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牽挂
幸好,去天文館參觀必須出示身份證,李棲寧才能在臨時做出決定之時,有最重要的證件傍身。
得益於現代技術的便利,有手機、身份證在身,不管去哪兒,就都夠了。手機上綁定了銀行卡,保存了大量的電子信息。許多重要的金錢業務,如今也不用實地辦理了,直接網上營業廳、手機銀行APP即可操作。
此時,李棲寧已換乘了幾種交通工具,輾轉來到前世小美生活過的城市。
離開十多年,再次踏上這座城市,竟然變化不是很大。打車來到老舊的小區樓下,從地上眺望那戶陽台。——那個夜晚從眼前的窗檯一躍而下,開啟一段遊戲副本一般的人生經歷。如今物是人非,心中惆悵不已。
過去了,都過去了。
身上薄薄的衣服在秋風的掠奪下,失去了肌膚的暖意,逐漸冰涼。李棲寧徒勞地裹了裹衣物,看眼時間,快19:00了,走進樓棟,按下電梯鍵。碰碰運氣,也許前夫還住在這裏。
竟不知,人的記性怎會這樣好?十幾年沒來過的地方,樓層、門牌號也記得清清楚楚。李棲寧十分篤定地站在貼着開鎖洗車等各類小廣告的門前,按下門鈴。按了幾遍,又大力拍門,房子隔音效果不好,這樣拍都沒人開門的話,說明家裏真的沒人。
拿起手機,搜了附近的餐館和旅館,今晚的食宿很快安排下了。
晚餐吃的是一家老店,記不清前世有沒有吃過這家了,畢竟那時候天天自己做飯,很少下館子。與S市的飯菜口味不同,這裏的人愛吃麵食。熱騰騰一碗湯麵條下肚,夜晚秋天的街景顯得不那麼蕭條了。
再次回到貼滿小廣告的門前,這次不用敲門便知屋裏有人。
“我都給你講過多少遍了!你怎麼還是做錯!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裏邊裝的都是什麼?!是漿糊嗎?!混蛋小子,氣死老子!攤上你這個糊塗蛋,老子倒了八輩子血霉了!……”男人罵罵咧咧地話語,在門外也聽得一清二楚。
“媽,你看他,都說了不讓他輔導我了,再這樣,作業我都不寫了!哼!”委屈的男孩聲傳來,聲音不大,靠着門邊聽得倒也清晰。
緊接着是女人的低聲細哄,這次倒聽得不十分清楚了。想來她是知道牆壁不隔音,又愛面子,不想鄰居知道家裏雞飛狗跳的情景。
李棲寧拿起手裏的傳單放到胸前,做好心理建設后按下門鈴。
屋子裏陡然安靜了一下,女人喊丈夫,“哎,你去開門,我看孩子寫作業。”
“你輔導?!這都是數學題,你會嗎?!”男人輕蔑的語氣輕飄飄的,依然令李棲寧皺了皺眉頭。如今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他這樣說話時揚起的眉梢,下咧的嘴角,以及從鼻孔哼出的似有若無的氣。
伴隨着“吱~~~”,門開了,鋸木頭般難聽的尾音還在繼續——其實只要在門框軸承處塗點油就沒這麼大動靜了。
“喲呵!美女,你找誰啊?”男人瞧着眼前風姿綽約的美女,差點吹聲口哨,心情立時好了起來,正笑逐顏開地等着她回答。
只晃神一下,李棲寧便扯起假笑,說出預設的說辭,“先生您好,我是咱樓下新開的藝術特長培訓機構,這是咱店裏的傳單,憑藉這張單子可免費到前台領取試聽課一節,咱的課程種類廣泛……”
男人沒有接傳單,而是毫不掩飾地拿眼睛從上到下掃視美女,目光故意停留在女性特徵明顯的部位,神色玩味。
李棲寧逐漸停止了說話,他打量她,她也毫不示弱地打量他。俗話說,歲月是把殺豬刀。放在他身上,儼然把他變成了一頭豬,一頭肉質不再鮮嫩,又肥又膩的老豬。步入中年的他,肥頭大耳,滿臉油光,從軀體到靈魂,散發著令人噁心的油膩味兒!
