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赤足的少年
路燈下的網球場上圍了一圈人。
“喂，就是他嗎？”金髮少年夾起手中的煙，熟練地吐出了煙圈。
“是的，隊長。”微胖的少年答道。
“長得像個女生，挺弱的樣子，你怎麼還會輸給他？”金髮少年撇嘴道。
“你別看他瘦，打球的力道可不小，我連拍子都握不住！”
“是嗎？那我們這次可就找到寶了……”
趙空用一個發球結束了這場比賽，他揚起袖子擦了把汗，走到場下接過對手的錢，數了數，放進自己的褲兜里輕輕拍了拍，然後，走向場邊的一個圓臉少女。
“櫻下雪君，你今天也打得好帥啊！”圓臉少女滿臉緋紅地看着他。
趙空微笑着，把手中的粉紅色球拍還給她，說了句，“Thankyou.”
少年的微笑讓女孩一陣愣神，然後，她低下頭，羞紅着臉鼓足勇氣說，“明天是雙休日，櫻下雪君明日能和我一起去看櫻花嗎？”
少女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答覆，好久都沒有聲音，她有些疑惑地往上一望，就看見那美麗的少年仍是一臉溫柔地笑看着她。紅色一下子從臉頰漫道了耳朵尖，少女帶着自己的球拍飛快地跑走了——他，他這是同意了吧？她滿懷欣喜地想。
留下的趙空在原地滿臉不知所以。說實話，他剛才根本就沒聽懂少女在說什麼！
整個句子中，他除了聽出了“櫻下雪”、“櫻花”兩個詞外，其它的在耳朵里就是一堆漿糊。他其實很想打斷少女說一句——“CouldyouspeakinEnglish”（你能講英語嗎？）
是的，他熟練漢語和英語，就是不會日語，當然一些熟悉的詞比如“雅蠛蝶”之類的除外。但是，他的上衣口袋裏還有一張身份證，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櫻下雪空，東京人士……
一個月前，趙空怎麼也不明白他怎麼一睜眼就變成了個日本人，還躺在東京某個小巷子裏！
現在，為了填飽肚子他沒時間去想這些怪力亂神。每天從廢報紙堆里醒來，他就開始四處找工作，但是至今為止沒有一家老闆聘用他，連擦盤子都不要！這其中原因很多，主要有以下幾條……
第一是他不會日語。
第二是他現在的這個身體才十三歲。
第三還是這個身體的原因，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
曾經他隱瞞了這個身體的國籍，說自己是父母雙亡流落在日本的中國人，終於有一家中式餐館的老闆同意了，結果第二天就有警察上門說懷疑這裏扣留少年做男妓！
想他趙空好歹也是一光明磊落的漢子，怎會落得這個的下場？
人生二十幾年啊，“噌”的一下就沒了，又“噌”的一下就有了，只不過是在另一個身體上繼續，他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喂！你就是櫻下雪空？”
趙空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這一個月來他聽這個發音很多次了。他轉過身子，看到的是兩個十四五歲的穿着校服的男生。左邊的小胖他記得，昨天還和他打球輸了；右邊的那個頗有點不良少年的模樣，一頭染成金黃色的刺蝟頭，脖子上還掛着亂七八糟的鏈子。
趙空首先想到的是：該不會是惹上什麼麻煩了吧？他望了一眼周圍，網球場上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地散了。
這個公園裏的露天球場上每晚都聚集了很多人打球，趙空是最近才找到這裏來的。開始他並不太感興趣，因為這裏打球的大多是中學生，水準都還不高，一發球不是觸網就是過界。但是當他發現有人賭球時，他開始來了興趣。一場球五百日元，剛夠他買碗揚州拉麵，趙空每天贏三碗面錢回去。
趙空知道，少年們大多氣血旺盛，要是贏球的度沒把握好，一旦惹怒他們，自己可能就會流血了。所以他不貪多，只要填飽肚子即可。晚上來這打球，白天照樣四處找工作。
趙空不知道對面的那兩人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來找他算賬的，所以，最保險的就是——抬起頭，微微一笑。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結果少年臉色一變，猛地退後一步，沖他吼道：“#@%&￥&！”
趙空心裏咯噔一聲，心想：不好，要挨揍了！於是，他悄悄地轉了個方向，撒腿就跑！任憑身後兩人嘰哩哇啦，又蹦又跳。
跑了兩條街，終於甩掉了那兩人，趙空這才慢下步子，待呼吸回復平緩，他拐進路旁的一家陳舊的小店。昏暗路燈下，可以看見小店的招牌上寫着——“中華料理館”。
推開店門，就聽見掛在門口的風鈴一陣清脆的“叮叮咚咚”。老闆娘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對他笑着用中文招呼：“小空來啦！”
趙空也笑着點頭，用中文大聲說道：“來碗大份揚州拉麵，多放蔥和辣子！”
老闆娘手腳很麻利，不一會兒面就端出來了。趙空運動之後早就飢腸轆轆，拿起筷子就大口地吃了起來。
結賬的時候，老闆娘拿出了一個膠袋，和藹地說道：“小空，昨天見你的鞋破了，這裏有一雙我孫子穿過的鞋，你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吧。”
趙空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在經歷了連續幾天高強度的使用后，這雙原來櫻下雪空的鞋終於殉職了。他曲了曲自己的大母趾，塑膠底和布鞋幫立馬分開了一條大口子，腳丫子笑嘻嘻地從裏面鑽了出來。
趙空赧然，道謝後接過膠袋，向下瞟了一眼，是一雙半舊的白色運動鞋。
第二天晚上，趙空依舊去了那個網球場。他走向那個圓臉少女的時候，少女頗有些怨氣地望着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把球拍遞給他。趙空有些莫名其妙和尷尬，正當他準備離開時，從旁邊遞過來一隻藍色的球拍，他抬頭一看——又是昨天的那個黃毛少年！
趙空雖是嚇了一跳，但也明白了此時這個少年並沒有惡意。他接過球拍對他笑了笑，少年立刻“切”了一聲眼睛轉向別處。
趙空懶得理會，他蹲下身體，開始解自己的鞋帶。他以前打網球時沒覺得打網球壞鞋子，因為那時候他根本不需要買，世界上一流的運動鞋品牌都是免費給他穿的；但現在他不得不注意自己的鞋子了，鞋只有一雙，穿破了就沒有了。
他將鞋脫下來，擺好，然後拿着球拍向場上走去。
球場上的少年穿的校服與那個黃毛少年相同，看來都是附近中學的學生。那個少年虎背熊腰，比一般同年紀的男孩都要長得壯實，而且他的球技也還不錯，在趙空未上場前已經連贏幾場球了。
趙空光着腳走進球場的時候，引起了一陣轟動，尖叫的有，吹口哨的也有，男聲女聲混雜一起，聽在趙空耳朵里就成了“嗡嗡嗡”的震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