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誤會
我遲疑不決地站在盥洗池旁,捧着衣服左右為難。
衣服上還殘留着女孩的體溫和身體的馨香,她還在降谷先生的手中掙扎,只不過這掙扎已經十分無力了,她任命了一樣垂下了被抓住的手腕,另一隻手以一種保護性的姿勢抵在降谷先生的胸口。
這場原本就沒有懸念的博弈的勝利者,正用獵人般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的獵物,他的還穿着剛才跳舞服裝的美麗的獵物。
就放任他們在這裏獨處真的可以嗎?我十分猶豫。
降谷先生雖然看上去想要殺人,但他畢竟是公安啊,不會知法犯法吧?
大概吧。看過他剛才表情的我,有些無法肯定了。
我腦子裏飛快閃過無數種做法,最後還是縮着脖子,懷着愧疚的心情,從他們身邊灰溜溜地走過。
我從來沒有違背過降谷先生的命令,因為他總是對的。無與倫比的精準判斷力和決斷力,在見識過這些后,我對他是百分之一萬的信服,已經不知道如何說“不”了。
女孩並沒有再向我求助,她已經垂下了臉龐,輕輕地抽噎着,白嫩的肩膀在凌亂的捲髮下微微聳動。
我知道,她不想讓我為難。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我看得出,她是不願意麻煩別人的類型,我又有恩於她,她不想得寸進尺,哪怕會讓自己受傷。
我向她投去了於心不忍的一瞥,卻被降谷先生敏銳地捕捉到了。
他很頑劣地咧嘴一笑,抬起閑着的那隻手,猛地掐住女孩光潔的下巴,強迫她扭過臉看着我。
我看見她眼睛裏淚水漣漣。
“這位了不起的紳士或許會忍不住幫你一把,就像剛才那樣,只要你再嬌滴滴地哀求兩聲,他肯定會心軟的……”
他湊到女孩的臉頰邊,有些惡毒地說。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只要是和這女孩有關的憤怒,都會令降谷先生像變了個人似的。
變得更加像“波本”。難道是角色扮演時間久了性格被同化?還是說他原本就有這種黑暗的潛質?
女孩想避開與我的目光接觸,卻被強行箍住了頭顱,她的眼睛很無助地轉動着,看上去真的很可憐……
我握緊了拳頭,在心裏一遍遍地說,這可是降谷先生,他不會犯錯的,他會注意分寸的,他這樣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可能是下巴被捏痛了(我看得出降谷先生使了很大的力氣,他的指節都泛了白),女孩痛苦地□□了兩聲,虛弱地哀求道:
“求你了,鬆開手好不好。我不會跑的,這樣好痛啊……”
我的心又開始了動搖。
降谷先生哼笑了一聲,瞥了我一眼,朝我揚起了眉毛,我知道他在趕我走。
同時,他也鬆開了捏下巴的那隻手。
我想起了自己盯梢的任務,咬了咬牙,快步離開了男洗手間。
我身後,門被重重地關上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害怕地快步往前走,生怕聽到任何預料中的響動,但一想到女孩澄澈的眼睛,我又一陣劇烈的難過,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我到底該怎麼辦?
洗手間裏傳來女孩壓抑的哀求聲,夾雜着噼里啪啦什麼被撞倒的聲音,然後又是女孩的微弱的叫聲,隔間門開關的聲音……
之後安靜了。
我獃獃地杵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
我到底該怎麼辦?
就這麼放任不管嗎?不行,我不能見死不救——
做騎士索性就做到底。
我心一橫,折身返回,在洗手間門前站定。
我猛然推開那扇包容着罪惡的大門。
兩人沒在公共區域內,而最裏面那個被鎖住的隔間裏出來女孩抽抽搭搭的低吟,還有肢體摩擦的聲音。從我站在門口的角度,可以看見女孩的胸衣掛在了隔間擋板的最上端,我的臉瞬間紅了起來,果然——
“不、不行啊,你快拿出去!”女孩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踢動,她明顯在垂死掙扎,“求你了,至少把安全#套帶上,我不能再懷孕了,求你了,別這樣——”
要不是因為降谷先生之前那可怕的臉色,和女孩明顯害怕的表情,我其實是不太想返回來的。降谷先生也是人,這種窺探並打擾個人私事的行為,讓我很尷尬。可眼前這情形,看上去很像是犯罪。
“不要啊,不——啊!”女孩的抽泣變成了一種哀鳴,我聽見了身體撞擊門板的聲音——
“降谷先生!我有要事報告!”我扯開嗓門,高聲吼道,就像是在報告軍情。
裏面曖昧的撞擊聲戛然停止。
“走開,風見。”降谷先生的嗓音有些啞,彷彿剛剛怒吼過一般。
“不,我不能走!降谷先生,請您冷靜一下!”我頑固地立在門口,像一顆一直就長在那裏的大樹,“您這是故意犯罪。這種女方明顯不願意的性#行為,在法律上叫做強#奸,您請務必冷靜一下!”
