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舞會
他會不會是故意的？
蘇玟皺眉仔細地打量着對方，小惡魔真的一臉困惑，儘管他們甚至不認識對方，畢竟沒有交換名字，但是，這傢伙似乎從來不掩飾情緒。
他似乎是個很簡單好懂的惡魔，說白了就是腦子不太對勁的那種，除了生氣就是要吃的，或者就是現在這樣，臉上寫滿了你在說什麼。
蘇玟想了想，她還真不知道惡魔語裏的魔法怎麼表達，轉過身去想要繼續收拾廚房，“……算了。”
小惡魔並不滿意這種態度，他皺着眉，抬起尾巴按住了蘇玟的肩膀，後者頓時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力量沉重得恐怖，簡直像是一根房梁塌了下來——
蘇玟發誓，但凡她的體質再差一點，這時候已經被砸倒了！
小惡魔歪頭看着她，尾巴穿過後者的腋下，圈住了她的肩膀，輕鬆地把人提起來轉了一圈，讓對方面對自己，然後不依不饒地問：“什麼是魔法？”
蘇玟心塞地嘆氣，“用精神力和外界的魔法元素達成共振——你在召喚火焰的時候難道不會先和周圍的火元素精靈溝通嗎？”
理論上說，一個在教廷統治範圍內長大的小孩，不應該知道這些，畢竟連黑市上都很難找到一本魔法相關的書籍，不過，蘇玟跟隨着商團從海登帝國來到東大陸，中間還經過了塔文帝國，那裏並不信奉光明神，而且魔法師很多，還有無數著名的魔法學院。
她其實很想留在那裏學習，而非買幾本書就離開。
蘇玟斜睨着肩上那條彷彿千鈞之重的尾巴。
這條尾巴恐怕有四五尺的長短，與她的手臂粗細相近，佈滿了光滑堅硬的黑色鱗片，鱗片上流溢着灼熱的火光，末端延伸出漆黑鋒利的骨刺，看上去像是一把兇殘的雙刃刀。
蘇玟立刻乖巧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勢，不去想自己皮開肉綻的恐怖場景，“……你還有問題嗎？”
小惡魔抬起一隻爪子，欲言又止地比劃了一下，臉上的困惑沒有消退，“‘火元素’？這也是人類的語言？”
“……”
元素精靈們存在於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充盈於每一寸空氣，它們並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智慧生物，因此，魔法師們最初的力量就來源於溝通元素，用咒語和精神力引導它們釋放出一定程度的力量。
最初的喜悅已經完全消失了，她覺得自己太愚蠢了，竟然寄希望一個腦子有坑的惡魔來教自己魔法。
蘇玟儘力地解釋了一下，關於元素精靈她更不會用惡魔語來表達，“……我弄錯了，你只是天生就能這麼做對吧。”
在對方似懂非懂的目光里，小姑娘失望地搖頭。
真不公平。
她萎靡地指了指爐子上的煎鍋，“當我沒說過吧，我只是想讓你教我怎麼升起下面的火，有什麼方法嗎？”
小惡魔放開了尾巴，蘇玟頓時肩上一松，從鍋里撈出幾塊魚肉當自己的午飯，然後一揚下巴，“剩下的都是你的。”
另一個傢伙興沖沖地用手從油鍋里掏魚，彷彿絲毫感受不到那能烤熟皮肉的溫度，萬幸他還記得回答最初的問題，“沒有。”
蘇玟端着盤子看他，“你不和火元素溝通，嗯，我知道了。”
後者一邊吃魚一邊施捨給她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點火的時候，你，你要在心裏想——”
“想你要什麼樣的火，”他鼓着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說著，“我必須要想，不然就會燒死你。”
這傢伙的表達能力相當不成熟，也許是這些煎魚的緣故，小惡魔還是努力組織了語言，可惜，蘇玟依舊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點燃爐子，為什麼會燒死我？”小姑娘嘴角抽搐了一下，“難道你的火會到處飛嗎，像是那個三階魔法火焰飛彈一樣？”
小惡魔搖了搖頭，鄙視地看了她一眼，“我吃完了！”
蘇玟大驚失色，她捂住自己盤子裏的魚，“如果我不吃就會餓死，我要是餓死你就再也吃不到我做的任何東西了！”
等等。
這種事還有下一次嗎？！
小惡魔認真地想了一下，感覺似乎是這個道理，也就沒有說話。
蘇玟先抓緊時間清空了盤子，咽下最後一口魚肉，“你平時吃什麼？”
小惡魔看上去並不喜歡這個問題，他露出嫌棄的表情，先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母親說我其實不需要吃東西，可我想吃，但是獸人很難吃，很多魔獸也不好吃，有人告訴我可以把他們做熟，但是他們做出來的東西依然不好吃。”
蘇玟：“……”
蘇玟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想說的是獸人的食物吧？是吧？我聽說獸人大部分時候也吃魔獸，而且魔獸的肉吃一小塊就能填飽肚子——好吧，你不要再舔盤子了，你坐着，我再給你弄點東西吃。”
