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第 86 章
懷淑長公主喜靜,下人們都輕手輕腳的,房間裏只能聽到她寫信的沙沙聲。
知道長公主肯定有很多話要跟明曦說,這封信要寫上好幾頁,下人們靜靜侍立一旁,忽然帘子一撩,有人進來了。
懷淑長公主當時就皺了眉頭了。
誰這麼不懂規矩,不知道她在給阿曦寫信嗎?竟然跑過來打擾,不通報就朝里闖,該罰。
懷淑長公主正欲問怎麼回事,便聽見一聲清淺的笑聲,“娘,我回來了!”
“哎呀!”懷淑長公主手一抖,濃濃的一滴墨就落在紙上,把雪白的印花紙箋給暈染了。但懷淑長公主根本顧不得這些了,她放下筆,立馬走到明曦身邊,欣喜交加地拉着她的手,又是上下打量又是嗔怪,“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安排人去接你?”
又問她路上走了多久,餓不餓,累不累,在京城有沒有受委屈。
那些宮人們對視一眼,都笑了。
特別是舒嬤嬤,一張臉笑得像一朵花一樣。
衛國公走了十年,長公主就鬱鬱寡歡了十年,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那十年幾乎就沒有笑過。
直到四年前,遇到了朝陽郡主,笑臉終於又回到了長公主的臉上。原本心如古井不起波瀾的人,竟像活過來了一般,又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長公主平時就是高貴冷艷的長公主,但在朝陽郡主面前她可一點都不高冷。跟其他母親一樣,她是把朝陽郡主當心頭肉的。
朝陽郡主對長公主也親,該撒嬌就撒嬌,該撒潑就撒潑。明明是很懂事的人,到了長公主面前,卻像個孩子一樣。
這兩個人,不是親生母女,卻跟親生母女毫無區別。
明曦任由長公主拉着她的手,一句一句回答長公主的話,乖得不得了。
母女倆高高興興的,說了好半天的話才出去見寧玉欽。
說是見寧玉欽,其實主要還是懷淑長公主跟明曦說話,寧玉欽在一旁聽着。
不過,寧玉欽是個溫潤又坐得住的,他也習慣了在一旁聽明曦說話,因此氣氛十分和諧。
過了好一會,懷淑長公主跟明曦說好了話,寧玉欽提出告辭,明曦就去送他。
從懷淑長公主居住的精舍到山門,這一路不算長也不算短,寧玉欽不知走了多少回,但每一次的心情都格外的好。
這條路,他一輩子都走不倦的。
眸光從小姑娘臉上劃過,最終落在她粉色裙裾上,寧玉欽想起了什麼,嘴角漾出一抹笑容。
真是俊俏又溫柔!
明曦不由在心中感嘆,嘴角也翹了起來。
她沒有哥哥,不知道有哥哥是什麼滋味,可寧玉欽卻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明明她並非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但寧玉欽卻一直把她當天真可愛的小女孩,寵着他,慣着她,呵護着她。
一開始她很不習慣,久而久之也就適應了。
有這樣一個哥哥,真好!
想起剛才幹娘說的話,明曦問,“玉欽師兄要去京城嗎?”
