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真假預言
“來來來,您這邊請。”
被武力恐嚇過的殭屍船員殷勤得如同換了個人,他頂着一腦門子冷汗,忙不迭地鞠着躬把人家請出了地窖,生怕自己也落個鼻歪眼斜的下場。
哦,臨走前還沒忘給已經腫成豬頭的大副翻個身,換成個舒服點的姿勢。
他正小心翼翼地掩上活板門,就聽顧淺涼颼颼地來了一句。
“兩分鐘了。”
船員:“……!!!”
他腳下一滑,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也、也用不着把時間掐那麼准嘛,”還好穩住了,他趕緊就搓着手賠笑道,“我去找個地方,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
顧淺斜了他一眼,權當是默認。
“等一下,”她說,“你別笑了。”
這屍體也不知道死了多久,臉上青白交加,凍出來的傷口裂了一道又一道,內里骨頭看得清清楚楚不說,離嘴邊近了的還能瞧見幾顆白牙。再強擠出來笑容,那真是笑得比哭還嚇人。
得虧是天這麼亮,要是換成暗點的地方,她怕是又要條件反射地一拳捶上去。
慘遭嫌棄的船員忙收了笑,心裏滿滿的都是叫苦不迭。他悄悄瞥一眼外頭鋪天蓋地的冰雪,死活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自己和大副平時在這幾乎與世隔絕,這祖宗又是突然打哪兒鑽出來的。
他在船上待了這麼久,對哪兒的構造都熟門熟路,三兩下就繞過那些貨箱到了門口。
然後一把拉開艙門——
被隔絕在外的風雪頓時迎面而來!
零下二十度的低溫,雪花都凍成了冰碴,砸在人臉上簡直是生疼。死屍的知覺殘留無幾,但這可憐的一點點刺痛也夠提醒他,還有個活人在呢。
船員一個激靈,生怕自己這粗手粗腳的又得罪了那位,趕忙扭頭去看——
卻見顧淺抱着胳膊戳在那兒,任憑寒風撲面,連表情都沒帶變的。
船員:“……”
他被震住了。
想當年他們還活着的時候,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也是沒膽子這麼大剌剌地直面暴風雪的。真有誰敢隨隨便便出來,最後還不都是被凍得哭爹喊娘?
果然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越發恭敬了,“您——您這邊請。”
顧淺深沉地“嗯”了聲,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
……她不冷才怪!
手錶給她加的耐性只夠她短時間內不會被凍死,是不可能讓她在這種天氣下還一點都沒感覺的。
但對方的想法就差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了,顧淺知道,想在他嘴裏套到更多這個世界的信息,繼續撐起這副高人風範肯定是最快的辦法。
兩人各懷鬼胎,一聲不吭地走在甲板上。
裹着冰碴的寒風吹啊吹,顧淺這逼快裝不下去了。幸好,下一秒就見他往左拐過去,點頭哈腰地拉開了前頭的門。
“這是伙房。”
他說:“我們也把它當會客室來用的。”
跟灰撲撲的艙房和儲藏室不同,這裏頭還是被收拾過的。寥寥幾張桌椅擺在那兒,顧淺挑了一把坐下,小船員也很有眼力見地跟過來。
“對了,”他諂媚道,“您不是問這裏是怎麼回事嗎?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顧淺:“……”
顧淺:“挑重點的說!”
這一句就讓殭屍小船員立馬重拾了被巨大的實力差距所支配得瑟瑟發抖的恐懼,他不自覺地一挺背,“是!”
“這個……”他撓撓頭,“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總結……”
不過,他下句話就解釋了顧淺對自己為什麼會偏偏出現在這裏的疑惑。
“我們以前是海盜……”
“海盜?”她重複道。
“對、對!”生怕她就此發難,殭屍船員馬上着急忙慌地打起了補丁,“就偶爾搶搶過路的漁船,不害人命的!”
