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009
列缺剛發出這條消息，一抬眼，正好看見丘巒從廚房裏出來。
他隨手把手機調成了靜音，走過去幫忙端過盤子：“我來吧。”
“那我去拿喝的，有紅酒和果汁，男朋友你要喝哪一種？”
“紅……”列缺想起趙希陽剛才說的話，急忙改口：“果汁，我喝果汁就行了。”
丘巒轉身走向冰箱，拿了果汁又順道去洗了兩個杯子。
兩人面對面坐着，明明不是第一次見面，列缺卻莫名有些局促。
都怪趙希陽說的那些話！
燈光下，丘巒的頭髮彷彿鍍了一層柔光。他正小口小口地吃着，抬頭時湊巧撞上列缺的視線，露出一臉等待表揚的表情：“男朋友，好吃嗎？”
“好、好吃。”
“喜歡的話，下次我再做給男朋友吃！”
“嗯，下次吧。”
列缺含糊地答應了，沒再去看丘巒，只顧着埋頭吃飯。
整頓飯吃下來很安靜，兩個人都沒怎麼說話。
列缺沒想到丘巒的廚藝這麼好，連向來挑食的他今天都吃了不少。
快要吃完的時候，丘巒突然對他說：“今天這麼晚了，明天上午又沒有課，男朋友今晚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列缺剛喝了一口果汁，聽到這話險些嗆了出來。
他沒聽錯吧？丘巒剛剛是在邀請他留下來過夜？
“今晚就不住在這裏了，我想起來明天還有點事。”列缺接過丘巒遞給他的紙巾，擦了下嘴角：“要不然我改天再來陪你？怎麼樣？”
丘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問他：“你不是說明天上午沒有事忙嗎？”
這要他怎麼回答？
列缺頓了頓，索性把趙希陽拉出來當擋箭牌：“是老趙，剛才你做飯的時候他給我發的消息，讓我明天一早去幫他上課。這幾天你住院他幫了我不少忙，我也不方便拒絕。”
聽見是趙希陽找他幫忙，丘巒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清澈的眸底閃過一絲失落。
但失落歸失落，他並沒有因此感到不高興，：“等過幾天去醫院複查之後，我也要去當面謝謝希陽。”
“嗯。”
列缺嘴上應着，心裏卻在想：等過幾天恢復了記憶，你不把趙希陽打殘就很不錯了。
畢竟那幾聲嫂子可不是白喊的。
吃過飯，丘巒起身收拾着餐具，眼前突然多出來一隻盒子。
“答應給你買的手機，打開看看吧。”列缺遞到他的手上：“先用來試試，看喜不喜歡。”
丘巒笑着接過去：“謝謝男朋友。”
有時候，列缺覺得丘巒和他想像中很不一樣。
一般人躺在病床上沒有手機玩會很無聊，但他卻不是，就那麼靜靜躺着，光是看看窗外的景色也能待上一整天。
一個人失憶後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嗎？還是說，這其實是丘巒隱藏的另一面？
看着丘巒開了機，列缺端起他收拾完的盤子，主動提出自己洗碗：“我去洗就行，一會兒插上卡，你先給你爸爸通個電話。”
“嗯嗯。”
因為擔心家裏人聯繫不上，在醫院的時候丘巒借列缺的手機給他爸爸打了通電話，只說他的手機摔壞了，半點兒沒提車禍失憶的事。
列缺端着盤子去了廚房，不一會兒，客廳里隱約傳來丘巒和他爸爸的對話聲。
像是小朋友在和大朋友說話。
“爸爸，是我，小巒，手機已經換好啦。”
“那就好，小巒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爸爸還在店裏嗎？”
“嗯，你謝叔叔也在。小巒最近還習慣嗎？有沒有在學校里認識新的朋友？”
丘巒停頓了一下，往廚房的方向飛快地看了眼，聲音又快又輕：“有。”
“爸爸學會了一道新的甜品，等下次放假做給小巒吃，到時候小巒可以把自己朋友帶回來。”
“好。我會跟他說的。”
後面的話列缺就聽不清了。
窗外閃過一絲雪白的閃電，隱隱有雷聲過耳，看起來像是要下雨。
列缺走出廚房的時候，丘巒已經掛斷了電話，正在關客廳的窗帘。
轟隆一聲巨響，嚇得他整個人反射性地往後一縮。
這是在害怕？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丘巒害怕的東西？
列缺不免有些意外。
他過去幫丘巒把窗帘拉上，問：“害怕嗎？”
“嗯。”丘巒點點頭，又是一道驚雷響起，直接讓他鑽進了列缺的懷裏。
列缺抬了下手，然後輕輕落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別怕，等會兒下了雨就好了。”
“男朋友……”丘巒緊緊抱着他不放，仰起臉小聲地問：“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列缺渾身僵硬地站着，一時忘了該如何回應。他跳過了這個回答，又在丘巒的背上輕輕拍了一下：“過會兒就好了，先去洗澡吧。”
丘巒點了點頭，卻仍是不敢把手鬆開，從抱着列缺改為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我……我害怕，我不敢去……”
列缺沒想到丘巒會怕成這個樣子，摸了摸他的頭髮，盡量放柔了聲音安慰他：“別怕，有我在呢。”
“那……”丘巒用懇求的語氣說：“男朋友，我們可不可以一起洗？”
列缺遲疑了片刻，一臉慌忙地找了個理由：“可是……我的衣服沒帶。”
“沒關係。”丘巒連忙說：“你可以穿我的衣服。”
