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字抵萬金
程立拍案而起,沉聲道:“好一個膽大包天的高元才,難道某的鋼刀殺得他人,就獨獨殺不得你嗎?你自從到了濮陽以來,先是誆走了典韋,讓元讓將軍大失顏面,后又讓甄家糧店收攏了近兩百名敢死之士,以為某不知嗎?你到底要幹什麼?難道要趁我家主公遠征之際,替那袁紹謀取東郡不成?還是欺某年老?你睜開雙眼仔細看看,某雖然年近五旬,但眼還沒花、耳還沒聾呢!來人,將這個來自冀州的細作推出去砍了!”
高幹絲毫沒有被程立的氣勢所嚇倒,而是長笑一聲,道:“某自己有腿有腳,更擅長走路,豈用爾等來推?”說著,看也不看程立,昂首闊步往廳外走去。
程立臉上yīn晴轉換不定,忽地一咬牙道:“高元才,你有什麼可笑的?可是在笑某不念往rì之情乎?豈不知當你替舅父袁紹來謀我東郡時,就已經不把某當做朋友了?也罷,雖然你我各為其主,但畢竟相識一場,某實在狠不下心來殺你於當場。你還是走吧,走得越遠越好,莫要讓某再見到你。否則,某眼裏認得你高幹,手裏的鋼刀卻不認得你高元才了。”
“人都說程仲德剛愎自用、翻臉比翻書還快,沒想到今rì卻對小弟網開一面?仲德兄,你說小弟難道不該笑上兩聲嗎?”程立的反應皆在高幹的意料之中,他聞言停住了腳步,臉上依然帶着那份淡淡的笑。
程立哼了一聲,並不言語,但臉sè已經好看了很多。看來,高幹的馬屁拍得恰到好處。
高幹還是沒有回頭,只是輕笑一聲道:“仲德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眼似乎未花,耳也好像沒聾,只是距離眼花耳聾已經不遠了!”
程立鬚髮皆張,怒聲喝道:“高元才,難道在奈何橋上上走了一遭還沒有嚇掉你身上的輕狂嗎?堂堂陳留高家,怎麼會除了你這個不知禮數之人?說起來,某是令祖的記名弟子,輩分要比你高,可是你偏偏與某兄弟相稱。兄弟相稱倒還罷了,可是你竟然還要蔑視於我,是何道理?”
“仲德兄何必如此大聲?你應該懂得,聲音越大之人內心往往很慌張,需要藉助聲音來掩飾自己。”高幹倒是不緊不慢,娓娓道來:“仲德兄自詡耳聰目明,難道會不知道小弟因為搶了二表兄袁熙未過門的妻子甄洛,已經無法在鄴城立足了嗎?小弟此去益州蜀郡,山高路遠,招募一些能打能拼的江湖遊俠防身有何不可?難道僅僅憑這兩百人,再加上小弟在城外的五百親兵,就能對偌大的濮陽城構成威脅了嗎?仲德兄莫不是賭酒賭輸了,想耍賴皮,這才把屎盆子往小弟的頭上扣?”
程立原本想把高幹嚇走,那賭酒的彩頭也就不了了之了,畢竟,三年的免稅文書關係重大,誰知道高幹拿去會做什麼用?
誰曾想,高幹這廝軟硬不吃,這一席話又說的在情在理,縱是機智如程立,也難以在一時半刻之間從雞蛋里挑出骨頭來。
程立斟酌了良久,才厚着臉皮,硬着頭皮,期期艾艾道:“愚兄一時糊塗,誤會了賢弟,還望賢弟莫要放在心上。”
“小弟雖然年歲比仲德兄小了一些,但是卻沒有仲德兄那般小氣!”高幹呵呵笑道:“只要仲德兄履行承諾,把三年免稅文書拿出來,小弟還有什麼理由再生你的氣呢?”
話說到這份上,程立知道自己躲是躲不過去了,只能向夏侯惇求下這麼一紙文書了。要怪只能怪自己記吃不記打,老想着在高幹身上找回面子,誰知接連被他算計得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棋差一招、處處受制於人?好在夏侯惇正借重於他,還給他面子,這紙三年免稅文書他還是應該能討到手裏的。
想着想着,程立不禁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難道這一切都在高元才的算計之中?如此說來,高幹的謀略,只怕比之向有鬼才之稱潁川郭奉孝也是不逞多讓!”
程立也怕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就在答應高幹之前,先拋出了自己的條件:“元才賢弟,愚兄知道你骨子裏並不是個生意人,你這份免稅文書應該是替甄家糧店討得吧,這可讓愚兄為難了,畢竟甄家糧店生意太大,若是免稅三年,只怕快要抵得上養一隻千人的騎兵了。事關重大,愚兄只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呀!”
