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你怎能如此折辱我
幽靜峽谷間,白鶴悠然展翅拍過,破開繚繞白霧時,視線陡然開朗,只見七座高聳入雲的山峰間,層層疊疊的宮殿若隱若現,懸空棧道四處勾連,飛瀑流泉激起碎玉似的浪花,濺在岸邊的綠草紅花間。
然而,一聲聲衝破天際的慘叫突兀響起,打破了這人間仙境。
“唉,鴻蒙書院的夫子們又開始了。”
“太慘了,要是我肯定不去這破書院。”
“呸,說得你進得去一樣!”
“哈哈,進都進不去了,還不讓我說兩句。”
棧道上,兩名弟子在習以為常的慘叫聲中,說笑着走遠了。
首峰之巔,是一片寬闊廣場,此刻高高的比武台周圍,已圍了一圈身穿白衣黑衫的弟子們,他們手持符篆,不斷往台上的受罰弟子扔去。
不斷爆破的符篆光亮中,映出的是一張張幸災樂禍的臉。
唉,台上的師兄弟們簡直太慘了。
所以,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這麼想着,手裏又出現了新的符篆。
鴻蒙書院向來課業繁多,然而比課業更恐怖的,是沒完成課業后,那層出不窮的懲罰手段。
比如這次,便是讓弟子上台充當靶子,給師兄弟們練手的符篆試試效果。
要知道,符篆一道對靈力掌控有極高要求,落筆差之毫厘,效果便失之千里,很可能畫的明明是火符,使用后卻招來傾盆大雨。
而對於這群剛入手的弟子們來說,畫錯符簡直是家常便飯的事。
因此,雖然只是低級符篆,但因為效果的不可預知性,往往弄得受罰弟子狼狽不堪。
而很快,之前的兩位弟子被抬下去醫治,改輪到季珏了。
只見高台上,同樣身着玄衫白衣的青年,身姿挺拔如朗月青松,他面容雪白,紅痣妖冶,二指寬的青色髮帶高高束起三千青絲,又柔順地垂落在肩頭。微風拂過,髮帶纏着烏髮吹起弧度,黑白衣袂翻飛間,獨自美成了一道山水墨畫。
“奇怪,我怎麼覺得季師兄變漂亮了?”
“呸,什麼漂亮,這叫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什麼意思?”
“……就是倍兒漂亮。”
“喂,難道沒有人覺得季師兄沒交上課業很奇怪嗎?那可是季師兄哎!咱們玄陵第一修鍊狂魔,他都沒寫完,我的天吶!看來我下次也不用着急趕課業了。”
這就跟學渣看到學霸偶爾一次沒完成作業,產生自己也不用寫的錯覺。
“嘿嘿,不過想到可以朝師兄扔符篆,莫名好激動。”
畢竟季師兄往日修鍊刻苦,難得沒交課業,誰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
現在的師兄弟們還不知道,對於季鹹魚來說,下一次絕不會太遠。
有人冷哼道:“呸,對季師兄下手,你好意思嘛你!”
“我怎麼不好……”那人說著,轉過頭恰好對上季珏迎着光的芙蓉面,手中的符紙不自覺一顫,紅了臉龐,“……意思呢”,最後幾個字細如蚊蠅。
真是奇怪了,以前怎麼沒發現季師兄如此仙姿佚貌,比那落霞谷號稱天下第一美人的尉遲煙都要美上幾分。
對着這張臉,他怎麼忍心下得去手!
而台上的季珏不清楚他們所想,他都閉着眼等了半天,一張符篆還沒下來。
心下着急,搞快點啊,再不快點信不信暈給你們看!
早在前面那兩個難兄難弟慘叫時,他已是兩股顫顫,要不是夫子施了定身術,恐怕早就癱軟在地崩人設了。
然而這群獃頭獃腦的弟子也不知在搞什麼,只伸長了脖子瞅着他看,莫非是故意逗他?
簡直可恨!
幸好,夫子蕭長老站了出來,他摸了摸下頜的白鬍子,笑道:“怎麼,莫不是方才符篆都用完了?”
“正是,夫子不如放了季師兄吧。”
“季師兄平常都刻苦修鍊,偶爾一次未交,就不用受罰了吧。”
師兄弟們搶着發言,畢竟對着季師兄如花似玉的臉,哪個禽獸下得去手?
再者,季珏平時積威甚重,眾人對他都抱有一種學霸的敬仰。
台上的季珏:哎哎,還有這種好事?
他眼睛一亮,燦若繁星,期冀地看向夫子。
其實對自己的得意弟子,蕭長老也是不忍懲罰,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就……”
“等等!”一道清亮的聲音忽然打斷。
這哪個不長眼的啊?
眾弟子不滿地看向那人,看清面容后,不由地紛紛噤聲。
遭了,這麼忘記這瘋子了,季師兄危矣!
季珏視線也看了過去,只見那出聲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玉冠束髮,面若好女,他額間一抹流水似的火符雲紋,寬大衣袖被紅色護腕緊扣,一條同色系的腰帶掐出勁瘦腰身,腳踏麒麟皂靴,身形挺拔利落。
在一群寬袖雲袍、白衣飄飄的弟子中,格外顯眼。
季珏幾乎一眼就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首峰小弟子沈凌琮,性格張揚好勝,專愛找人比武,一直把原主當作死對頭。
看到他,季珏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果然,沈凌琮冷哼一聲,二指間夾着一張火紅符篆:“怎麼能算了,我這裏還有符沒用呢。”
只有一張啊,季珏鬆了口氣。
然而他聽到接着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畫出的一張中級符篆,還等着讓季師兄體驗呢。”
什麼,中級!
