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喜你成疾,藥石無醫
春華一下子認出來這是昨日在大街上與自家姑娘糾纏的人,瞬間就皺起了眉頭,“我家姑娘說了,與你再也不見,你這人怎麼死纏爛打的。”
死纏爛打?蘇子卿細細品味着這幾個字,忽然覺得,若能對她死纏爛打,卻是也算是一種法子。
不過,此法子需臉皮深厚之人,方能駕馭。
蘇子卿摸了摸自己俊俏的臉,深深感慨,自己臉皮之薄,還得好好修鍊才是。
“宋姑娘,”他的聲音隨着雨一同落下,帶着幾分笑意,“小生就說,咱們是有緣之人,定會再見的。”
宋柔感謝他昨夜給自己送東西吃,說話的語氣也不免柔和幾分,“公子說笑了。”
蘇子卿撐着油紙傘,一襲白衣立在廊下,雨勢這麼大,那白衣竟是纖塵不染,他就這樣站在泥濘的小路上,恍若跌落凡塵的謫仙,帶着悲憫降落於世間。
“宋姑娘,小生瞧着這雨勢頗大。”他認真地抬起頭來,看了看這瓢潑大雨,對她說道:“你在這裏等雨停的話,怕是等不到了,這雨怕是要一直下到晚上,不如小生送姑娘回去吧。”
宋柔打量了他一番,“蘇公子只有一把傘?”
蘇子卿臉不紅心不跳道:“是,小生獨自出門,自然是一把傘的。”
面上平靜,心底卻是一萬匹駿馬在飛奔着,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這不是廢話嗎?他好不容易支開了前來茶樓的溫亭譽,如今下雨這麼好的時機,他撐一把傘才有機會和宋柔在雨中漫步。
若是兩把傘,可不就成了春華和宋柔一把傘,他自己撐着另一把在旁邊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地走着。
沉思片刻,宋柔開口了,“蘇公子。”
“宋姑娘請講。”
“不如這把傘借給我,我與我婢女回去取了傘就駕着馬車回來尋你?”
蘇子卿:“......”
沉默了一會兒,蘇子卿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儼然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臉色慘白的不像話,嘴唇微微顫抖着,那雙清亮漂亮的眼睛竟然也沒了光澤。
他微微咳嗽兩聲,正色道:“實不相瞞,小生今日是出來抓藥的。咳咳,若是小生身體無恙,必定會願意將傘給姑娘的。”
宋柔嘆息一聲,“昨日公子還神采奕奕,怎得今日......”
“春華,”蘇子卿驀地出聲,這聲音聽起來好像挺精神的,見宋柔眸光中的一絲訝異,蘇子卿趕緊捂着嘴咳嗽兩聲,虛弱道:“你就在此處等着你家姑娘,我先將她送回去,再回來接你。”
春華重重點頭,“姑娘,你儘管去,婢子沒關係的。”
這人昨天翻牆越窗的時候,看着精神頭很足啊。
猶豫了一會兒,宋柔點了頭。
蘇子卿歡喜得差點笑出了聲,但是他時刻記得宋柔說過的話。
我喜歡的是某某某那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樣子。
所以他強忍着內心的狂喜,面上很是矜持,將傘撐到她面前,微微一笑道:“宋姑娘請。”又一瞥她身後的茶樓,唇角一勾,悠悠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
宋柔只當他在說戲詞,走近了才發現蘇子卿的眼底一片烏青。
她唬了一跳,說話都不利索了,“蘇公子你......你這......這是......中毒嗎?”
蘇子卿:“......”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蘇子卿耐心解釋道:“不是,在下昨夜不太舒服,故而沒睡得好。”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在愛欺負你的宋璐房頂上,抱着貓坐了一晚上而已。蘇子卿唇角彎了彎,暗暗地回復他。
宋柔縮到了他的傘下,聞到了他那熟悉的檀香,莫名就想起昨夜他偷來烤雞給自己吃的情形。
兩人一齊往醫館的方向慢慢地走着,腳踩在擠滿水的青石板上,發出“噠噠”的響聲,兩個人的步調一致,這“噠噠”的旋律也很是和諧。
“昨夜那隻烤雞很是熟悉,是在哪裏買的呢?”
蘇子卿背脊一僵,心虛地瞥了她一眼,乾巴巴一笑,“我來的時候,正好你家廚房在烤雞,我給了那兩個廚娘一人一個手刀,然後從她們手上拿過來的。”
宋柔瞪圓了眼睛,“你是說,你偷了我阿姐的烤雞?”
“‘偷’這個字不太妥當,我從你家拿你廚娘給你做的東西給你,何談得上是偷呢?”他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他這一串像繞口令一樣的,快給宋柔聽暈了。
眨了眨眼,宋柔反應過來,沖他驀地一笑道:“幹得好。”
蘇子卿側首過去,正巧看到她對着自己笑得明媚動人,那笑猝不及防地就闖進了他的心房。
那瀲灧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
蘇子卿的目光越來越溫柔,他低下頭,輕輕笑了笑。
濕漉漉的青瓦上佈滿着細細密密的苔蘚,牆角處還有幾株狗尾巴草被雨打得耷拉着腦袋。
兩個人停在一家破舊的店鋪面前,門上已經擠滿了灰塵,可那頂上的黑色木匾卻是纖塵不染,上頭赫然寫着三個燙金字——濟世堂。
裏面沒有客人,也沒有打雜的人,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瘦弱老頭。
蘇子卿和宋柔卻不敢怠慢,他們都清楚地知道,未來的一年後,盛京發生了痘疫,全靠這老頭妙手回春,研製出了解決的辦法,成功救下好多的人。
“大夫,”宋柔抬腳跨過門檻,上前柔聲道:“您現在可有空看病嗎?”
老濟抬起頭來,渾濁的眼在這兩個年輕人身上打量了一番。
竟然有人願意來找他看病,這兩個人着實有眼光!
這麼有眼光的年輕人,可不多見了,得好好看看。
老濟的濟世堂人少的原因是,他治病向來是為了根治,用的葯都很謹慎,很溫和,所以治療的過程很長,但是根治得很徹底。
只是與盛京中的其他人一對比,老濟就顯得“醫術不精”了,旁人的醫館一副葯吃下去就好了的,老濟的葯卻四五副都沒有效果,久而久之,老濟的醫館沒人來看病了,時不時會有人拿着藥方來抓藥,老濟就靠着這點微薄的收入。
“你們是誰要看病啊?”
蘇子卿收了傘,將傘擱在牆角,大步走過來,溫聲道:“大夫,是我。”
面上粗粗一看,看不出哪裏不好啊。
老濟來了興緻,還有什麼病是他肉眼看不出來的。
“公子,伸出手來,老朽為你把一把脈。”
蘇子卿有些心虛地伸出手。
老濟將手搭在他的脈搏上,摸着鬍鬚診着,臉上頻頻變幻神色。
最後,老濟收回手,無奈搖頭一笑,拉開身後的一個抽屜,裝進一袋子裏,遞給他。
蘇子卿低頭一看袋子裏的東西,白皙的麵皮下瞬間浮上一片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