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儘管走，不要停
羽冰凡回望了一下水池，然後便從剛才劍光開出的通道飛升上去。
到了山頂，他發現現在正值上午，可是由於剛剛經歷了太多事情，心神疲累，就躺在山頂上睡著了。
在睡夢中，他夢見了劍魂，最後還是無助的看着已發生的一切發生，他恨自己，所以他緊緊的握住手中的“青衣”不肯鬆手，慢慢的他的手開始鬆開，也許他已進入甜甜的夢鄉。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天空佈滿了繁星，他痴痴地凝望着星空，沉默不語，想了很多，但是還有好多無法明白。可能他已漸漸明白師傅所說的使命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或者說是自己把它想得太過簡單了。
剛剛知道師傅說的使命就有一個劍魂死去了，一個本來可以有輝煌一生的劍魂去了，可能是因為自己，也可能是因為它自身，只是不管怎麼說，多多少少還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打擾了他的生活。
至於其他的羽冰凡不敢多想，他不能知道是否還有許多人會像劍魂一樣死去，如果那些人是為自己好，那麼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願意讓他們死去的。
還有好多好多，羽冰凡感覺自己的腦袋就要爆炸了。
他不敢多想，可是原本紛繁的思緒竟然愈加清晰地往自己的腦海里鑽，他想阻止，結果很失望。
他想打坐冥思去雜念，可是白天發生的一切栩栩如生的浮現在腦海。
他睜開眼睛，望向天空，他看到天空的星星組合在一起好像一位青衣男子，男子身旁有一把劍，於是他躲避似的移開目光，望向遠方，眼神渙散。
想了又想，羽冰凡對未來膽怯了，他想放棄，他想躲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因為他想到了宿命兩個字，這兩個字太可怕了，他彷彿看到自己被這個無形怪物丟到一個漩渦之中，自己的命運無法掌控，直至完全被吞噬，被溶解。
山頂上，夜空下，羽冰凡的眼睛裏佈滿血絲，原本緊握“青衣”的手也微微顫抖，甚至他想放棄。
他感覺到這柄劍在蔑視他，但是又在鼓勵他。手指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緊的時候關節泛白，松的時候膚色泛紅，黑夜裏，手指也像變成了怪物。
羽冰凡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沒開始你就想放棄了嗎？你覺得你這樣做合理嗎？難道你認為自己的力量就這麼弱小嗎？”一道冷冷的聲音在羽冰凡身後淡淡響起。他迅速轉過身來，發現是師傅。佈滿血絲的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師傅，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之間有沉默，很可怕的沉默。
突然，羽冰凡有一種想跪下來的衝動，小腿微微顫抖，膝蓋有一點彎曲。千手冷冷的望着他，眸子裏很冷，比羽冰凡的心要冷。於是羽冰凡全身寒冷，慢慢僵硬，保持欲跪而沒跪的姿勢很久，久到小腿因為酸而顫抖。
千手雙手負在背後，和往常一樣手指不住的摩挲着短笛，眼睛望着羽冰凡閃爍着不知名的目光：“你還沒有聽為師吹過笛子吧？”在說的同時千手將短笛拿到身前。羽冰凡望着短笛，聲音嘶啞：“是的，師傅。”
“那麼今晚為師就吹奏一曲給你吧，也許這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千手的語調忽然變得冷酷而無情。羽冰凡聽到這話獃獃的望着師傅，眼睛裏有着淚珠閃爍，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也許是師徒的最後一次。
不容他說話，笛音響起，婉轉而悠揚，很靜也很長，長到羽冰凡快要窒息，兩行淚從其眼睛裏流出，很少卻已足夠悲傷。