“他怎麼也畫出中級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我連低級都畫不好。”
“不對,那現在季師兄怎麼辦?”
對啊,中級符篆,即使是品級最差的,也夠金丹期的師兄喝一壺了。
果然,這沈凌琮不懷好意!
而季珏能怎麼辦呢?當然是……
“沈師弟別開玩笑了,中級符篆如此珍貴,就別浪費在我身上了。”
他訕笑兩聲,心想當然要趕緊求饒了。
“哦,是嗎?”沈凌琮細長的手指把玩着符篆,眼神危險,彷彿下一秒就要扔過來,惹得季珏提心弔膽。
他慢悠悠道:“那季師兄說,同樣是中級符篆,你我二人所繪的有何不同?”
這暗中較勁的語氣,很明顯要比個高低。
季珏義正言辭道:“這還用說,當然是小師弟要技高一籌了,你看看這張火符,線條利落,將這火鳳凰的靈相勾勒的栩栩如生,如在眼前,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精品,我的跟這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比不過,絕對比不過!”
跟低級符篆比起來,中級符篆不僅僅簡單繪製符文,而要求通過靈力控制,用符文繪製出與符篆同屬性的神獸靈相,借其無邊靈力。傳說最頂尖的符篆,甚至能以一符破空間,直接召喚神獸本體。
季珏覺得自己這一番彩虹屁簡直是拍得完美,這下,那小瘋子總該放過自己了吧?
然而誰料,他剛一說完,對面的沈凌琮驀地攥緊手中符篆,臉色沉地能滴水。
“噗——哈哈哈,季師兄是不是故意的。”
“火鳳凰?哈哈哈,侮辱性太強了!”
周圍接二連三傳出噴笑聲。
季珏後知後覺發現好像不對,白玉般的臉上浮現幾分茫然。
怎麼,還誇出問題來了?
“季珏,你竟如此羞辱我!”在師兄弟們的嘲笑聲中,沈凌琮越發羞惱,三兩下扯破那珍貴無比的中級符篆,碎紙兜頭扔了他一臉,氣急敗壞道:“你給我等着!”
說完,怒沖沖走了。
蕭長老無奈嘆了口氣,給學生解了定身術。
“這好好的符篆,怎麼說撕就撕了。”季珏好不容易能動彈,拂開了肩頭的碎紙。
有些心疼。
一張中級符篆,能賣不少錢。
然而他抬頭,就對上了蕭長老難以言喻的眼神。
“唉,你還說,你怎能如此欺辱你沈師弟”,蕭長老語重心長道,“雖然沈凌琮繪畫技術是差了點,但這好好的火麒麟,你竟然說是鳳凰,難怪他如此生氣了。”
季珏:“……”
他眼睛睜大,“不是,那玩意兒是麒麟?”
難道修真界的神獸變異了?
蕭長老肅然點頭,撿起地上一小片廢紙,指着上面小如螞蟻的幾個字:麒麟火符
“你怎麼還沒學會,你沈師弟的符,只能看字不能看圖啊!”
季珏:“……是我的錯了。”
他本以為這事就算了。
然而下學后,在空中棧道走到一半時,一道紅影突然順着鎖鏈從橋底翻出,穩穩噹噹落在了他身前,與此同時,紅色軟鞭刁鑽襲來,瞬間纏住了季珏腰身,另一端落在來人手裏。
正是沈凌琮。
他看季珏毫不抵抗就被鞭子纏住,氣得額頭的火符雲紋扭曲了一瞬,“你竟然不拔劍,是在故意讓我嘛!季珏你別欺人太甚!”
才剛剛反應過來的季珏:“……”
不是,兄弟咱們不能好好說嘛?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
他一本正經道:“按照宗規,除比武台外,宗門一切地方禁止私鬥。”
“那我們去比武台。”
季珏搖搖頭,他可不想死:“沈師弟你要打就打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點,師兄絕不會告訴懲戒堂的。”
像沈凌琮這麼高傲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單方面的毆打呢?
季珏笑得一臉佛光普照,然後就見對面的年輕人召回了鞭子,狠狠一甩,破開空氣朝他襲來。
等、等等……
季珏的笑容僵在臉上,一陣勁風貼着他麵皮劃過,鞭子砸在了他身邊空地處。
懸空棧道劇烈搖晃起來,差點沒讓人暈倒。
季珏趁機扶着兩邊繩索,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堅持住,我還能苟!
“呸,季珏你給我等着,這次的仙府秘境,我一定比你更快找到靈器,我才是書院第一人!”撂下狠話,沈凌琮又氣沖沖走了。
嘖,果然還是年輕人,受不住氣。
季珏露出老幹部的笑容,一看就是沒經歷過社會的毒打。
不過,他口中的仙府秘境是什麼來着,好像有點耳熟。
季珏偏着頭想了片刻,這才想到有關劇情,悚然一驚,忙提氣朝七指峰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