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賊王與神偷
金陵道上的女賊不多,有手藝的女賊更少,就我所知的人里,沒人會這門手藝。
想着想着,我心裏一沉。
難不成那女賊是外地來的?!
那麻煩就大了!
本來在金陵找個人就跟大海撈針似的,要是她偷了東西連夜出逃,得,我也不用等三天了,乾脆現在就找根繩子把自己弔死算了。
看看時間,現在已是晚上十點過半,想了想,我去二樓拿了些東西,下樓后騎上我那輛黑紅相見的二手雅馬哈,腳下一蹬,伴隨着一陣轟鳴,我朝着老東門而去。
這件事,少不了要麻煩他老人家了。
老東門這片,金陵出了名的旅遊區,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是人頭涌動,即便現在已經十一點了,也沒見半點安靜。
塔樓,鼓樓,閣樓,這片地方普遍都是這種房子,即便有現代化的樓房,也都是老工房。
我要拜訪的人,便在這片地方。
尋到一處衚衕,我騎着摩托拐了進去。
行到一處灰磚高梁還有兩扇朱漆大門的房子前,我把摩托停在了牆根底下,隨後走到門前拿起門上的青銅螭首門環,輕叩了三下。
時間不長,一位四十多歲的老婦前來開門。
“這麼晚了,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有道。”
我含笑道:“吳阿姨。”
這位是這裏的保姆,十幾歲開始從這干,幹了三十來年了。
“六爺還沒休息,正在書房,你自己去,我去給你泡茶。”
一邊把我請進來,吳阿姨一邊對我低聲說了一句。
“好,麻煩了。”
步入院落,儘管不是第一次來這了,我還是有種一步之下踏入世外的感覺。
這門內,右邊是個三四十見方的水池,池子成不規則的‘凹’字形,中間有一座假山,水下還有好幾條紅白相間的大鯉魚。‘凹’字中間的鏤空處是一個涼台,裏面有張圓形的石桌,石桌周圍是四個石墩子。涼台的一角還載着一株一人來高的碧綠文竹。
再看左邊,那就簡單的多了,只栽着一顆大槐樹,大槐樹的旁邊是個停車場,停着兩輛車,一輛車是黑色的斯蒂龐克牌老爺車,一輛車是現代版的黑色大奔。
院子的中間則是一條青石鋪就的‘S’形小路,兩米見寬,二十來米長,再往後就是兩層高的閣樓。
順着青石路走入閣樓,一樓中間的屋子是個堂屋,五十多平,紅木地板,左右各擺放着三把雙出頭官帽椅,兩兩之間還有上着黑漆的高腳桌,最中間還有兩把紫檀太師椅,中間則是一張紋路精細的紫檀八仙桌。
進門處兩邊,左邊是廚房和餐廳,右邊是衛生間和保姆間。上樓的樓梯則隱藏在那兩把太師椅和八仙桌的後面,被一面掛着夜宴圖的影壁牆給隔開了。
一進堂屋,我便跟吳阿姨分了開,她去廚房給我泡茶,我則去了二樓。
上了二樓,二樓的房間共有四個,一間卧室,一間茶室,一間書房,還有一個次卧。
我不是第一次來這了,上樓后直奔書房行去。
書房的門是敞開的,向內一看,先看到的是三面牆都是書櫃,裏面擺放着儒釋道三門的經典,還有如墨子,鬼谷之類的書籍,反正古往今來的經典名著,是整整擺滿了三面牆。
其中數《鬼谷》最多,什麼捭闔之道,什麼鬼谷子傳記,這這那那的足有幾十本。《紅樓夢》次之,只有大概七八版,《金瓶梅》有個四五版,既有金瓶梅詞話也有如某某大家細說金瓶梅這類,再有就是《羅織經》了,只有兩版。
其中兩個牆角位置還擺放着底小口大的畫缸,裏面插滿了被捲起來的畫軸。
至於空着的那面牆上,則懸挂着一幅字,一副狂草字體的《蘭亭序》。
書房的中間,是一張鐵梨木翹頭案,之後放着一把鐵梨木玫瑰椅,之前則是兩把鐵梨木玫瑰椅。
在翹頭案之後還站着一個五十來歲,身材有些發福,身穿一身唐裝的老者。
他,便是我要找的人。
“六叔。”
我站在門前輕喚一聲。
此時,六叔正持着一根毛筆寫字,那隻持筆的右手共有六根手指,比常人的手多出了一個大拇指。
他乃是金陵賊道頂有名的一位爺,六指賊王,道上的人都尊其一聲六爺。
這自古以來,賊道上便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相互之間不能打聽真名。
祖師爺盜聖,他真名真叫盜跖嗎?