很好,他的樣子一如想像,換了個女人,他的人生還是這樣粗俗邋遢,心中頗有些幸災樂禍。如果屋裏的那個女人就是當年總發消息給他的人,那麼,就祝這對兒,gou男女,一輩子鎖死!
留下一聲冷笑,李棲寧轉身快步走進樓道,走步梯下樓。一分鐘都不想多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氣!
罵人的髒話飄進樓道口便被風吹散,追不上前人的腳步。
深夜躺在旅館的床上,李棲寧心中十分舒坦,不由感慨:看見前任過得不好,是對自己人生最大的安慰。
如果在這裏被程星宇趕盡殺絕,也算是給生命劃上了圓滿的句號。
第二天,整整一個上午,手機沒有任何新消息,旅館的標間裏,也未響起過敲門聲。
並沒有特意躲避他,因為知道,以他的能力,追蹤任何一個人的下落都不費力。心中早已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只是如今看來,他似乎無暇東顧,抑或好心放手?
還是做最壞的打算吧!捫心自問,如果說這一生將要結束,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老家的味道。儘管前世童年的記憶並不幸福,但正是那些經歷使小美成為小美,再成為夏天,成為李棲寧。那裏是一切的源頭。
再次踏上顛簸的旅途,遠離城市的縣城,鄉村倒是變化多些,路邊偶爾見到些現代化的設施,心中寬慰與感激並存。寬慰的是,村子並沒有被城市隔絕,儘管依然落後於人,但不是愚昧無知封閉的狀態。感激的是,能在生命結束之前,回到長大的地方,感受家鄉的發展與變化,都是好的變化,這是多麼令人欣慰!
徒步走了一段,額頭滲出細微的汗,沿途有路過的車輛,車主扭頭打量猜測,不知是哪家的出息孩子回鄉探親了,怎麼沒喊人來接呢?
站在破舊的老屋前,李棲寧恍如隔世。門鎖早已落灰,院牆不算高,搬來路旁廢棄的雜物墊在腳下,攀上牆頭,一躍而下!——“咚”一聲悶響,動靜倒不是很大。
揉一揉被震得發麻的雙腿,李棲寧來到廚房陽台,伸手掀開落滿灰塵的肥皂盒,一串生鏽的鑰匙赫然躺在裏面。
打開屋門,陳年老物仍在原處。翻箱倒櫃找出些日常用品,清洗晾曬,打算就在這裏住下了。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沒電,連水也沒有。
趁着太陽餘光還在,天沒黑下來,李棲寧從裏面將大門的門鎖打開,略微想了個說辭,便敲響了鄰居家的大門。鄰居聽說是遠方親戚過來辦事,又說想交電費水費買東西,不疑有他,給留了個電話。說:“這是村裡管事的支書,打給他一問,啥事都能辦成!”
李棲寧聯繫人通了水、電還有網。又從村裏的便利店買了些日用品,真正安頓下來。
孔夢打來電話,專門解釋:那次見面每字每句都發自內心,從頭到尾立場從未變過。
李棲寧沒有深究,笑笑岔開了話題。
無奈,孔夢又繞了回來,“夏天,你這麼較真幹嘛?許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何苦為難別人也為難自己呢?”
“是呀,人應該遵從內心而活,我不想為難自己了。”
李棲寧草草結束了通話。
這晚夢到了小楓哭着喊媽媽,醒來心潮難平,試着撥了別墅里的座機,有人接了,聽聲音有些陌生。李棲寧自報姓名,並提出想和小楓通話的請求,那邊明顯為難,“小少爺已經睡下,要不您明早再打來吧!”
空蕩的老屋裏,李棲寧睜眼躺到天亮。——原來老屋裏沒了親人的音容笑貌,便再不復溫馨。
手機一響,李棲寧立馬歡喜雀躍起來,激動着按下通話鍵,卻是昨天聯繫裝寬帶的人,一顆心瞬間沉落下去,再沒心思聽那人廢話。
這一起一落,李棲寧恍然意識到,如今的牽挂,似乎只有小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