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Chapter1
這裏是傍晚的洛家。
窗外的落日離地平線還有一段距離，赤橙的圓盤烙在逐漸暗下來的天空上，變得毫無侵略性，成了一副繾綣的日落美景。
“您兒子恢復的不錯。”國內外知名的信息素研究專家——歐陽鶴，拿着洛祁的檢測報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邊，舒了一口氣。
他主攻的方向是研究信息素缺失的癥狀。
去年，他剛結束一段研究，準備去馬爾代夫度假，結果走的前一天晚上，突然接到電話。
電話的那頭，說患者疑似信息素不感。
他一向是嗜研究如性命的人，於是他當即放棄了機票，又連夜飛回國內，接手了洛祁的治療。
“對了，我之前跟你們說的那件事，該留意了。”
當著孩子的面，歐陽鶴沒有將話挑明，只是意有所指地跟洛祁爸媽對視了兩眼。
二人連忙點頭。
“行了，這邊暫時不需要我了，讓孩子去上學吧。對了，還是要提醒一句，雖然他感知不到信息素，但到底是個Omega，還是要多注意一點Alpha的信息素，切記，千萬不要像上次那樣突然承受強烈的信息素威壓，他的身體受不住的。”
“好的，我們會注意的，多謝歐陽醫生。”
在與醫生交談的過程中，洛祁全程坐在床沿低着頭看手機。
少年骨架纖細，脖子後面棘突外凸的明；一件薄薄的襯衣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鎖骨露出了大半，他生來皮膚偏白，再加上精緻的五官，幾乎算上是Omega中的絕色。
——只可惜他感知不到信息素，也無法產生讓Alpha為之癲狂的信息素。
等歐陽鶴離開之後，原本坐在床沿擺弄手機的洛祁放下手機，抬頭平靜地對洛城楓說：
“爸，我明天去學校。”
“明天？”洛城楓愣了一下，“這......時間也太趕了。”
“明天剛好九月一號。”
洛城楓看了洛祁幾眼，發覺兒子已經打定主意了，再加上歐陽鶴剛才那番話，幾番斟酌后，到底還是同意了。
“行吧，那你去收拾東西，明早我讓陳叔來送你。”洛城楓轉身離開，關門時又補充道，“剛才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一定要注意，知道了嗎？”
“嗯。”
洛祁隨口應了聲，然後再度低頭，開始擺弄手機。
【洛：我明天去學校。】m.
【菜瓜：！！！！！！】
【菜瓜：嗚嗚洛哥你總算要回來了。】
【菜瓜：我可想死你嘞。】
【洛：別騷。】
【菜瓜：嚶，哥你真冷淡，咱都這麼久沒見了，你居然不想我媽？】
【洛：？】
【菜瓜：嗎】
蔡圭，網名菜瓜，是個Beta。
他跟洛祁倆人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同學、且同桌。正是因為這個莫名的緣分，他倆雖然門不當戶不對，卻也一直好哥倆到了現在。
【菜瓜：明天校門口見！等你yoooo~】
【洛：沒必要，五班見。】
【菜圭：……】
然而真到了明天，洛祁卻開始後悔沒要菜圭在校門口等自己了。
他這個人方向感極差，而連城附中又屬於市內佔地面積最大的高中，因此，他在學校里繞了二十分鐘，在第二次經過“告白樹”后，徹徹底底的迷了路。
——能分辨出告白樹，還是因為樹上多得數不勝數的引人注目的紅繩。
洛祁繞着這棵十個人都不一定環抱不全的樹走了一圈，腳步忽然一頓。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呼吸猛地一窒。
一陣極其強烈的威壓朝他壓迫而來。
這種威壓跟信息素壓制不同，這是一種比信息素的壓制更加徹底、從本能上讓他屈服、從生理到心理對他絕對壓制的力量。
他深刻地體會到，此時一種從未出現過的驚恐觳觫向他襲來。
“噗通——”
他一個沒站穩，竟是直直朝着前方跪了下去。
洛祁低垂着頭，撐在地上的雙手痙攣，背脊微微抖動着。
怎麼回事......