小惡魔一臉困惑地看着她，聽到後面眼睛又亮了，居然真的坐在原地沒動。
蘇玟在鍋里倒了一些牛奶，用牛奶煮着月桂和胡椒葉子，又端出從集市上帶回來的奶酪認真地磨碎，把牛奶舀出來，在鍋里攪拌黃油和麵粉，過了一會兒再灑上奶酪和豆蔻粉。
小惡魔這次沒有吝嗇誇獎：“……好香啊！”
年輕人被稱讚時經常會沒那麼沉得住氣，蘇玟彎起嘴角，“我媽媽沒離開氏族的時候，一直在山地矮人皇室的廚房裏工作，洛克斯十三世都稱讚過她的技藝——我也許沒學好怎樣使用她的雙刃戰斧，但是她的菜譜就另當別論了。”
蘇玟洗了一些番茄和萵筍，又在碗裏塞滿了紫甘藍與生菜葉子，再將那一大鍋沙司醬料倒了上去，抬頭看到一雙金輝熠熠的眼眸。
某隻小惡魔看看她又看看盤子，她無奈地將盤子遞了過去，“……吃吧。”
這傢伙對餐具毫無要求，依然直接上手抓食物，蹭得滿臉都是，又用舌頭舔得乾乾淨淨，不過，他吃了一半就停住了，歪着腦袋將盤子推回來。
“不要餓死。”
他一本正經地說。
“好吧，”蘇玟忍俊不禁地拿起叉子，“不過僅此而已了……我家裏也幾乎再沒有能當午餐吃的食物了。”
小惡魔環顧四周，“你為什麼不吃別的東西？”
蘇玟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說牛羊雞鴨豬肉這些嗎——這附近有魔獸啊，而且這裏沒有合適的牧場，不過鎮上會有商人帶來一些，但是賣的貴，我倒是無所謂吃什麼。”
“魔獸？”小惡魔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理解，“所以呢？”
“如果你養家畜的話，魔獸不一定會把他們吃乾淨，但很可能會把活着的都咬死，這裏的人雖然不用交稅，但也沒有軍隊幫忙將魔獸趕得遠一點，”小姑娘打了個哈欠，站起來準備洗盤子，“偶爾也會有黑暗之都的遊騎兵在這附近巡邏，如果他們看到魔獸，也許會去戰鬥，但他們不會天天都在這裏，我家只有我一個人，來了魔獸很麻煩的。”
小惡魔依然不解，他奪過了盤子舔了一口，然後又把盤子丟給她，“你可以殺了它們。”
蘇玟無語地看着他，雖然這動作會讓人有成就感，但是，這還是不太好吧。
小姑娘咳嗽了一聲，“……什麼？”
“魔獸，你可以殺了它們，或者吃了它們。”
蘇玟：“……我真希望所有事都像你說得一樣簡單。”
雨已經停了。
夏日裏慵懶的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枝葉斜過窗欞，花園裏的玫瑰和玉蘭在雨後格外嬌嫩，奇怪的是，經常在樹梢房頂歌唱的鳥雀卻依然不見蹤影。
小惡魔的身影消失在房間裏，在外面的花園中一閃就沒了蹤跡。
“……”
蘇玟終於吃飽了，她窩在沙發上倚着靠枕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再一次夢見了那片樹林。
銀色星光傾瀉在枝頭，千千萬萬雪白花朵盛開在月下，豎琴長笛奏響起悠揚的樂聲，好像有人在遠方唱起了曲調溫柔的歌謠。
小姑娘在困意中睜開眼睛，發現夜幕已然籠罩了大地，她趕快從窗台上跳下來，急急忙忙地出門，在明亮的月色里跑向歡歌洋溢的城鎮。
慶典的夜間一直有舞會，人們聚集在城鎮中心的小廣場上，噴泉旁邊坐滿了臨時充當樂師的人，他們吹着長笛拉起風琴，年輕的男孩女孩們在悠揚的樂聲中跳起了舞。
鎮長甚至提供了許多甜點和酒水，四周的攤位上擺滿了蜂窩餅蛋卷以及抹着香料和蜜糖的麵包，成桶的奶油甜湯和花樣百出的炸魚，鑒於人們只需要二十個銅幣就能參加舞會，這幾乎稱得上是白吃白喝了。
蘇玟揣着幾個奶酪水果餡餅，嘴裏還咬着一塊牛乳蛋糕，她順着梯子爬到酒館的房頂上，一邊吃一邊在人群里搜尋薇薇的身影。
廣場上少說有數百人在跳舞狂歡，她看了一會兒，就看到在人群中格外扎眼的血族先生。
阿爾克斯牽着薇薇的手，周圍許多姑娘都擠過來，一臉熱情地試圖和他搭話或者邀請他去跳舞，他一直在搖頭拒絕，薇薇臉上的笑容越發鮮明。
他們走到廣場外圍，血族轉過臉去說了什麼，薇薇捂着嘴笑了起來。
兩人開始輕聲私語，他們目光交纏焦灼，握着對方的手，緊接着，阿爾克斯低下頭，在少女的唇瓣上落了一個溫柔的吻。
薇薇的臉漲得通紅，她緊緊咬着嘴唇，伸出手臂勾住血族的脖子，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吻了回去。
他們的身影在閃爍的燭光里逐漸交纏，舞會裏喧囂的音樂和嘈雜的人聲似乎都已經遠去，只有月光下互訴心聲的情侶溫柔相擁。
蘇玟坐在房頂上有些獃滯地看着這一幕：“……”
小姑娘搖了搖頭，忽然手上一空，那塊還沒啃完的蛋糕被人搶走了！
蘇玟大驚失色，顧不得還在酒館的房頂上，急匆匆跳起來轉身，按住了自己裝着銀幣的褲子口袋，腳下全都是光溜溜的瓦片，在雨後還格外濕滑。
不遠處，小惡魔坐在煙囪上，一邊甩尾巴一邊向她晃了晃手裏的蛋糕，然後把蛋糕塞進了嘴裏。
蘇玟：“……”
他是魔鬼！他一定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