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天地之間
伏湛負責的就是搜尋楊寶的任務。在楊華的人把宮中情況傳遞到華陰的同時，伏湛的人也把消息傳遞到了宮裏。從楊寶進入華陰地界開始，潛伏的繡衣使者就發現了他們。當然，也不可能發現不了。楊寶沒有刻意隱藏，兩輛車子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在大路上，車上的人標誌再明顯不過。繡衣使者都是耳聰目明的傢伙，怎麼可能看不到，裝瞎嗎？
畢竟剛才王莽表示過非常關心，王舜一聽消息，心中也緊張了起來，忙問：“具體什麼情況？他從哪裏來，是上山了嗎？”
伏湛回答道：“從哪裏來，到不知道，但是應該是從潼關方向過來的，想來是先進的關，之前並沒有在華陰山上。前面我們的搜尋人員都已經撤回來了，留下的都是暗樁，人手有限，也不敢暴露，所以只知道楊寶進了楊家，並沒有上山。後面的情報，我已經讓手下去催了，並且加派了一些人過去。”
王舜說：“好，既然發現了他，那就不要再丟了蹤跡。但不要用強硬手段，不要打擾他。如果進了山，最好遠遠的跟着，別讓他發現，不管以後如何，我都不想讓他和朝廷之間沒有緩和的餘地。”
伏湛聽了王舜的要求，略一思索，說：“如果楊寶進了山，恐怕我們就跟不住了。這段時間，我們對華陰山也進行了搜索，但感覺這山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雖然平時華陰山就在眼前，我們也登過很多次，但前一段時間，我們的人跟着楊家人後面上山，沒走多遠就跟丟了。我派去的都是追蹤的老手，也無計可施，路上根本看不到任何蹤跡，非常奇怪。我判斷，楊家人一定在這山上有什麼佈置。”
王舜沒想到還有這個情況，也想不出個辦法，只能說：“你盡量安排人跟着。我儘快想辦法，讓陛下派人去一趟。實在不行，我就親自去一趟，看看能不能在楊家見到他。”
說罷，王舜想起王莽離開不久，應該能追到，趕緊起身想追，卻突然想起來什麼，問伏湛：“剛才你來的時候，陛下應該還在這裏吧？”
伏湛答道：“臣來的時候，陛下在和太傅大人議事，臣就到外面等了會兒。”
王舜仔細的看着伏湛，問：“你知道陛下心中所想，他對楊寶非常重視。你為什麼不快些進來稟報？”
伏湛不說話。
王舜嘆了口氣，道：“楊家與你伏家有淵源，楊家傳承了你祖伏勝的《尚書》。有這文脈傳承在，你們兩家的關係就非同一般。但，伏湛，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是關乎千秋萬代的事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要想清楚，不能因為私義亂了大局。”
伏湛道：“伏湛明白，伏湛沒有因私廢公。”
王舜拍了拍伏湛的肩膀，向殿外走去。
待到王舜離開，伏湛看着手中的節杖，心道，太傅大人，您怕我因私廢公，您的立場又在哪裏呢？
王舜找到王莽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王莽自然喜出望外，果然委派王舜帶上哀章，準備第二天就去華陰。
王舜安排人通知哀章。哀章接到通知的時候，正在太學宿區自己的房子裏。王莽為了擴充太學，專門在太學外圍安排了一塊地，建了大大小小几千間兩三層木質房屋，分給太學生們和一些在長安沒有住所的博士居住。哀章得到王舜的照顧，分了個獨門獨院的房子，家裏還派了一個僕人過來照應，日子過的還行。太學生和博士都是有俸祿拿的，只是不多，有時甚至難以餬口，
所以貧困一些的太學生還要找一些活來做，能讓自己過的好一些。哀章跟着王舜，實際上已經步入朝堂，雖然名義上仍然領着太學生的補貼，但是在太傅府上自然還有一份補貼收入，只要不大手大腳，日子過的還是很舒服愜意的。
