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20
外頭雲層厚實,光線並不強烈,但還算明朗。
透進宿舍樓的光線足以照亮整個走廊。
宿舍走廊兩側一直緊閉的房間終於在廣播的音樂聲中打開,陸陸續續從裏面走出了或眼熟或陌生的,但都同樣穿着藍白校服的各位同學。
他們臉上表情既平靜又生動,在這難得正常的時間裏,表現出普通人的正常樣子。
夢境世界裏的人不像他們這些外來者,原住民是需要正常三餐的。
早餐時間,宿舍里所有人都在收拾整理,動作快的人這會兒便已經出門,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空氣中傳來噴香的麵食味道。
顧舟山剛走到樓梯拐角,眼熟的地形提醒了他昨日發生的事——樓梯上,可是還有那些人從高層往下拖時受傷留下的痕迹!
他突然有些緊張,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
但眼前的情形,卻和顧舟山以為的完全不一樣。
上下樓梯的學生們面色如常,說說笑笑,沒有一個人關注到地面。
因為地面也和往常一樣,沒有乾淨得反光,也沒有除了灰塵以外的東西。
顧舟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地面看了幾秒,又蹬蹬蹬跑到樓梯間的窗子邊上,向教學樓的方向眺望。
樓下水泥地上也沒有昨天晚上他路過時那遍地血肉模糊的樣子,只有和旁邊無甚區別的灰色地面,表面乾燥而空曠,在路過的學生腳下被人毫無察覺地踩來踩去。
顧舟山又迷茫又慌亂,難道他昨晚經歷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他努力回想,卻只想起昨晚那扇莫名消失的上鎖鐵門,想起今天早上放在床邊上的乾淨運動鞋,想起和桓峰說話時他的避而不談……
難道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夢,都是臆想出來的嗎?
“哎,你跑什麼啊?”蘇浩南第一個跟了上來,看着顧舟山慌亂的表情,疑惑地皺了皺眉。
他這是發現了什麼東西,不太對勁?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顧舟山強作笑顏,低下頭,沒敢看走在最後的桓峰的表情。
他害怕自己的猜測都是真的,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以為他跟桓峰之間有了一點小秘密,但原來,都是臆想嗎?
這個時候,桓峰卻從他的身後走來,拍了拍他的腦袋。
低沉而令人安心的聲音在顧舟山的頭頂響起:“別多想。”
蘇浩南左看看,右看看,明明空蕩蕩的嘴裏總覺得被塞進了什麼東西,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嘆了口氣:“要不,有什麼事,咱們先去教室里坐着說?這會兒人都去食堂了,正好就把教室空出來呢。”
他示意了一下在樓梯間過上過下的同學們。
顧舟山跟着抬頭向後看去,突然鼻尖飄過了幾股熟悉的味道。
他震驚地抬頭,正好看見幾個眼熟的人玩鬧般從多級樓梯上跳下,雙腳砸在四樓平台上,特別中二地回過身,一臉囂張樣。
然而那人一低頭,看到站立在窗檯邊的桓峰的時候,卻趕緊閉攏了雙手雙腳,和他身後同時安靜的幾個人順着階梯又跑了上去。
這是昨晚從天台上摔下來,砸成幾癱肉泥的那幾個傢伙!
“等等!站住!”顧舟山腦子一懵,直接追了上去。
前面那幾個人怎麼可能站住,一步恨不得跨三級台階,使勁兒往上跑,跑到了七樓以後直接衝出了樓梯間,一邊掏鑰匙一邊飛快跑回了各自的宿舍。
顧舟山順眼看了看牆上的符號,沒錯就是“7”,昨天晚上他記住的那個符號!
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心裏一喜,動作就慢了,在追上那幾個人之前,那幾個小混混樣的學生早已關上了門,落了鎖。
“出來!”顧舟山砰砰砰使勁兒敲着門,只想把當事人叫出來問問昨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但門被鎖上以後,無論外頭怎麼鬧,裏面都巋然不動,一點聲響都不發出來。
那幾人是準備做個縮頭烏龜,躲在裏頭死活不出來了。
這時候,蘇浩南一個人追了上來,跑到顧舟山身邊微微喘着氣,眉頭深皺,但他沒有發怒,反而有些冷靜道:“昨天晚上,你跟他們發生什麼事了?”
蘇浩南一邊追趕顧舟山的時候,一邊在腦子裏簡單地分析了一下。
按照時間來看,昨天下午的時候,他們四人就在食堂見過這幾個,當時顧舟山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反應。
而今早大家才剛起床,他可是親眼看着顧舟山從寢室里走出來,也不可能跟他們有交集。
那麼也只有昨天晚上,蘇浩南他們在寢室安睡的時候,顧舟山遇到了什麼事情,而這件事情,和這幾個人肯定有關係。
沒看出來,顧舟山原來是個這麼能惹事的性子,這一天多一點的時間,什麼事件都讓他給觸發了。
也不知是好是壞。
“昨天晚上……”顧舟山深呼吸了兩口,簡單說了兩句,“我親眼看見他們幾個死在我面前。從那棟樓的頂層被扔了下去,摔成一攤肉泥。但為什麼……”
蘇浩南睜大了眼睛,但沒有表現出特別震驚的樣子。他經歷過的,遠比顧舟山的這些話更匪夷所思的,還有很多,哪裏會被這兩句話給嚇到。
他沉思了一下,沒有直接問細節,而是突然抓住了正好路過的一個同學問道:“請問一下,你知道住在這裏面的是哪個班上的人,叫什麼名字嗎?”