隨着她說話,寧玉欽的視線自然而然就落到她臉上,整整一年未見,阿曦的確長大了。
而他,也在五月的時候及冠了。
之所以要去京城,自然是因為她,既然她回來了,他就不必去京城了。
“之前有這個打算,但還未確定。”
他人如其名,像一塊玉佩,也像江南的山水,永遠都是溫溫潤潤的。
由於身體不好,他的臉色很蒼白,情緒起伏也不大,跟人說話的時候語氣總是淡淡的,但表情很溫和。
他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症,先天不足,明曦能治,但治不出根,要常年服藥。
明曦便說,“那如果你要去京城,提前跟我說,我把葯給你配好。”
“嗯。”寧玉欽點了下頭,讓她留步,“你剛回來,舟車勞頓,回去歇着吧。”
明曦便止步,目送他走,寧玉欽走了幾步,忽然又轉回頭,含笑問她,“阿曦,再過十日便是中秋,十六那晚我們一起去西湖賞月,好嗎?”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往年他們都是十五過了中秋,十六去賞月,第二天再把月景畫下來。
“那當然,我今年研製了一種新葯,可以抵禦螃蟹的寒氣,玉欽師兄這下就不用吮手指啦。”
寧玉欽身體不好,不能吃螃蟹,往往都是他剝給身邊的人吃。
就說前年吧,她跟阿媞吃了個飽,寧玉欽就好脾氣地一直給她們剝。
要不是明曦發現他偷偷吸允手指,還以為他當真一點都不饞呢。
當時看了之後,她真是又好笑又心疼,下決心給他做葯,讓他可以嘗一嘗蟹黃的味道。
寧玉欽有些不好意思,心頭又有暖流劃過,臉頰微紅地“嗯”了一聲。
轉過頭去,他卻是在笑着的。
因為十六除了賞月,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她。
壓住了砰砰跳的心口,寧玉欽上了馬車。
此時舒嬤嬤正在跟懷淑長公主說話,“……既然如此,那我這就開始收拾東西,咱們過了中秋就回去。”
明曦進門正聽到這句話,微微有些訝然,沒想到懷淑長公主會突然決定要回京城。
“當然要回去,女兒大了,總要說婆家的,杭州這邊的小子太少,還是得回京城相看。”
也不是突然決定的,她都盤算了好幾個月了,也讓京城的人幫着留心適齡的青年才俊。本來打算寫信給明曦,讓她留在京城相看,等年底她回了京城就把婚事定下來。
沒想到信還沒寫完,明曦就回來了。所以,她就不準備繼續待在杭州了。還是要早早回去,給明曦相看才是正事。
“娘暫時先別回去了。”
明曦微微一笑,在懷淑長公主身邊坐下了,“因為已經相看好了,而且過段時間,他要親自來杭州拜訪娘了。”
明曦自己看好了,這倒是懷淑長公主沒想到的。
她想給明曦安排終身大事是一回事,但若是有人拐了她的女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懷淑長公主臉上分毫沒露,只笑着問,“是嗎?那阿曦說說對方是哪家的兒郎?”
敢對她的女兒動歪心思,若叫她發現他不老實,她可就不客氣了。
明曦多了解懷淑長公主啊,一看這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當即無奈地笑了,“娘,人家沒欺負我。你看我是會被人欺負的人嗎?”
也對。
阿曦的確不是那種會任由人欺負的。
但就算如此,懷淑長公主也依然不放心,不管明曦多厲害,在她心中,都是需要她保護、需要她撐腰的嬌嬌女兒。
她一副護犢子的模樣,跟小姨真的一模一樣,看得明曦一顆心又暖又軟又甜,將她的胳膊抱住了。
“娘,那個人你也認識,就是裴衍。”
“裴衍?”
懷淑長公主愣住了,“哪個裴衍?”
“鎮國公府的大公子、從前的真被大將軍,如今的御林軍指揮使裴衍裴子承。”
竟然是他!
“那阿曦你就是那個馬醫!”懷淑長公主頓時明白原委,看來阿曦沒把她的身份告訴裴衍啊。
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
好你個裴家小子,敢寫信拒絕相看,到頭來還不是得乖乖登門來求娶我的女兒。
呵呵一笑,懷淑長公主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眼角眉梢都是舒心,“真不愧是我的阿曦。既然對方是裴衍,那娘就聽你的,暫時留在杭州,等他來上門。”
裴衍早就為登門拜訪未來丈母娘做準備了。
明曦下船的時候,裴衍也下船了,他安排裴四正留在杭州城,替他將別院打理好,給他採買拜訪時的禮品,他自己則不跟大家走水路,而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回京城。
跑了五天五夜后抵達京城,花了一天的時間進宮面聖、處理御林軍這邊的事物,準備一夜休息之後,第二天就趕回杭州。
當晚,裴衍去跟祖母說話,把他跟明曦的事說了,同時跟祖母道歉,“今年中秋不能陪祖母了。”
“那有什麼關係!”