空氣靜止了數秒,降谷先生“切”了一聲,然後是身體倒地的悶響,我看見一截雪白的皮膚出現在隔板與地面的縫隙中,隨後是拉鏈被拉上的聲音。
我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降谷先生突然負痛地叫了一聲,接着隔間門被踢開了,女孩披着降谷先生的外衣,從裏面沖了出來。
她手裏拎着一隻高跟鞋,鞋跟上有血跡。
她驚魂穩定地看着我,臉上有幾分被我撞見的尷尬,也有幾分感激。她沖我咬了咬唇,想說些什麼,但又擔憂地回過頭瞥了一眼,見降谷先生的手扒在門板邊緣馬上就要出來了,連忙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在門口,腳上的另一隻高跟鞋也被甩掉,踢在了地上。
“你這個傢伙,真是——”降谷先生的額角滴着血,從隔間裏搖搖晃晃地出來。看來女孩趁着自己被放開的那一瞬間,脫下高跟鞋攻擊了降谷先生,然後獲得逃跑的時機。
其實我感覺她對我也是不信任的。因為我和降谷先生是同事,同時我又懦弱地不敢出頭,讓她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
她可能以為我們是一夥的,所以剛才的神色才如此複雜吧。
“降谷先生,您沒事吧?”我看着他指縫間湧出更多的鮮血,忽然意識到女孩的那一擊是又快又狠的,彷彿蓄謀了很久,就在等待時機——
“那個女人——”降谷先生走到盥洗池前,用清水洗去浮血,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一瓶止血的散粉,在額角輕敷了一層。
“那個女人,她果然承認她把我的孩子流掉了。”處理完傷口,降谷先生轉過身,看着我,用一種我沒預料到的悲傷語氣說道。
什麼?孩子?
“之前有‘好心人’特意告訴我,她流掉了我們的孩子,為了重新加入FBI。我還不信,這回她自己親口承認了。我真是個傻子,被耍得團團轉,還因為擔心她們每天連覺都睡不着。她倒好,把我們的孩子拿掉,然後投到別人的羽翼之下,聽到她親口確認時,我氣得失去了理智。總而言之,你這次做的對,是我太衝動了——”
話雖這麼說,可他看我的眼神怎麼還有些厭惡?
“我卻覺得那女孩,不像是這種心機很深的人啊。”我說出了心裏話,“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降谷先生從鼻孔里嗤出一聲冷笑,他幽幽地望着我,說道:“越是那種看上去楚楚可憐的女人,越是會欺騙人,有多少案件的幕後主使都是這樣的女人,藉著男人的憐憫心為非作歹,你以後可小心點!”
“哦……”我還是不信。不過我又想起了橫溝正史的一系列小說,好像兇手還都是這類女性。
難道真是這樣的嗎?
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您怎麼知道她投奔到別人的羽翼之下(他剛剛用的是這個詞)?”
降谷先生抬起頭,冷冰冰地吐出了一個深惡痛絕的名字:“赤井秀一。”
話音剛落,他額頭上的傷口又開始出血了。
看來那一下子,可真是下了血本了,都打出內傷來了。
“趕緊回去繼續你的調查吧。”降谷先生說道。
我點了點頭,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回身問道:
“那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才我在觀眾席上感覺到被兩股很兇惡的目光注視着,會不會是哪裏的犯罪團伙潛進來了,我要不要——”
“沒這個必要,單純是錯覺,趕緊幹活去吧!”降谷先生黑着臉,不耐煩地說。
我老老實實地退出了洗手間。
今晚,還真是發生了好多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