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來電。
“幹嘛呢你?手機調那麼大聲幹嘛?這什麼破歌兒?啥雞你太美雞你太美的,有沒有點品味?!”
在被嚇了一個激靈之後,我扭頭沖蛋蛋訓斥了起來。
蛋蛋一臉蒙圈的指着自己說:“我?”
我說:“不是你還能是我?”
不等蛋蛋罵街,我又趕忙對着不遠處那些忽明忽暗的人說道:“對不起對不起,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我們這就走,打擾了…”
說完,我用力推着蛋蛋進了那條小路。
踏進小路的同時,我趕緊從兜里掏出手機,先按下靜音鍵,這才發現,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不是我預料的樂樂,而是那位李奶奶。
我有些費解的看着手機屏幕,又扭頭最後看了一眼身後。
搖曳火光映照下,那些雕塑一樣的人已經動了起來,他們有的正在轉身,有的已經朝我這邊走動了起來。
還好,他們的動作都很緩慢,也沒透露出任何攻擊性,看來我的手機鈴聲只是打擾到了他們,並沒冒犯他們。
電話還在持續呼叫。
這麼晚還給我打電話,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吧?難不成是路由器又壞了?
想到這老太太家只有她一個人,我沒再過多猶豫,趕忙接了起來。
“喂,奶奶,您怎麼這麼晚給我打電話?啥事?”
我盡量禮貌的問了一句。
電話那頭的聲音彷彿長出了一口氣,停了兩秒才問道:“啊,小趙啊,是奶奶啊,你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你是不是睡了?奶奶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沒有,我…”我剛想說我正在外面散步,忽然想起這老太太之前對我珍而重之的那句提醒,於是隨口瞎說道:“我還沒睡呢,剛剛上廁所沒拿手機。”
老太太說道:“沒打擾你就好,沒打擾你就好,奶奶就是看到你沒睡,才給你打電話的…”
看到我沒睡?她看到我了?
我還沒走完這條小路,蛋蛋還在前面擋着我的視線,身後一片漆黑,左右全是兩米高的荒草,她在哪兒看見我了?
難道剛才那堆人里有她?
那不對啊,那她幹嘛問我睡沒睡?她該問‘剛才那個傻大個身邊的帥哥是不是你’才對啊。
“奶奶,您說您看到我了是什麼意思?您在哪兒看着我呢?”
實在有些搞不清這老太太的意思,我乾脆直接問了出來。
老太太說道:“不是啊小趙,奶奶不是看見你人了…你是住那個小區四號樓的二樓吧?”
我答道:“是啊,咋了奶奶?您怎麼知道的?”
老太太繼續說道:“啊,奶奶一猜就是,整個小區就只有那一戶亮着燈,奶奶一猜就是你啊…”
老太太的語氣里多了一絲運籌帷幄的小得意,而我卻被她這話嚇得直接站定了腳步。
我還記得,剛才送同事們下樓時,我確實沒關燈,這是我晚上外出的習慣。
所以,這老太太此刻正在外面看着我房間?
腦補了一下那幅場景,我有些打怵的問道:“奶奶,您是說,您現在正在我們小區小廣場看着我家的窗戶?”
問完的同時,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知道我問的不太對。
平安里小區的四棟樓不是按什麼標準格式擺放的,不是一豎排也不是一橫排,更不是像麻將四餅的四個餅一樣矩陣擺放。
這四棟樓的位置很隨意,連起來的話,勉強能算是個左右鏡像顛倒的‘l’形,我住的四號樓,在這l的最下角,小區小廣場則是位於四棟樓勉強包圍的位置,也就是‘l’形的中心位置,這小廣場和四棟樓合在一起,才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粗長方形的平安里小區。
所以如果老太太此刻是在很靠近我樓下的小廣場的話,雖然這角度很適合看我家,但她就無法看到全小區住戶的燈了。
站在那裏,她頂多只能看到我這一棟樓的所有住戶,另外三棟樓,她都只能看到個沒有窗戶的側牆。
那她就不會說出‘整個小區只有你那一戶亮着燈’這種話。
果然,老太太馬上否定了我的猜測:“沒有沒有,奶奶可不敢進你們小區…奶奶在外面呢,南門這邊。”
不敢進我們小區…這話說的,好像平安里是啥龍潭虎穴似的。
南門,確實,站在南門外的話,就算不能一眼看全整個小區,但看個七七八八是沒問題的。
也真是難為她了,從這麼多戶里硬是猜中了我住哪兒。
話說回來,整個小區真的只有我家亮着燈嗎?鄰居們清明節都這麼早睡嗎?
“奶奶給你打電話也沒別的事兒,知道你在家就好…”大概是看我沒反應,老太太自顧自繼續說道:“奶奶就是怕你不聽話…”
“奶奶…”我打斷了老太太的絮叨,心血來潮的問道:“奶奶,您到底為啥不讓我今晚出門啊?是怕我看見什麼不該看的還是咋了?”
“啊?”老太太好像有些意外,停了停才說道:“沒有啊,奶奶不是跟你說過嘛?這是咱們濱海城的風俗,沒別的原因…”
我追問道:“是風俗啊?那您怎麼出來了?您怎麼沒在家裏獃著啊?這風俗是針對年輕人的嗎?”