洛祁眸中滿是不可置信，他驚愕地發現，在這股威壓之下，自己幾乎動彈不得。
正在他努力想要從地下起來之時，一雙鞋出現在了洛祁的視線中。
這雙鞋洛祁認得，是他很喜歡的一個牌子在八月底出的最新款。
可面前的這雙鞋，鞋頭上滿是泥濘，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泥巴點子，以及支離破碎的樹葉，使這雙鞋看起來破舊骯髒極了。
他不合時宜的想，這一點也不像才穿了一個星期不到的鞋。
與這雙鞋子同時出現的，是明顯克制的沉重呼吸聲。
彷彿剛衝刺完三千米、經歷了劇烈運動的那種喘息。
鞋子的主人似乎沒料到。面前會突然出現一個人,而且這個人竟然還給自己下跪了。
但他也只是愣了片刻，然後就聽他壓着呼氣聲，略顯乾澀地道：
“抱歉，我不玩s//m。”
說完，不給洛祁任何解釋的機會，繞過他離開。
......
洛祁覺得自己從小到大就沒這麼丟臉過。
甚至可能連下半輩子的臉皮也在今天一塊給丟完了。
他晃了好久才找對了路，走進班門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蔡圭。
蔡圭老早給他佔了座位，並且時刻留意着他的動向。
因此，當洛祁剛剛出現在班門口時，蔡圭就“刷拉”一下站起來，然後激動的揮着手招呼：
“祁哥，這兒。”
等洛祁放下書包了之後，蔡圭又迫不及待的把他剛才聽來的小道消息分享給了同桌。
“聽說今年我們班會轉進來一個同學，而且據說還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
“你說，他的英語是不是輕而易舉的就能拿滿分？”
“我還聽說......”
蔡圭一個人興緻勃勃地在那兒叨叨，然而洛祁卻對此沒有絲毫波動。
他滿腦子都是二十分鐘前“告白樹”下遇到的那個人。
準確地來說，是那雙鞋——他連人的長相都沒有看清。
左思右想后，他到底還是拿出手機給歐陽鶴說了剛才發生的事。
他不確定那個威壓是不是信息素帶來的，但為了防止上學期的那次意外再發生，他覺得還是將情況及時“上報”會好一些。
消息剛發出去，班主任便走了進來。
於是洛祁關上了手機。
五班的班主任還是步茗，沒有調換。
步茗站在講台上，清了清嗓子，環顧了一下四周，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朝門外招了招手。
“同學們，這學期我們班上來了一名新同學，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要儘早幫新同學融入集體......”
隨着步茗的話語聲，門外站着的那名同學緩緩邁步走了進來。
晨光熹微，初升的陽光恰好斜斜的穿過教室門，暖黃色的光暈將來人籠罩在內，那人逆着光，僅能窺出一個大致輪廓。
但那只是一瞬，下一刻門被關上，教室里明亮的白熾燈瞬間便將來人五官照射的清晰明了。
在銀色金屬細框眼鏡的後面，雙眸深邃狹長，眸色暗黑如墨，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將整個人襯得冷艷至極。眉峰微斂，鼻樑挺拔，給人一種極難接近的距離感。
霎時間，教室里寂靜了一瞬，旋即無數悄聲交談的聲音響起。
“媽......媽媽，我戀愛了。”
“這是什麼絕世神仙顏！老娘今天就要睡死在他的懷抱中，你們誰都別跟我搶！”
“我靠我靠我跟他對視了，嗚嗚嗚我懷孕了......”
