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蒼蠅

曉之走進衣帽間，換了一身整潔素雅的衣服，盤起她的長發。

她還特意給自己補上了腮紅，讓氣色顯得更好一些，也讓臉上浮現的不深不淺的掌印，不那麼突兀明顯。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曉之深感無力。

如今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的堅強和脆弱，都超乎人自身的想像。

淡然走出衣帽間，她冷眼輕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鐘衡。

鍾衡說出威脅的話之後，章曉之倒是很配合的自己開始行動了。

但是她不顧自己的反對，還是踉蹌地走到了衣帽間去。

鍾衡心裏雖然還是很生氣，但是見她配合，也就沒有再次阻攔。

看她出來時，已經打扮得很得體，倒是和剛才那個落魄的樣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不過再漂亮的臉蛋，都永遠都掩飾不了她那顆狠毒的心。

對於她浪費時間換衣服這一點，鍾衡還是有些很不滿。

他冰冷地說：“章曉之，你最好快點，別磨磨蹭蹭的，你今天是躲不掉的。如果耽誤了寧寧的病情，你不會有好日子過！”

好日子？

如果像一隻不受待見的籠中鳥一樣的生活，也叫好日子，那她寧願不過。

曉之沒有理會鍾衡，她孤傲地揚起頭，步伐沉重的走出房間，走下樓梯，然後穿過客廳，上了車。

坐上車的時候，突然感覺肚子裏的孩子踢了她一腳，像是在抗議着她的軟弱。

但是曉之知道那都是幻覺，還不足一月的孩子，都還沒有成型，怎麼可能會踢她。

是啊，她就是這樣的軟弱，保護不了自己，更無力保護自己的孩子。

她現在做的這一切，不過是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的狼狽而已。

心裏想着，正因為在這世上無所依靠，所以她的人生才能如此任人宰割。

曉之趴在車窗上，看着窗外的天空，黑壓壓的烏雲，讓人的心情也變得十分壓抑，應該會有一場暴雨。

冬季的林城，大多都是陰雨綿綿，暴雨倒是不常見，大概應該是老天看到了自己的委屈。

可是天看到了又如何，沒有人能救她，連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鍾家到林城醫院，20多公里的路程，花的時間遠比想像中的更長。

曉之覺的時間怎麼就這麼漫長，漫長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邁過這個冷冽的冬天。

她趴在車窗上，像只趴在玻璃上的蒼蠅，怎麼也找不到出路。

在路上，鍾衡已經和李醫生聯繫過，具體的情況也做了安排。

到了醫院，曉之自己下了車，走在鍾衡的前面，輕車熟路地快步到了血液科。

“章曉之，你還挺識趣的？早這麼配合，你就可以少受點罪。”

鍾衡見她不說話，忍不住地譏諷兩句。

章曉之，你不是挺有本事嗎？怎麼還是乖乖的就來了？

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

“章曉之你別怪我對你無情，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珍惜我對你的好”

鍾衡的話像刀一樣刺進曉之的心裏，沒有給她任何喘息。

如果鍾衡真對她有情，她又何須受這百般折磨。

劉醫生早就安排好了護士在血液科等着。

護士雖然已經見過很多次鍾衡，但是看到他們朝自己走來，還是被他冰冷的氣質吸引。

她一臉熱情地迎了上來，語氣裏帶着少女的嬌羞招呼道：“鍾先生，你們到了！”

曉之覺得很諷刺，這醫院都是生老病死的，眼前的護士熱情的有些多餘。

不過一直就是這樣，鍾衡走到哪裏都是焦點，也會引來無數女人的愛慕。

他那不可小覷的吸引力，又豈是一個年紀輕輕的護士能抵抗的。

她自己不也是這樣被鍾衡吸引，然後就真的是連命都不要了。

曉之沒有理會護士，直接在窗口外坐下，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猶如少女般，潔白細嫩的皮膚。

然後她冷漠地開口說道：“要多少，直接抽吧。”

護士見章曉之一臉冷漠，並沒有理她的意思，就朝着鍾衡溫柔的說道：“鍾先生，剛才李醫生交代過了，說是只需要800ml的血就夠了。”

曉之冷笑。

只需要800ml？

章寧還真是下得去手，她怎麼不直接說，只需要章曉之的命呢？

現在倒顯的，章曉之小氣了。

鍾衡被她這一聲鄙夷的冷笑刺激到了，他看着護士手裏的血液的標記着400ml。

他冷冷地開口說道：“抽1200ml吧，萬一有什麼特殊情況不夠，懶得再麻煩！”

鍾衡本以為自己這樣說，會引起她的反抗。

曉之卻像是沒有聽到鍾衡的話一般，等得有些不耐煩，低吼道：“到底抽不抽？”

曉之看着近乎刺眼的天花板。

天花板是病人永遠也翻不完的書，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把這本書翻完。

或許要等到死的那一刻。

護士尷尬的眼神，在鍾衡和章曉之的身上來回切換。

既然他們兩人都沒意見，她一個小護士也做不了主，只好照辦。

曉之坐在血液科窗口的凳子上，護士走進房間，冰冷的手穿過窗口，在她胳膊上用力地拍打幾下。

曉之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鍾衡的原因，這個護士對自己才沒有一點溫柔。

然後她就看着一根粗粗的針頭，刺進自己手臂，帶着刺痛，插入血管里。

血液很快就從手臂流出，曉之感覺到了搭在胳膊上，護士的手有些顫抖。

畢竟那個位置已經千瘡百孔，任誰近距離看了，都會覺得有些駭人。

3個400ml的輸血袋，很快就裝好了。這些年，曉之就是這樣一袋袋的血，供養着章寧。

自從得了癌症以後，傷口更不容易癒合，指腹按壓的地方，不斷地有少量的血跡往外滲出。

盯着自己的手指，曉之心裏想着，她如果現在鬆手，就讓肆意放任血液的外涌，她是不是可以流干全身的血液，然後就可以死亡。

其實死也沒有那麼困難。

護士手裏提着輸血袋，想要送上去。

鍾衡在護士快要走過他時，叫住了她：“等等！”

護士見他臉上不好，有些忐忑地問道：“鍾先生，還有其他的事嗎？”

鍾衡伸出手，示意她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

接過護士遞過來的血液袋，鍾衡拿在手裏仔細地觀察着，他不知道怎麼就覺得，手裏的東西滾燙，有些燙手。

把快速東西還給護士：“你走吧！”

他走到章曉之的身邊，又極為陰寒的語氣說道：“章曉之，我看你的血也不是黑色的，怎麼你的心就這麼狠毒？”

曉之此刻已經很是虛弱，但是她還是強撐着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

看着他一臉的輕蔑，她諷刺地說道：“是啊，我不狠毒的話，章寧怎麼可能因為輸了我的血，也變得和我一樣狠毒。”

鍾衡，你真的太讓人失望了！

曉之原本以為哪怕不愛，也可以堅強地走到盡頭，可是她都決定放手了，你們還是不會放過她！

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彷彿置身於短瞬的黑夜，眼前已經有很多繁星閃爍。

曉之無力地問道：“我可以走了嗎？”

鍾衡被她無所謂的態度，搞得內心深處有些莫名憋悶。

他語氣冷凝地問道：“走？往哪裏走？”

停頓了一下，他又嘲諷道：“章曉之，你該不會以為，事情這樣就完了吧？”

人世間的罪惡，大多都由愚昧無知造成的。如果缺乏信任，將會帶來無比大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