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中邪
又是趕圩的日子,王章穿着典型的越服,撐着船,船上坐着孟姄與寧妘,一起前往坑口圩。
第一次去擺攤,大家心裏都沒底,只是默默祈禱能有收穫。
趕圩的日子,河上頭與河下頭的民眾都在天亮前陸續趕來,有買的,也有賣的。
坑口圩是越人自發的集市,所以沒有贛縣的市正,市佐等人來管理與收稅,買賣的貨品價錢自然要便宜些。但也沒有鐵器,玉器,珍珠等高大上的物品與店家。在三銖錢,半兩錢發行初始,這樣的圩市都是以物易物或以布帛為貨幣。如今半兩錢用久了,才被接受。
找了一個乾淨的角落,前面立個小凳,後面鋪設葦席,旁邊支起一個寫着“巫”的牌子,就算正式營業了。孟姄坐正中,寧妘坐旁邊,靜等人來。
王章則去市面買些蓮子,柿子,棗,栗及魚肉菜蔬,順便就把日用品買齊了,免得再來。
直到正午,人群都逐漸稀少,也沒有等來請巫的,連好奇詢問的都沒有。
寧妘訕笑着,“越人不認,白來了。”
“既來之,則安之。這次沒人,下次就有人了。”孟姄輕描淡寫地回寧妘的話。
王章買完東西后,一會在孟姄後面蹬着,一會又去市面轉轉,反正坐不住。見到不少竹林村的熟人,相互問候后,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人已經走掉大半,有的賣家也開始收工,孟姄的攤子還是無人問津。
“外婆,走吧,我又餓又累,受不了啦。”寧妘站起身,伸着胳膊連打哈欠。
“知道你餓了,再等半個時辰我們就走。”孟姄終於鬆口了,也是為了安慰寧妘,否則她的情緒只怕越來越壞。
“行,我去看看船就回來。”王章沒有失落感,反正貴在參與,聽阿婆說要走,就再去查看一下自家的船。
這時有個人來到攤子前,看了看孟姄,才囁嚅着說,“是巫師吧?”
寧妘馬上笑着回應,“有事請講,這是老巫師。”
“唉,可是我沒錢。”那人低下頭,手捏着短衫,轉身想離去。
寧妘把那人的話翻譯完,正想發自己的感概。
孟姄看見那人滿臉晦氣,馬上告訴寧妘,“幫他看看,不要錢。”
寧妘本來想對孟姄抱怨,但怕那人走遠了,就在背後用越語高喊,“你是第一個,巫師不收錢。”
“真的?”那人回頭盯着孟姄問,不敢相信。
不用寧妘翻譯,孟姄也猜出那人的意思,當即點頭。
那人叫阿萊,住在上游五里的西岸邊上。問明情況,孟姄決定先去他家裏看看,對巫師來說這是老規矩。收拾好行頭與買的物品,三人就跟着阿萊來到碼頭。
隨後,阿萊的船在前,王章的船在後,兩船緊跟着逆水而上。
還算近,半個時辰就到了阿萊家,孟姄等跟着阿萊進了屋。他說妻子阿珍長期卧床,無藥可救,孟姄當然要看個究竟。
榻上的女人也就三十上下,臉上卻毫無生氣,目光獃滯,說話也有氣無力。
孟姄並不奇怪,只是慢慢問詢。那阿珍真的氣如遊絲,連話都懶得說了。
阿萊站在旁邊,語無倫次地介紹起來。按土方吃藥不管用,請楚醫者診治半載,不僅不見好轉,反而人日漸消瘦,眼看就不行了。
孟姄是聽非聽,繼續問女人的身體情況。
阿萊搶着回答,女人能自己吃飯有味覺,
排出的便無結塊,也無血。個人習性沒有突然大變。
孟姄一邊摸,一邊詢問,這是她多年的習慣。“體內有疼痛或者有啃噬壓迫的感覺嗎?”
阿珍搖頭。
“以前有沒有外人欺負或者自己做過什麼噩夢?”孟姄已經有了幾分把握,才問這話。
阿珍眼色遊離了一下,然後使勁擺頭。
此後,無論孟姄再問什麼,那女人都是無動於衷,一言不發。
差不多了,孟姄來到屋外,小聲問阿萊可曾見過妻子有何異常,得病前和得病後。
“好像沒有,”阿萊眯着眼睛回憶,什麼也孟姄想不起來。
“你家有邪氣,你妻子身上邪氣濃。你再想想,肯定有什麼事情你沒在意,但很關鍵。”孟姄開門見山,逼阿萊回憶。
阿萊想了一下,一拍腦袋,正要開口,但看到王章,寧妘在聚精會神的聽,欲言又止。“呃,呃,呃。”
孟姄馬上明白了,叫王章寧妘走開一會。孟姄得知,阿珍這幾年對阿萊不太好,兩人只是表面夫妻。
不一會,孟姄就告辭,帶領王章,寧妘上船,然後三人回家。
“那女人到底怎麼啦,還有沒有救?”寧妘坐在船上,焦急地向孟姄打聽。
“現在難說,先找病因。”孟姄模稜兩可,沒有直接回答。隨後對兩個小輩叮囑,“若身體無疾,通常受邪魅所惑,你們可要記住。”
“阿婆,你是說阿萊妻子是中邪?”王章聽出了話外音。
“明晚才見分曉,你們不要亂語。記住,巫術不可提前示人,更不可告人。”孟姄其實就是想言傳身教,帶出這兩個小輩。
“然,我記住了。”王章已經聽出了道道。
“外婆,你對我還保密?”同樣的話,寧妘聽出了另外的意思。
“唉!”孟姄長嘆一聲,才開口,“妘兒啊,你的悟性還不及阿章的一半。”
王章謙遜地一笑,然後專心撐船。
次日中午,孟姄三人又來到阿萊家。按孟姄的吩咐,阿萊將妻子用被子捂得結結實實,並堵住嘴巴,在光天化日之下將他抱出屋外,並用船送到十裡外的親戚家照看。
“阿婆,怎麼不給他家驅邪?”王章已經聽出是邪氣之類,可是阿婆卻沒有那打算。
孟姄“噓”一聲,捂嘴示意。
對!巫術不可提前示人,不可明說,阿婆叮囑過,王章想起來了。不僅對人保密,也要對鬼保密,王章心想。
孟姄從包袱里拿出一個木偶,頭髮衣衫都與阿萊相似。將它放在阿珍睡覺的榻上,然後孟姄才默默禱告。
準備完畢,看着屋子裏阿萊兩個兩個破衣爛衫,面黃肌瘦的小孩,孟姄連連嘆息。
阿萊回家時,已經黃昏時刻,天慢慢暗下來。
和平常一樣,阿萊與兩孩子都按時洗浴睡覺。唯一不同的是,阿萊枕邊人是一個女人木偶。
王章,寧妘守在屋子外面的陰暗處,孟姄用黑布罩住自己,就在阿萊夫妻卧房的角落靜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