老太太這次反應很快的答道:“啊,奶奶歲數大了,不怕那些的,但是你還年輕,你得在意啊,奶奶這都是為你好…”
我忽然覺得,我跟這老太太有些說不明白,或者說,我能感覺到她在跟我故意裝傻,有些話她故意不想跟我說透。
我本來就挺討厭這種說話風格的,而且我特別討厭這句‘我這都是為你好’,不管誰沖我說這句話,尤其是不熟的人,只要一聽到,我就會瞬間失去跟這人繼續聊天的慾望,甚至以後都不想再見到這人。
為我好為我好,真為我好你給我轉點錢多好?叨逼叨一些屁用沒有聽完還讓人不舒服的話對我有什麼好處?怎麼這就成對我好了?這不是為了你自己爽嗎?
不過面對這麼一個孤寡老太太,我也實在狠不下心說什麼重話,於是只好耐着性子說:“我知道了奶奶,謝謝您,我晚上不出去,您也早點回去吧,時間真的不早了,我這就收拾下準備睡覺了。”
“好,好,真是個好孩子…”
老太太又和我絮叨了幾句沒營養的話,在我再三撒謊保證我人真的在家中后,她才不情不願的掛斷了電話。
恰在此時,我和蛋蛋也走完了狹長的草間小路,回到了相對亮堂的正常街道邊。
“哎呦我去!”
我剛要跟蛋蛋說一說老太太的事,蛋蛋忽然給我來了一記死亡腦瓜崩,疼得我神魂顛倒。
“真特么好兄弟啊,有事兒你是真甩鍋啊。是我電話響是吧?手機拿來,這往後就是我手機了!”
蛋蛋罵罵咧咧的戳着我的腦門,我一邊躲一邊說:“蛋哥饒命,你一米九的人不要跟我們一米七五的計較呀,那啥,回家再打行不?趕緊先撤,正經的!”
說到最後,我用力推開了蛋蛋的手,語氣也嚴肅了許多。
看我難得這麼正經,蛋蛋問道:“咋了?聽你剛剛電話里那意思,還是那老太太?”
我點點頭看了眼我小區方向,如果老太太現在還站在‘南門’那邊的話,掛掉電話,她開始往她家方向走,我如果站在這裏不動,那最多五分鐘,我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我們小區拐角。
那她自然也就會看到我,也就明白我剛剛是在撒謊了。
雖然讓這老太太知道我撒謊對我沒什麼損害,但既然電話里都那麼說了,我還是決定‘做戲做全套’。
所以我招呼一聲,一邊跟蛋蛋解釋着剛剛老太太電話里說的內容,一邊朝平安里小區後門跑去。
回到家,我徑直跑到窗戶前,朝南門方向看了過去。
但是天色實在太暗,根本看不出來那邊有沒有人。
蛋蛋也跟了上來,他一邊按我指的方向看過去一邊問道:“這黑燈瞎火的,能看見啥?”
我答非所問的說:“是啊,還好老太太剛才沒讓我親自上窗戶邊露個臉給她看,不然可就尷尬咯…”
看了幾秒,蛋蛋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說:“我去,你說這老太太不是看上你了吧?還是說她有閨女孫女啥的缺個女婿?”
眼看外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出來,我拉上窗帘說:“不知道啊,畢竟我長的確實帥,被人看上也很正常吧?”
蛋蛋搖搖頭,皺眉深思的說:“不可能,你都不到一米八,不可能被人一見鍾情的,這老太太八成是有啥別的目的,或者…是個變態跟蹤狂?不行,我不放心,井哥,走,去你上次捉咱樂姐那位置。”
“啥玩意兒捉啥捉你瞎說啥呢?”
我嘴上裝着傻,人卻已經被蛋蛋拎出了家門。
其實我明白蛋蛋的意思,他是想上消防通道拐彎位置,透過那裏的窗戶往外看看。
說真的,我也有點想看看,要是不能親眼確定老太太已經走了的話,我覺得我今晚是別想睡安穩了。
和蛋蛋一起上到二三樓樓梯拐角,我第一反應還是下意識的往上看了一眼。
很好,三樓沒人,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兩步走到窗邊,我和蛋蛋朝窗外只看了一眼,便同時陷入了沉默。
窗外有人,有好多人,目測至少十幾個,他們正朝我小區這邊走來。
從他們走的方向能看出來,這就是剛才在海邊燒紙的那些人,他們也穿過那條小路回到了正常街道,而現在,他們正朝我小區走來。
“我去,井哥,他們不是沖你來的吧?我咋感覺有點危險呢?”
蛋蛋小聲說出的話,也是此刻我心裏的感受。
不會吧?不會真是來找我的吧?他們想幹嘛?就因為我剛才的手機鈴聲打擾到他們了,他們就打算上門找我?
“蛋蛋,要不咱先回去…把我家燈關了?”
我說完,蛋蛋“嗯”了一聲扭頭便走。
“等等…”我叫停蛋蛋,又豎起手指讓蛋蛋別發出任何聲音,然後仔細聽去…
“嘩啦…嘩啦…”
我又聽到了那個很有規律的鐵鏈聲,在這裏比在我家衛生間聽的更清晰了,清晰到我能確定這確實不是我的幻覺,而且我能大體確定這鐵鏈聲的來源。
這聲音就是從那一大片荒草地里傳出來的…也就是窗外那些人來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