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紅樓（七）
聽到多渾蟲突然提到賈寶玉，明華愣了一下：“為何要做給他吃？”
多渾蟲原先在家裏總是沉默寡言的，這一次，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他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寶二爺病了，吃不下東西。咱們給他做一碗，他若吃下了，咱們就把院子裏的菜賣給府里。”
以前家裏有兩個進項，一來是他和多姑娘的工錢，二是多姑娘遊走在男人間賺到的錢。如今多姑娘正正經經地和他過起了日子，已經不和那些人廝混了，那他也該好好撐起這個家。
只是他們的月錢都不多，且府里這個月的月錢又推遲了，若不是他在廚房，能帶些吃喝嚼用的回來，他們這日子立時就過不下去了。
賣菜只能賺些小錢，但是總比一點都沒有要好。
多姑娘見明華愣住了，以為她心裏還惦記着賈寶玉，頓時在多渾蟲腰間擰了一把，低聲罵他：“有的吃就吃你的！家裏缺你那幾個賣菜的錢嗎？多事！”
明華看着她，忽而笑了起來。她不是原來的那個晴雯，對賈家的鳳凰蛋也沒有任何想法。原先哄着多渾蟲和多姑娘，也不過是跟着人間的規矩，方便行事。
她給予的很少，但多姑娘回應的感情卻很多，她最愛銀子，卻因為顧忌着她的感受，不肯去掙那妥妥就能賺到的錢，這讓她覺得格外溫暖。
明華笑了笑，她待多姑娘和多渾蟲也更真心了些：“也不是不行，但是不能單給寶二爺做。二太太原就忌諱我，若是我們單給寶二爺做了，她會以為我有什麼壞心思。這樣吧，表兄明日用這菜做些粥，給各房的主子都送一份去嘗一嘗，若是他們吃的好，表哥再和總管說這賣菜的事。”
多姑娘期期艾艾地看着她：“你、你不要多想，等咱們出去了，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比寶玉還好的人。”
明華道了謝，也沒說她並不打算成親的事。
月老說過，她的姻緣線在西陵帝君身上，況且她和帝君早已心意相通，若不是這次飛升在即，她怕自己失敗了會害得帝君變成鰥夫，他們早就成親啦。
縱然是在小世界裏積攢功德，她也絕不會背叛和帝君之間的感情。
多渾蟲沒再說什麼寶二爺，他也覺得明華的主意不錯，第二天便從家裏割了幾顆白菜去上工了。他熬了一鍋粥，先叫總管嘗了，總管被驚艷地差點吃掉自己的舌頭，當下便讓人將這粥給各房的主子都送了一份。
賈母在賈寶玉那裏，總管正好將東西一起送過去。襲人來接東西的時候，他吹地天花亂墜：“花姑娘，旁的不說，但就這粥，裏面的白菜是清早沾着露珠時就割下送到廚房的，格外的鮮嫩，不需放糖，便有一股甜滋滋的清甜味，寶二爺這幾日胃口不好，用這個正好，清淡去火又養身。”
襲人拿了一角銀子給他，向他道了謝，便指揮着小丫頭將東西送了進去。回到房裏后，她又親自端着粥去喂寶玉。那粥碗入手之後，一股清甜的香味就撲鼻而來，便是她這樣跟着寶玉吃慣了好東西的，也忍不住想嘗嘗味道。
她心裏一喜，寶玉已經許久沒吃東西了，說不得這東西，還真能讓他入口。這樣想着，她快步走到了床邊，坐在那裏拿着勺子喂他：“今兒廚房送來新的菜粥，我瞧着似乎與以往的有些不一樣，不管怎樣，你總要吃些東西，身體才能好起來。”
一邊的賈母聞言，說道：“襲人說的沒錯，寶玉啊，你就當是為了老祖宗吃幾口吧，你一直這麼病着，是在挖我的心肝啊。”
賈寶玉最近一直沒什麼胃口，嘴巴里也苦苦的，吃不下任何東西。檢抄大觀園，司棋、晴雯、入畫、四兒一個個被攆走，晴雯差點因此喪命，這件事給他的打擊太大了。他似乎是嗅到了什麼不妙的味道，但他又無法真正的明白自己的處境。
這麼糾結着，再加上之前的刺激，他竟將自己折騰病了。
襲人端着粥碗過來時，他便聞到了那股香味。一時間，他久無胃口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叫了一聲。
賈母和丫鬟們都笑了起來。
賈寶玉不好意思道：“不知怎的，聞到襲人姐姐手裏那粥的香味，便覺得有些餓了。”
賈母說了聲阿彌陀佛，才道：“知道餓了就好，好孩子，快吃吧。”
賈寶玉胃口上來了，從襲人手裏端過了那碗粥，自己就將它吃了精光，末了還舔了舔嘴巴。
病了這麼些天，如今總算是有了起色，襲人心裏喜得不行：“我的爺，你慢慢吃，鍋里還有呢。”說著，又讓麝月去盛了一碗送過來。
鴛鴦也笑眯眯地端了一碗粥遞給賈母：“老太太，您好歹也跟着吃點，不然寶玉自己剛能吃下東西了，又該擔心他的老祖宗了。”