路過的同學看了一眼門牌號,頓時一臉驚恐,搖頭擺手道:“不不不我不知道,你們別問我。”
便瘋狂扭動着身子掙開蘇浩南的手往前跑掉了。
蘇浩南沉默地看了看飛速遠去的路人,回過頭看了看無比安靜的門,記住了門上的號碼,對一臉求知的顧舟山道:“我相信你,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離開這裏。”
“好。”顧舟山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周圍,似乎在尋找什麼。
蘇浩南接道:“哦對了,我讓他們倆在樓下等一會兒,我一個人上來找你。”
顧舟山愣了一下:“哦,好。謝謝你來找我。”
“別客氣,我們是隊友嘛。要想活下去,互相幫助才是最好的辦法。”蘇浩南露出了一個複雜的笑。
出了宿舍,錢弘義一見他們來了,特別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
他覺得顧舟山這人事兒可真多,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跑遠了,還浪費大家的時間。
顧舟山哪裏注意得到錢弘義的表情,他還在埋着頭,苦想着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下意識就走到了桓峰的身邊,幾乎和他手臂貼手臂地挨在一起。
和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彷彿渾身長滿了刺,恨不得貼到牆壁上遠離所有人的樣子差別可太大了。
蘇浩南默默挪開了臉。
走上了宿舍樓前那道長長的樓梯,和不斷走向食堂的人流徹底分開,蘇浩南才拍了拍手,吸引了一下幾人的注意:“昨天晚上,顧舟山身上發生了一件事情,我覺得這件事情對於怎麼離開這個世界應該非常關鍵。趁着現在這個空閑時間,我們都來聽聽?”
“啊……”顧舟山沒想到蘇浩南這麼直截了當地就說了出來。不過也是,把疑惑的東西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嘛。
他緩慢地回憶起昨天的情形。
“昨天半夜我突然醒了,聽到窗子外面有奇怪的聲音,就過去看了一下情況……”
蘇浩南認真地聽着,錢弘義原本也跟着聽了一會兒,但聽着聽着,臉上的表情就越發無語。
就算他們身處一個奇怪的世界裏,但也不至於妖魔鬼怪到這種程度吧?
顧舟山真的不是在胡說八道?
“……我親眼見到那幾個人已經死了,但剛剛又在樓梯上看到了他們,所以我就追了過去,但可惜沒追上。”
“還有這種事情發生?”錢弘義搓了搓自己的雙臂,明明是還算溫暖的氣候,他卻莫名感到了寒意。
故事聽着是挺嚇人的,但錢弘義卻依然不太相信。他懷疑是顧舟山做了噩夢,或者嚇糊塗了胡說八道來着。
蘇浩南一直注意着桓峰的表情,沉思了一會兒,提出了自己的的一個疑問:“你晚上醒來的時候,他在哪兒?”
他指了指桓峰。
“他……他……”顧舟山一時語塞。
他在講述的時候,自動把桓峰的部分給刨除了,本想着既說明了情況,又可以不暴露桓峰想隱瞞的東西。
但蘇浩南竟然直截了當問了這個問題,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剛成為人類的顧舟山,連“說謊”這兩個字都還不認識,依然是個誠實的乖孩子。
就算是錢弘義,此時也看出了顧舟山的隱瞞了,他不由得有些得意,心想我不敢跟桓峰說話,還不敢教訓你嗎?便開口朝顧舟山吼道:“他什麼他,他做了什麼,你倒是說啊?說不出來是吧,你是不是在,在騙人……”
他本還小人得志般教訓着顧舟山,卻在桓峰從旁邊投來的眼神下漸漸沒了聲音。
蘇浩南也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錢弘義這兩天啥事兒都沒做,倒是顧舟山引發了一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心裏可是不服氣得很。
他既想表現自己,但又莫名退縮於桓峰的壓迫下,只能轉向另一邊,心想眼不見為凈。
“哎,那是什麼。”錢弘義突然發現了教學樓靠外的教室窗台上,似乎有半張紙張,想都沒想就跑過去撿了起來。
蘇浩南臉色有點不好看。
夢境世界裏的一切怪異之處,既是機遇,也可能是催命符。顧舟山到處觸發事件也就算了,好歹有個大佬護着他的樣子。
但錢弘義也學着這麼莽撞,那不是找死嗎?
他當然不可能走過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錢弘義興緻勃勃打開了紙張,突然大叫一聲丟開了那張紙。
紙張從空中緩緩落到地上,讓在場所有人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那正是昨日上第一堂課的時候,顧舟山那本語文書上,被那位頭頂地中海的老師撕下的半頁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