寶貝大孫子終於開竅了,裴老夫人高興得很,眼角眉梢都十分舒展,望着裴衍的眼神也都是滿意鼓勵,“你好好去提親,把婚事定下來,早日娶妻生子,這才是最大的孝順。”
裴老夫人雖然沒跟明曦見過面,但對明曦卻頗有好感。病馬是她醫治的,裴衍的頭疾也是她醫治的。陳太爺與老家將們都對明曦讚不絕口,這樣的女孩兒嫁給裴衍,她很滿意。
裴老夫人笑呵呵催裴衍去休息,“明早出發前就不必過來了,那邊見過長輩了立馬寫信回來,祖母好替你安排。”
裴衍辭別祖母,次日天剛亮就啟程去杭州。
這一路上裴衍心情很好,馬不停蹄直奔目的地,抵達杭州那天正是八月十六。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他是想來陪明曦賞月的。
只是沒想到傍晚抵達時杭州時這邊是陰天,雖然是陰天,但他興緻半分不減,到別院換了身衣裳就去見明曦。
明曦在靈隱寺山腳下有一處別院,有侍女僕婦、學徒葯童,用來接待求診的病人。
在杭州,明神醫家喻戶曉,但鮮少有人知道明神醫是懷淑長公主的女兒。
長公主的女兒是金枝玉葉,是貴人,豈會背着藥箱到處出診給人看病?
大家從未朝這方面想,明曦自己也沒有說過。雖然知道明曦跟懷淑長公主走得近,但大家也只覺得這是因為明曦醫術好,又跟懷淑長公主毗鄰而居的緣故。
明曦給裴衍的地址,就是靈隱寺外的這處別院。
她在杭州名氣很大,裴衍輕輕鬆鬆找到了地方,敲了門。
“家師不在家,到西湖賞月去了。”
小葯童以為裴衍是來求診的,和和氣氣地請裴衍進來,說雖然師父不在,但大師兄在這裏,可以先讓大師兄給您治。
裴衍說不用了,轉身要走,被小葯童叫住了。
“我大師兄醫術也很好的,是聖上親封的醫魁。”
主要是裴衍生的太俊美出眾了,氣質又格外好,小葯童頭一回見着這般出色的人,就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裴衍道了謝,再次拒絕,便走了。
他長得好,自小到大都十分受人優待,後來撲過來的小姑娘多了,他在人前就擺出冷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但今天,因為馬上要見到明曦,他身上絲毫沒有清冷,取而代之的溫潤與淡淡的喜意。
男人本就丰神俊秀,雙目湛然,臉上帶了溫和的笑之後簡直如朗月入懷,讓人忍不住就心生好感。
他就這麼走了,小葯童還挺遺憾的,畢竟這樣俊美的人,該讓師父見一見的,這樣師父的俊男圖上就能多出一位了,而且是最出色的一位。
既然明曦去了西湖,那裴衍便騎馬去西湖了。雖然去的路上淋了點小雨,但他不以為意。
他問過明曦,問她最喜歡西湖哪一處的景色。明曦說最喜歡蘇堤,等他來了,她會帶她泛舟湖上,玩賞蘇堤景色。
她還說,她會想着他的。
所以,裴衍毫不猶豫去了蘇堤,堤旁的湖面上,果然停着一隻畫舫,上面站着一對男女。
男子含笑看着女子,目光很溫柔。
而女子在輕聲說笑,正是明曦。
呵呵!
裴衍冷笑,攥着馬韁到堤邊,就這樣冷冷地看着那兩個人。
明曦突然察覺到後背一涼,正欲回頭,寧玉欽便把她拉到身後,聲音很戒備,“別看,有個男子眼神兇狠,別嚇着你。”
有個男人,眼神兇狠?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心頭突然湧起不祥的預感,明曦趕緊轉回頭,那男子可不正是裴衍。
他本來就憋悶得不行,又看到寧玉欽那樣護着明曦,氣得眼睛裏都在冒黑光,“明曦!”
糟糕!
一聽到他不叫她曦曦了,明曦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裴衍咬着牙道,“你就是這麼想我的嗎?”
口口聲聲說要陪他玩賞蘇堤,結果就是這樣玩賞的。
“你還不過來嗎?”
被她氣到想笑,裴衍下馬,想上船去把她拽下來,卻在兩腳落地的瞬間,兩眼一黑,意識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