列缺知道自己這是走不了了，但讓他和丘巒一起洗澡，他實在是辦不到。
最後，他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這樣吧。等會兒你在裏面洗，我就守在你的門口，可以嗎？”
丘巒這才勉強點頭答應了：“好。”
列缺陪他去找了睡衣，又幫他放了熱水，然後把他送進衛生間。
兩人從客廳到卧室，再從卧室到衛生間，整個就跟連體嬰兒一樣，從頭到尾都沒鬆開。
“男朋友，你不要走。”丘巒在裏面說，生怕他在自己洗澡的時候悄悄離開。
“嗯，我不走，你洗好了告訴我。”
外面的雷聲變得小了，列缺拉了張椅子坐在門口，聽着裏邊的水聲拿出手機。
一會兒沒看，趙希陽又發來了幾條消息。
趙希陽：照我看啊，老缺，有些時候，咱話不能說得太早。
趙希陽：雖然你現在對季朗有好感，但假如有一天你真喜歡上丘巒了呢？
趙希陽：跟你開玩笑的，老缺，人呢？
列缺猜到他是開玩笑，隨意掃了一眼，打出一行字。
列缺：老趙，幫個忙。
趙希陽彷彿隨時隨地都在玩手機，每次回消息的速度都非常快。
趙希陽：老缺你回來了？外面好像下暴雨了。
列缺：沒，還在丘巒這兒。他怕雷聲，讓我守着他洗澡。
趙希陽：他居然怕這個？？？
另一邊的趙希陽同樣很意外。
列缺：嗯，我也完全沒想到。
趙希陽：你剛才說幫忙，幫什麼忙？
列缺：等會兒我讓你打電話給我你就馬上打給我，就說出了什麼大事，讓我趕緊回去。
趙希陽：我明白了，你想從丘巒那兒脫身。行，你待會兒記得先發個消息通知我。
這邊列缺剛和趙希陽串通好，衛生間裏便傳來了丘巒的聲音。
“男朋友，我洗好了。”
列缺在外面打開門，一陣滾燙的熱氣頓時撲面而來：“這麼快？怎麼不多洗會兒。”
“我害怕。”丘巒站在熱氣中，雙頰通紅，被水潤濕的髮絲貼在額角，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列缺把他送去了卧室，正準備悄悄發消息給趙希陽，手上突然被塞了一套衣服。
“這是我的睡衣。”丘巒怕他介意，解釋說：“但你放心，我以前沒穿過，你看上面還有價簽。”
列缺這下不知道怎麼辦了，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拿着睡衣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
丘巒還在看着他，列缺對上他可憐兮兮的眼神，一咬牙轉身走向衛生間。
“我去洗澡，你先到床上去吧。”
說完后，列缺才發現這話有歧義。
他快速沖了個澡，換上丘巒給他的睡衣。衣服小了一點，裏面的褲子也有點勒。
列缺穿着來到卧室，裏面只有一張床，丘巒正躺在上面打瞌睡。他一走近，眼睛立馬就睜開了。
“男朋友，你洗好啦？”
“嗯。”
丘巒趕忙給他讓出一個位置，拍了拍：“你明天不是還要代希陽去上課嗎，快來，睡這裏。”
列缺慢吞吞地走過去，關了燈睡在他的旁邊。
一躺上去，他的思緒便開始飄遠。
怎麼就躺上去了？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留下來洗澡。
這會兒雨勢小了一些，仔細一聽還有雷聲。
列缺不自在地往床邊挪了挪，剛一動，身側的丘巒就挨了過來，叫他動彈不得。
“睡著了嗎？”他出聲問了一句。
丘巒的聲音夾着綿綿困意：“還沒有。”
列缺握着手機不敢動，為了試探他有沒有睡着，故意找他閑聊：“你一直都害怕雷聲嗎？”
“嗯……”
“為什麼？”
“小時候我常常一個人背着書包回家，爸爸工作忙沒有時間來接我。有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似是有些困了，丘巒說得斷斷續續，“爸爸沒有來，我不敢回去，街上只有我一個人……”m.
列缺想不到丘巒小時候還有這樣的經歷，他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動了動握着手機的左手，小聲喊了句：“丘巒？”
身旁的人沒有任何回應，顯然已經陷入了熟睡。
列缺摸出手機，屏幕的亮光刺得他眯了眯雙眼。
趙希陽：老缺，要給你打電話了嗎？
列缺正準備抬起右手，扭頭一看，發現丘巒正緊緊抱着他的手臂。
他放下手機，輕輕嘆了口氣，又拿起來打出兩個字。
列缺：算了。
列缺就着這個姿勢睡了一晚，第二天醒來，天微微發亮。
他看着眼前被放大了數倍的臉，頓時嚇了一跳，半晌后才想起來昨晚是和丘巒一起度過的。
丘巒還沒醒，朝他的方向閉着眼睛，睫毛又細又長，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他的目光慢慢地往下挪，掃了眼一大早就支起來的小帳篷，臉登時漲得通紅。
不行，得趕緊解決一下。
列缺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因為害怕丘巒中途被吵醒，每一步都走得很輕。他來到衛生間，輕輕反鎖了門，小心翼翼地解決着。
自從丘巒失憶以後，列缺每天忙着在醫院照顧他，身體上精神上都很疲憊，已經好一段時間沒有做過這種事了。
他一閉上眼，腦中便不自覺浮現出丘巒的臉來，甚至還聽見了丘巒的聲音。
“男朋友？”丘巒敲了敲門：“你在裏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