婆,不是什麼好人吧。”
“看着是慈祥,但感覺就是很怪。還有,你說那些人來看病,許多人看着卻不像是有病。所以,治的應當是其他的。”
“沒錯。”時凇昱頷首道:“來找她的人,看身體疾病的少,治心病的多。”
“心病?”
“阿婆精通怪術,簡單的,可以使人恢復年輕,或者換臉,變來一副好皮囊,難一些的,便是方才那位女子所求。”時凇昱欲言又止。
“求的什麼?”褚言被引得好奇,睜開了眼,“……我記得叫‘分魂’,那是什麼?”
時凇昱看了她一眼,還是開了口,“就是依靠邪術,將自己的性命渡給他人一半,兩人的生命便從此相連,共生互存。”
“竟這般神奇!”褚言對此大為驚嘆,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天下怎麼會有這般好事,她思索了片刻,看向時凇昱,“如此逆天改命,定要吃不少苦吧。”
時凇昱答道:“說是續命共生,到最後,所有的苦痛都會集於獻生者一人身上。”
“什麼苦痛?”
“每夜子時,萬蟲蝕骨之痛。”
褚言吞了吞口水,她雖沒經歷過,可單是聽着,就覺得頭皮發麻,骨頭髮疼。
“更有痴者,為了不讓‘共生互存’這一點影響到續命者,會主動讓施術者抽去共生脈。”
“代價便是向施術者獻上十年壽命與青春容貌。”
“那獻生者圖個什麼啊。”褚言越聽越覺得不划算,“為了成全續命者,自己獻出了一切。”
但很快,她似乎又理解了,“可能愛就是這樣吧。到底還是希望愛人復活,哪怕自己付出一切……”
時凇昱打斷了她:“但你要想,倘若她相愛的另一半知道了這一切,縱然是復活了,但這一生,他又該如何度過。”
“當然,若是獻給了負心之人,那就更不值了。”
褚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的也是。”
生與死始終是橫跨在愛中間的一道難題。
不管怎麼選擇都有痛苦。
褚言不由嘆了口氣。
“好了,別想了,”時凇昱溫聲一笑,“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