接到通知以後，哀章趕緊開始準備。一邊準備，他倒是一邊心思翻滾。自己去請楊寶的時候，弘農楊家的人說他已經離開了。但是自己已經來到太學了，楊寶這才到了華陰。難道胡一烈當時沒對自己說實話？他很想問問胡一烈，但又覺得不太妥當，索性準備先跟着去，後面再看具體情況。
藉著夜色，伏湛走在京都的街道上。長安有八街九陌。其中八條大街分別是華陽街、香室街、章台街、夕陰街、尚冠街、太常街、藁街和前街。安門、清明門、宣平門、洛城門、廚城門、橫門、雍門、直城門等八個城門的八條城外大道，加上章城門外便門橋大道，被稱作九陌。這八街九陌把長安切成了一塊一塊不同大小的區域。大體上，南邊是宮殿，未央宮、建章宮、長樂宮、桂宮、北宮都在這裏。北面雖然也有皇家建築，但更多的是居民區，而且東西兩市都在這裏。
從未央宮出來，伏湛沿着章台街一路向北到了尚冠後街，向東不遠，就到了東市。在東市的北角外，市口的地方，仍然飛着一大群蒼蠅，啃食着一大片屍體。伏湛遠遠的望着，看了很久，默然回頭，心道：師父，一路走好。
那裏是翟宣一家人被斬首棄市的地方。漢朝的皇帝已經很多年沒有搞過棄市的事情了。但是王莽不同，他要恢復一切古代禮法，所以《禮記》上寫的“刑人於市，與眾棄之”，那就是斬首后必須要遵守的法則。只是，翻遍儒家所有典籍，也未曾見過有將犯人宅邸推倒變成污地的做法。翟宣的宅子，如今就被弄成了污地。
伏湛曾經求學於翟宣。翟宣是個非常好的老師，他博學多才，思路清晰。更加難得的是，因為從政經歷豐富，在地方上做過都尉，當過太守，文武兼備，翟宣思想並不迂腐，也樂於提攜後輩。伏湛對翟宣崇敬備至。
翟宣被抓的時候，伏湛不在京城。伏湛時常想，如果自己在京城，按照在繡衣使者里的地位，肯定能提前知道。如果那樣，自己會不會通知翟宣。翟宣如果得了自己的通知，會跑嗎？
只是，世事沒有如果。
伏湛也清楚朝廷的能量。僅僅是京城以外的六隊繡衣使者，就在整個司隸織了一張彌天大網。翟宣這一家人，是斷不可能逃脫的。不過，後來聽說還有一個翟宣的義子和他的小兒子逃掉了，繡衣使者一路追蹤，在函谷關發現了那個叫翟青的義子抱着翟宣的小兒子闖關，可最終追到了雒水，也追丟了。回來稟報的士卒說翟青跳崖了，繡衣使者在上游十里下游二十里來回搜尋，都沒有找到大人和孩子的屍體。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蒼天啊！伏湛望着天上斑斕的星光。你可曾見到這世間發生的一切？你可曾同意這些事情發生？
當然，他並不知道，天上的所有神仙確實都沒有將目光投向地面。他們都在看着三十三重天離恨天上兜率宮中那個丹爐。
玉帝在一邊小聲問太上老君：“怎麼樣，他還在巽位嗎？”
“在，在的，陛下您小聲點。這猴子能聽到。”老君很緊張的趕緊湊近了說，“別擔心，他就算想出這巽位，我都不會讓他出去。”
“那就好，那就好，可別給燒死了。”玉帝擦擦汗，轉身又小聲問巨靈神：“你們都準備好了嗎？天王那邊沒問題吧？”
“稟告陛下，天王沒問題！”作為托塔天王帳下先鋒，巨靈神豪邁答道。
“小聲點！小聲點！”玉帝和老君一起呼喝道，這巨靈神的聲音確實太響了。玉帝輕聲呵斥道：“你要讓那猴子聽到，就全完了！”
嚇得巨靈神趕緊捂住嘴巴，閉口不言。
地上，人間，在麟趾原上，翟青藉著月光正在打量着潼關。他知道，現在肯定沒有多少人在找他了。但是這潼關的佈防怎麼如此散漫？白天他觀察了一天，就那麼幾個兵卒，其餘的人似乎都在興高采烈的收莊稼。這是什麼情況？來的時候不是這樣啊，難道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