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幸甚
自古華山就很險，華山之陰的路也並不好走，但是有了胡一飛的帶領，一行人簡直就是如履平地。就在大家以為能迅速登頂的時候，前方突然沒有路了。胡一飛很無奈地，對王舜說：“太傅大人，學生就是走到了這裏，再也無法前進了，學生根本找不到向前的道路，所以只能回身而退。”
王舜下了車，雖然在眼裏四周還是霧蒙蒙的一片，但他仍然親自仔細的搜索了一遍，也讓宮衛和繡衣使者們盡量散開來尋找，都是一無所獲。那兩個會道術的繡衣使者已經徹底放棄了，因為他倆比其他人都能看得更加清楚，這裏不是人力就可以搜索完成的，眼前的陣法複雜繁瑣，他們根本無從下手。
王舜聽了這些人的報告，也知道力有所不逮，就讓胡一飛指出了山頂的方向，衝著那邊高喊道：“楊公，我乃當朝太傅王舜，奉攝皇帝陛下詔令前來拜見，可否當面一敘？”
聲音在群山之中迴響，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伏湛這時開口勸道：“太傅大人，咱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裏已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了。”
王舜喊了幾聲，仍然無人應答，又想了想，讓人拿來一張寬簡，用毛筆在上面寫了幾行字，留在了路邊的大石之上，說道：“或許楊公還會下山來看一看，咱們先走吧。”說罷，不再留戀，登上了胡一飛的馬車。所謂盡人事、聽天命，既然自己已經努力登到了這裏，還是找不到想要找的人，為什麼非要一條路走到黑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能強求。回去給攝皇帝陛下稟報，另尋他途就是了。
胡一飛讓桂花趕着車向山下走去。下山的路走的也很順暢。如果說在山上和胡一飛一起走的那段路或許是山上的路本來就平坦，那這下山的路就沒辦法用這個理由來解釋了，眾人都是一路摸索過來的，心中有直觀感受和比較，跟着胡一飛走，確實比上山時輕鬆。王舜在車上，本要喊胡一飛上車，但胡一飛說車廂本來就狹小，怎麼能讓太傅大人擠着，更何況還有那麼多大人都是步行，所以堅持要走着。王舜對胡一飛的回答很滿意。放在平時，無論是什麼樣的青年才俊，只要知道他身份的，都不會放過這個同乘一車的好機會，但是胡一飛偏偏不上車。不上車也就罷了，人家在車外面健步如飛，臉不紅氣不喘，比那些軍士的體能似乎還要好一些，所以這體力好絕對也不是作偽，隔着窗戶與王舜聊天，氣息勻暢、對答如流，有時還會蹦出來一兩句妙語，逗得王舜哈哈大笑。
你看就像現在，王舜看到路邊的紅葉，一時來了興緻，停下來欣賞了一番，人家就能張口道“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王舜當時聽了，只覺得應時應景、朗朗上口，細細品一下，竟然覺得特別對自己的身份、年齡和心境。何為“霜葉”？自己不就是“霜葉”。莫看我已年老，但不僅不輸於你們年輕人，心志更勝當年，可不就是“紅於二月花”么？胡一飛這孩子，對脾氣。
當然，他並不知道，胡一飛看到紅葉，就只想出來這一句。
也只會這句。
當他們走到山下的時候，王舜的心情已經差不多徹底轉好了。哀章早就已經在山腳下等候，等看到他們到來的身影從霧中顯現出來，心情就緊張起來了。他很想知道王舜到底有沒有找到楊寶，找到之後有沒有請下山來。當他看到胡一飛的馬車時，心中判斷，這肯定是把楊寶給請下來了，因為王舜上山的時候並沒有帶上馬車。
四下又看了一下，發現隊伍裏面沒有王舜的身影，只是看到胡一飛、石頭跟在車旁，駕車的竟然是桂花，料想楊寶和王舜應該都在車上，於是趕緊跑到車前，對着車廂行禮道：“恭迎太傅、楊公。”但沒想到，只是王舜一人笑呵呵的從車廂里走了出來，見到他以後說：“哀章啊，身體好點了沒有，讓你久候了。”
哀章忙道：“稟告太傅大人，學生已經休息好了，身體並無大礙，勞太傅大人挂念。”
王舜說：“好了就好，這次我們沒有尋到楊寶，但是剛好遇到了胡一飛，就一起下山來了。”
胡一飛上前，向哀章行禮道：“哀章先生，咱們又見面了。”
哀章也忙還禮。他能看出來，王舜對胡一飛的態度很好，甚至還多少有點親密。他也不知道山上發生了什麼，現在肯定還不是妄加揣測的時候。但他心中有一點很確信，王舜沒有尋到楊寶，沒有完成攝皇帝陛下交給的任務，可心情還是如此之好，肯定是有了其他收穫。這個收穫，多半是在胡一飛身上，甚至胡一飛就是這個收穫。如此一來，胡一飛地位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下位者對於上位者的猜測，從來都是依據最貧乏的信息，從最複雜的角度入手，並且對結果自以為準確。實際上上位者也是人，遵循的也都是人的情感和認知，遵守的也都是人間的律條和規矩。那些看似高深莫測的行為，在全面充分了解產生行為的環境后，都會找到最合乎一般規律的解釋。
哀章恰恰就是以一個下位者的複雜心態，在揣測着王舜。這就直接導致胡一飛在哀章的心中提高了幾個層次。
等到眾人寒暄完，大隊人馬就開始返程了。王舜也不準備在這裏露營，也不願意到附近鎮子裏過夜，反正連夜來的，也可以連夜走。
正在此時，突然有人喊了一聲：“霧散了！”
大家回過頭去，發現山上的霧果真散去，山上的小路、林木、草叢、鳥獸，都一一展現出來。眾人立刻都開始用目光搜尋上山的路。但令他們驚奇的是，他們只能看到自己上山時走過的崎嶇山路，看不到胡一飛帶他們下山時走的平坦路。那段大家剛剛走過的、記憶猶新的平坦大路，竟然彷彿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眾人都在心中嘀咕，這一切是不是神跡。而王舜看着那山，愣了愣神，轉而笑了。
其他人心中疑惑，但都不敢去問。唯獨胡一飛直白的問道：“太傅大人，您這是笑什麼？”
王舜笑着說：“這霧一散，我才發現，這山上的紅葉當真如你所說，紅於二月花啊。你果真沒有騙我。”
眾人都望向山上，發現那漫山遍野的紅葉果真如火一般，比之在山上大霧中只能看到近處幾簇，顯得蔚為壯觀，顏色也更為紅艷。無緣於人，但有緣於景，也是幸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