得了。
顧淺想起他倆方才在背後下手的那狠勁兒,心說這話聽聽就算。
“我差點就信了,”她一擺手,“繼續。”
她這下明白了,那張紙條上畫著遊樂設施,對應的卻是貨真價實的海盜船。
看對方一無所覺還有幾分暗恨的樣子,他很可能對此並不知情,純粹是遊樂場和小丑那邊搞的鬼。
“我們平時自己也打打魚。”
殭屍小船員揪着幾根少得可憐的毛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魚群的活動就變得很奇怪,怎麼也撈不着了。”
“沒過幾天,突然下了一場大雪。”
他百思不得其解道:“那天的天氣本來還挺好的……”
正如他一開始所說,是個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剛好適合出航。暴風雪來得沒有任何徵兆,短短的三個小時就徹底封住了他們的航向。
“等雪停了,”他說,“我們發現水面已經完全凍住了,連鉸冰鏈都鉸不動——”
“保暖的物資不夠,也沒人適應得了這個氣候。可不知道為什麼,大副和我居然都又‘醒’了過來。”
“當時以為是死而復生,結果沒過多久就爛成這樣了……”他扯扯還完好的那邊嘴角,“不用吃東西也不怕冷還挺方便的。”
顧淺差不多懂了。
說白了,這艘船上的海盜們被極端的天氣變化害得全軍覆沒。眼前的船員和那個大副卻在死後產生了異變,蘇醒過來后,以半白骨半殭屍的狀態勉強過活。
然而還殘留着以前的強盜習性,動輒就對誤闖進來的無辜人士喊打喊殺,實在是太……
顧淺搖頭嘆氣,一點也不想想那海盜大副被她這個“無辜人士”幾下撂翻在地窖,落得個至今不省人事的下場——真不知道是誰更兇殘點。
“沒了?”她抬頭問。
這船員眼珠一轉。
其實吧,他們迄今為止經歷的到這裏就完了。但大副的慘狀還歷歷在目,他生怕火燒回到自己身上來,不自覺就想拖延時間。絞盡腦汁搜颳了一圈,還真被他想起來了點東西,忙喜道:“還有!”
顧淺:“說。”
船員:“呃……”
“我們船上以前有個人,是個小村落出來的。”他自己講起來也有點遲疑,“神叨得很。一直都念叨同一句話,捕不到魚的時候就說過一次,後來下雪又在嘀嘀咕咕。”
顧淺:“嗯?”
“他說,他們村子裏流傳說,這些都是預兆,如果有這麼一天……”
船員壓低了聲音。
“就代表着‘它要醒了’。”
——它?
比起那個滿臉橫肉的高壯大副,這船員要瘦小得多。可能是因為如此,他爛得更快。一張臉上的好肉不剩多少,緊張起來就擰得不成樣子,配合著這樣陰森森的語氣,還真有點瘮人。
“你們就沒問過,‘它’是什麼?”顧淺問。
“本來想問,”殭屍船員道,“但是船長和大副都不愛聽,嫌晦氣,就勒令他不許再說了。”
顧淺沒吱聲。
直覺告訴她,他口中那個神神叨叨的傢伙,胡言亂語和話里真有蹊蹺的概率是各佔一半。
但現在也不是糾結這種辨不得真假的話的時候,還是先解決眼前的生存問題最重要。
“行吧。”既然也問不出多少了,她打起了別的主意,“你們這兒還有衣服嗎?”
顧淺看了眼他臉上的爛肉和骨頭,還有雖還整潔卻也沾上了迷之污漬的上衣,“要沒穿過的。”
船員:“???”
他警惕地盯着她。
“放心,我也沒想在這船上待多久。”
顧淺道:“收拾收拾就準備走了,但在這之前總得弄點保障吧?比如說吃的喝的保暖的,就當是被你們襲擊的精神損失費了。”
說完還真煞有其事似的拍拍胸口,“當時真是嚇我一跳。”
船員:“………………”
這是赤|裸裸的敲竹杠!
還在地窖里人事不省的他們大副明明精神損失更重吧?!都變鬼了還被打成那樣!!
可惜這話借他八個膽子也不敢說出口。
“哎,哎!”但又說回來,他巴不得能快點把這瘟神送走,連忙一口應下,“我去看看!”
這就腳底抹油地轉身要溜。
又被顧淺叫住,“對了,你叫什麼來着?”
她隨口一問,那船員趕緊回頭應道。
“張保,”他說,“雖然他們平時都不這麼叫。”
張保往牆邊走去,顧淺也是才看見那裏還有一扇小門。他的手握住門把,正要擰下,一人一殭屍同時聽見外面甲板上傳來了“咚咚咚”的響動。
就像是有誰氣急敗壞地跑過來,腳步拖得極重。地板都跟着晃了晃,足見身量不輕。
“小子——!”
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
“人呢?一遇到事兒就往伙房躲,你是不是又藏裏面了?!”
“那個混球跑了?”門外的傢伙還在氣頭上,罵罵咧咧道,“竟然有膽子把老子打昏在儲藏室里,要是敢讓老子再碰上,非把她——”
大副余怒未消,一腳踹開了門。
張保:“……”
大副:“……”
可能是他打開的姿勢不對,本來只想趁人走了放放狠話的大副木然地想,再來一遍好了。
他重新推開門——
“嗨。”
顧淺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沖他招手,“聽說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