“仲德兄的難處小弟自然是知道的。”高幹收起了笑臉,正sè道:“小弟只是欠着濮陽城裏一個故人的人情,所以想用這麼一紙免稅文書來略表心意而已!仲德兄放心,他的糧食生意做的並不是太大,與甄家糧店是不能比的!”
“如此就好!”程立原本還想到了濮陽田氏的身上,要是給田半城免三年稅收,不但東郡的大小官員,就連軍隊都要一起跟着喝西北風。但程立又聽高幹說,他這個故人生意做得並不大,況且高幹與濮陽田氏並無交集,應該不會替田氏出頭,這才算是放下了心裏懸着的一塊大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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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rì之後,高幹再次拜訪程府,順利地從程立手中拿到了那一紙免稅文書。
高幹兩次造訪,皆是空手而來,第一次帶走了那個眼明手快的魁梧小伙高峰,第二次更是讓程立兌現了承諾,稱得上是收穫頗豐。
程立還真夠意思,臨別時,還送了高幹百金,當作盤纏。
高幹有些不好意思了,覺得老是忽悠這麼一個實在人心裏難免慚愧,就想出了一個補償的法子。
“曹孟德曹大老闆,呵呵,對不住了,為程立改名這事某就替你先辦了。”高幹打定主意,在即將告辭之時拿出了自己的回報:“仲德兄,聽說你少時常夢上泰山,雙手捧rì,以夢揣之,小弟以為不如在‘立’上加‘rì’為昱,改名程昱,豈不更顯仲德兄的絕世風采?”
“程昱?”程立咀嚼片刻,不由大喜道:“程昱,好名字!好氣勢!賢弟大才,愚兄不如也!”
“仲德兄,你送小弟一個高峰,一紙三年免稅文書,小弟送你一個名字,你我也算是兩清了!”高幹哈哈大笑:“仲德兄記着,等小弟離開濮陽城之時,你可要來送小弟一程呀!”高幹說著,提着裝着百金的包袱揚長而去。
只留下程昱站在宅子門口搖頭苦笑:“人都說,一字千金。看來此言不虛,這高元才的一個‘昱’字,只怕也有千金之數了!|”
程昱還是小看了高幹。他萬萬沒有想到,被高幹忽悠走的,縱然是萬金也難以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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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作為冀州牧的袁紹,雷霆之怒也是非同小可。
袁紹的兩路信使已經快馬加鞭走在了路上,可是,完全被蒙在鼓裏的高幹還在濮陽城裏繼續着他的忽悠人之旅。
這一次,高幹的目的地是坐落在濮陽城東的田家老宅,他要忽悠的對象自然是濮陽田氏的當家人田地了。
最近幾乎沒有一天好天氣,這一天也沒有例外,沒有明媚的陽光,有的只是已經肆虐了數月之久的北風,偶爾還夾雜着雪花。
還是巳時一刻,高幹一天之中狀態最後的時刻。這個時候,晨勃已過,在並沒有推倒甄洛,又不能去教坊瀟洒的高幹,jīng神如果不好才是咄咄怪事。
高幹身上還是一件永遠也不會髒的藍袍,也不帶隨從,獨自一人出現在了田家老宅的門前。
田氏乃是濮陽城的巨富,有“田半城”之稱,不論是如今的曹cāo,還是數月之後的呂布,或者是捲土重來之後的曹cāo,都對田氏籠絡有加。
而對濮陽田氏來說,在這個亂世之中,道義和承諾並不重要,他們相信的只有實力和利益。所以,他們先和呂布定計,將曹cāo引入城中,如果不是呂布的眼神不好,放過了眼皮子底下的曹cāo,那麼東郡的天下一直姓呂也說不定。
後來,田氏看呂布剛愎自用,難成大事,又翻手幫了曹cāo一把,把呂布趕出了濮陽。這些關乎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主意,都有田氏如今的家主田地一人拍板決定,由此可見此人不但具有敏銳的嗅覺,而且還有非凡的魄力。處事果決,絕不拖泥帶水。
“勞煩尊駕前去通報一聲,就說陳留高幹有要事求見貴家主。”高幹來到府門前,對着守門的家丁卻彬彬有禮起來,與一rì前在程昱那裏的輕狂相比,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顯然不是濮陽田氏的名頭嚇住了高幹,而是高幹聽說田氏雖然是生意人,但是以詩書傳家,稱得上是知書達理。
程昱xìng剛嫉俗,高幹就以狂示之;田氏看重禮節,高幹自然入鄉隨俗。
那個家丁能在偌大的田家老宅混到守大門的位置上,還是有幾分眼力的,更何況,陳留高幹這個名字在六博居一舉贏下典韋之後,已經是聲名大振,這個家丁自然是不敢怠慢,一溜小跑進去稟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