賈母應了聲，和賈寶玉一起吃了一碗，不知怎的，內心十分滿足：“近來很少沒有吃到這等好東西了，連我這個老婆子，吃的也比以往要多了。”
鴛鴦就道：“老太太可要見見那總管，問問他是如何做的？一樣的菜粥，怎麼味道就差的那麼大呢？”仟韆仦哾
賈母和賈寶玉心裏都好奇，連連讓她去把人帶上來。很快，廚房那管事的便弓着腰進了門，回道：“回老太太、二爺的話，別的倒沒什麼變化，只這做粥的菜是新從別家買的。那菜送來時格外水靈鮮嫩，想是因為菜好，所以這粥的味道也好。”
賈寶玉便道：“既然這菜好，以後只買他家的菜便是了。”
管事為難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他家的菜是自個兒種在園子裏吃的，這量不大不說，價格也比別的貴。”
賈母不在意道：“這值當什麼，只要東西好，多給幾個錢也是應該的。這事兒你去辦好，以後寶玉就吃這一家的菜。”
管事應了聲出了門，打發人去和王熙鳳身邊的平兒說了這事兒，說的時候將價格往上提了幾分。他知道多渾蟲身邊的多姑娘不好惹，給多渾蟲的價格也比外面的貴了幾個錢，剩下的，便自己吞了。
多渾蟲當天便從管事手裏拿到了一兩銀子。
明華和多姑娘心裏高興地很，每日一兩，一個月就是三十兩。三十兩，夠小戶人家一年的嚼用了。這可是這麼多天以來，她們正兒八經拿到的第一筆收入。
打那以後，多渾蟲伺候花壇
多姑娘得意極了，她揚眉吐氣地趕走了忍不住來討菜的周嬸子，掐着腰揮着帕子在院子裏笑：“滾滾滾，當姑奶奶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呢！以前等着看姑奶奶的笑話，現在想吃白食了，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她如此兇悍，倒嚇退了不少想來蹭便宜的人。
其中有一個鄰居的孩子，每次明華家炒菜時都要哭鬧，家裏的祖母心疼不已，便硬着頭皮拿着一碗肉來換菜：“好姑娘，你當是可憐可憐我們家虎子吧，自從你們家花罈子裏的菜炒起來以後，他就沒有好好吃過飯了，白嫩嫩的孩子硬是受了一大圈，我們這做長輩的，也跟着操心。”
明華脾氣好，笑眯眯地分了一大碗菜給他們：“這算是什麼，我家嫂子厲害，不過是因為那些人見碟下菜，成日裏譏諷她。您家裏素來寬和，沒摻和這些事，她必不會拒絕您的，日後想要了，不拘我們家裏誰在，您只管來要便是。”
那菜真是清香撲鼻，這一拿出來，周圍院子裏的人都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婆子忙把那碗肉往多渾蟲的院子裏一放，護着蔬菜踮着小腳，一溜煙跑回了家。
那家的小孩幾日都沒有好好吃東西了，餓的瘦了一大圈。他一看到祖母拿回來的菜，就拿着筷子就着白米飯吃了三碗，把肚皮吃的溜圓，喜的那家長輩直拜佛。其他家見狀，便也拿着家中稀罕些的飯菜來換，那些態度好的，明華便和氣地換了，態度不好的，她直接冷下臉拿着竹枝子把人轟走。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倒叫她在花園子這邊攏了一批人，洗掉了原先尖酸刻薄的壞名聲，就此站穩了腳跟。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樁好事。那被撿回來的綠牡丹已經重新煥發生機，一根枝條上開了三朵碗大的綠色花朵，花朵裏面是嫩黃色的花蕊，另一根枝條上則開了兩朵碗大的牡丹花。
榮府那株綠牡丹花朵小，垂頭，賞花時需要扒開葉子，並不好看。她這株比之那一株，那就是天上與地下的區別。
明華看着這株花，心裏有點發愁：“這花開了，咱們得想法子將它賣出去。”
她的贖身錢買地錢都靠它了！
多姑娘道：“去外面找那開花園子賣花的不就行了。”
明華搖了搖頭，事情哪裏有那麼簡單。這種綠牡丹十分珍貴，它在整個京城都是有數的，她若是拿着去賣給哪家花圃，不消一天，整個京城的權貴都能知道榮國府的丫鬟去賣綠牡丹了。
丫鬟丫鬟，連命都不是自己的，哪裏能有自己的私產？別的不說，只說入畫，不過是怕叔嬸亂花了他們兄妹的月錢，幫他兄長保管了一回，就被惜春攆回了寧府。
她若是被查出來了，王夫人只會高興找到了處置她的借口。
這花賣還是要賣的，但是不能以賈家僕人的身份去賣。
明華心裏拿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吃了飯後，便鎖上院門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