就連蔡圭這個絕世大直B都忍不住驚嘆：
“這張臉，嘖嘖嘖也太得老天爺的厚愛了吧。哎祁哥，我覺得你級草的地位不保......你怎麼了？”
蔡圭拿胳膊撞了下洛祁，卻發現後者像失了魂似的獃獃地坐在座位上，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講台上的那個人。
他猶豫半晌，手輕輕在洛祁眼前晃了下。
洛祁眨了下眼睛，頭緩慢轉過去。
“你看哪兒呢？”蔡圭想了想，發現剛才洛祁的視線略有些偏下，好像在看新同學的鞋子，“看上那雙鞋了？”
“沒。”洛祁從失神的狀態中緩過來，吐出一口氣，也像是在自言自語，“沒事。”
眼前這個人，哦不，應該是這雙鞋，他不可能認錯。
雖然鞋面上的污垢已經被清除了些許，但被泥土玷污過的鞋面卻依舊是土黃色。
這人，正是在“告白樹”下，洛祁遇見的那個人。
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他來這裏幹什麼？
他是不是認出我了？
那麼丟臉的事情他可不希望弄得人盡皆知。
洛祁面上不動聲色，但腦子裏卻早就亂糟糟糊成一團了。
他看着講台只聽請了那人的名字。
他說，
他叫沈嶸知。
沈嶸知介紹完自己，便朝座位走去。
剛好全班唯一一個空座位在洛祁的斜前方——隔了一個過道距離。
見到沈嶸知朝自己走來，洛祁連忙垂下頭，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桌面。
他神經有些緊繃，餘光里看到那雙帶着泥土的鞋子在桌子旁邊停下，隨即同一個方位傳來稀稀落落放東西的聲音。
這次的危機暫且解除，洛祁緩了一口氣。
然而氣還沒喘勻，就聽步茗在喊他的名字——
“洛祁。”
“到。”
洛祁心頭一緊，第一時間往沈嶸知那看去，見到那人沒有回頭后，這才站起來。
步茗盯着洛祁看了一會兒，說：
“歡迎回來。”
頓了兩秒，他又說：
“下課來一趟我辦公室。”
洛祁與他對視兩眼，頷首示意自己知道，然後趕緊坐下。
坐下之後，他立刻轉頭跟蔡圭說：
“下課跟我換個位置，行嗎？”
——他跟蔡圭坐在最靠近門的那一組，他靠走廊，蔡圭靠牆。
“沒問題，”蔡圭愣了一下，“怎麼了？”
“我喜歡貼着牆。”
......
這節課洛祁上得心驚膽戰，總算是熬到了下課。
下課鈴聲一打，洛祁便飛快地往步茗辦公室奔去——似乎害怕再晚一秒，沈嶸知就會追上來。
辦公室里，所有的陳設沒有一絲變化，跟洛祁高一的時候一模一樣。
“老步，”洛祁熟練的搬了把椅子坐到步茗身邊，正式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步茗雖然上了年紀，但卻不刻板，因此也跟學生們打成了一片。
學生們私下也經常“老步”“老步”的喊。
步茗見怪不怪，對着角落的方向揚了揚下巴。
洛祁會意，走過去將放在角落的塑料凳搬到步茗的辦公桌旁邊。
就見步茗右手握着鼠標，“咔咔”在電腦上點了幾下，然後旁邊的打印機開始運作。
“你休學了盡一年，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選擇留級，但是既然你選擇繼續跟着這個班，就得儘快跟上我們的進度。”打印機的聲音隨着步茗的話一陣一陣的響着，“我把高一整個學期的重點給你整理了出來，你這段時間辛苦一點，多抽空看看，能補一點是一點，看不懂的儘管來找我。”
等打印機停了，洛祁起身，熟練的將資料拿出來釘在一起。
剛印刷出來的紙張還散發著微微熱量。
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這些重點一看便知道是步茗一個一個篩選出來的，並且加以更改，跟學校里講的知識點完全重合，其用心之良苦足以見得。
洛祁看着手上的一沓A4紙，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老步見他這般神態，拍着他肩膀沖他笑了笑，“咱們男人有些話不多說，你好好學習，早日考個年級第一回來我就滿足了。”
洛祁盯着老步眼角因為笑容而折出來的褶皺有些出神，半晌后才道：“您可太看得起我了。”
聽完他這話，老步再次樂呵呵地拍了下他肩膀：“行了，回去吧，不耽誤你學習。”
洛祁拿着手上沉甸甸的資料，再一次道過謝后，轉身離開。
然而還沒出門，就聽見老步在身後朝他喊——
“對了，你一會兒去把沈嶸知同學喊過來一下，我找他。”
聞言，洛祁腳步一頓，嘴唇動了動，卻只是道了聲：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