千手走到山頂邊緣，望着夜色中的群山，專註的吹着短笛，眼睛裏只有平靜，後來他直接閉上了眼睛，於是婉轉的聲音更加動人，從而羽冰凡的眼淚也更多。
笛音穿過空氣，漫過群山，劃破時空，衝出樊籠，離開人間，步入永恆。
羽冰凡漸漸地沉浸在這寧靜而致遠的笛音中，忘卻了悲傷，忘記了煩勞，內心越來越平靜，於是神色開始安詳，他很快樂，所以他睜開了眼睛。
望着師傅，想着自己，他很慚愧。
此時笛音臨近尾聲，在傾瀉出最後一個音符后，千手將短笛拿離嘴唇，眼光停留在最遠處的山峰，隱隱的像是一道地平線。
“你知道世人送我一個怎樣的名號嗎？這個名號…..”千手頓了頓說道“我很滿意。”
“弟子不知，但是弟子現在明白了，我不會逃避，我怕我會更加不安。”羽冰凡認真的說道。
千手轉過身來，夜色中閃爍着星光的眼眸注視着羽冰凡那張稚嫩的臉說道：“人們稱我‘天生的屠夫’！”一字一頓，甚是虔誠。
羽冰凡震驚的看着師傅，有點難以置信。
到底什麼樣的人才會被人稱作是天生的屠夫呢？是這個一直以來溫文爾雅的師傅嗎？不敢相信，故而有些迷茫，加之些許震撼。
“沒錯，世人就是這般叫我的，也許他們說的並沒有錯吧，我確實喜歡殺人，殺人是少有的能讓我開心的事情之一。”千手自嘲的笑笑。
“只是他們不知道，我想殺人並不代表我就能殺人，為了殺人我付出了太多的努力，他們不知道，所以認為我應該死。”
“也許他們知道了，還是會認為我該死吧？他們都是有道德的人，而我，只是一個嗜血的屠夫。”千手望着羽冰凡略帶嘲諷的說著，彷彿絲毫不知道自己的話語給自己的徒弟帶來多少衝擊。
他依舊自顧自的說著。
“你是我的徒弟，但是你很善良，所以你不適合做屠夫，可是你的命註定了你將成為屠夫的運。”羽冰凡的眼睛開始平靜。
“人力並非不能勝天，只是很難而已，世人認為很難完成的事情只屬於少數人，而你既然是我千手的徒弟，那麼便應該是少數人之列中的一員。”羽冰凡的眼睛目露堅定。
“你的命不是你的運能掌控的，不過既然是宿命，那麼自然就會有許多好玩的東西出現，你需要去學會掌控。如果是我，那麼自然就是有許多人等待我去殺了。”羽冰凡的目光有點渙散。
“但是，你需要走自己的路！為師這條路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不論是你還是寂天，我都希望你們能夠按照自己的性格生活下去，也許很難，但是這有可能。”羽冰凡的眼睛裏平靜而又溫和，更有某種明白。
“你不想變成屠夫，我也不希望，只是人力終究有窮時。既然如此，那麼便不要想，勇敢的向前走，目光堅定，儘管走，不要停！”千手的最後一句話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羽冰凡身軀一怔，嘴裏念叨着：“儘管走，不要停。”越念越順口，越嚼越有滋味，於是速度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簡直無法抑制。
於是他走到山頂邊緣，對着遠方大喊，對着天空大喊，對着星星大喊。
他看到天幕上的那個男子嘴角似乎扯起一道若有若無的笑容后，接着在他的眨眼之中和那柄劍化作了群星，羽冰凡昂首望了望，然後平靜下來。
等到他回過神來，發現山頂上只有自己一個人，師傅早已不見。
看了看手中的“青衣”，羽冰凡面露笑容道：“現在的你完全屬於我了嗎？”
青衣微微顫抖，在他的手中顫抖，羽冰凡心中很平靜，腦海里更加平靜。
“過去不可逆，未來不可變，可是，現在一直在變！不是嗎？”羽冰凡捫心自問。
“既然如此，我把握現在就可以了！未來？很難嗎？”
羽冰凡驀然想起兩個月前在這裏發出的豪情壯志，再看看今天自己所做所思的一切，不由面色通紅，很是羞愧。於是坐在地上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清晰了，明白了，於是站起來，目光堅定。
“走吧，不要停！”羽冰凡對着虛無的空氣默默說道，然後便向師傅的小木屋飛去，他需要休息，也需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