水泊梁山的時遷不也有個鼓上蚤的外號?
燕子李三,他真名就叫李三?
六叔的真名,我師父肯定知道,不過師父從未告訴過我,我也沒打聽過。倒是從別人口中聽說過,這人姓金。
“小鬼手來了,過來坐。”
抬頭看我一眼,他輕笑一聲,並朝我招了招手。
小鬼手是我的外號,這一外號完全繼承自我師父。
在金陵賊道上,我師父號稱鬼手神偷。我是他的徒弟,所以道上的人都叫我小鬼手,儘管我很少行偷盜之事,但這一名號還是被叫了起來,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我師父的名聲實在太響了。
“夜貓子進家宅,無事不來。直接說事。”
我一坐下,老爺子便直接乾脆的讓我道明來意。
我也聽話,直言道:“六叔,您跟腳深路子廣,我想找您打聽個女賊。”
老爺子抬頭看了我一眼:“過招了?”
我點點頭:“過了一招,被她跑了。”
老爺子看了我一眼,這一眼頗有深意,似是在訓斥我功夫退步了。
我苦笑一聲,隨後詳細說了說:“這女賊撬鎖用的發卡,開保險柜用的皮筋,招子賊,風子靈,身法極快,身手也了得,稱得上是好手。”
招子和風子是賊道黑話,前者指眼睛,後者指耳朵。
老爺子想了想,隨後說:“聽你這番話,這女賊本事不小?”
這句話,立時讓我想起跟這女賊過招的情景。
當時,要不是因為發生了意外情況,估計我不會讓她全身而退。
這般想着,我不由自主的又看了看掌心。
“金陵沒這號。”
聽老爺子這麼說,我心裏一沉:“難不成真是外地的?”
老爺子道:“也許是,也許不是。”
說話間他抬起頭,目中流露審視之色:“這次的生意對你挺重要?”
哪能不重要,搞不好命都得搭進去!
我沒把話說的太白,而是道:“六叔,您還有沒有門路讓我找到那個女賊?”
老爺子笑了笑:“看來這次生意對你還真挺重要。”
這老狐狸。
我心裏暗道一聲,面上則說:“六叔,您就別拿我開涮了,趕緊給我指條道吧。”
老爺子顧左右而言其他:“要我說,你這碗飯吃不了多久了,還是跟我混吧。”
他想招攬我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是因為防着他,我才沒把蔣文明樹新風的事跟他說。
跟他說了,以他的分量,保下我和張子昂不算難事,但這樣一來,我以後就得為他賣命了。
倒不是說不行,畢竟關係在這擺着,問題是,他六指雖然金盆洗手了,可門下徒弟眾多,光是正兒八經的弟子就有七八個,不記名的徒弟,以及徒孫們,得有幾十號,這完全就是一個偷盜團伙!
我要是給他賣命,師父給我取的這名字不白瞎了?
一邊是對我有養育之恩的師父,一邊是身家性命。如果真到了最後一步,我為了保命或許會以自己這身本事為條件請他出山。但現在的情況還沒到那一步,所以……
“六叔,俗話說爹死守孝兩年半娘死守孝三年整。師父他老人家又是給我當爹又是給我當娘,這孝道,我怎麼也得守幾年,不然我哪對得起他?!”
這話的意思就是跟金六指挑明了,我不會加入到他的團伙裏面。
“你小子。”
老爺子指了指我,又無所謂的擺擺手,隨後道:“女賊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去找懶貓兒,她肯定知道這女賊是誰。”
我站起:“得,多謝六叔,時間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了。”
老爺子擺擺手,我便出門了,下樓時正好碰見端茶上來的吳阿姨。
“這就走了?”
“哎,麻煩您了,這茶水我就不喝了。”
匆匆一句話之後,我趕緊走人。
出了院子,騎上摩托,我直奔懶貓兒所在的地方而去。
懶貓兒我並不陌生,她是六叔的門徒之一,混的是夫子廟那片,我跟她也見過幾面,稱不上熟悉,只能說是認識。
到了夫子廟,行至一處步行街,左右觀望一會,我便瞄到了一個人。
“臘腸嘴,你們貓兒姐在哪?”
金陵賊道,我認識的人不少,雖然沒有深交的,但每片地方都有能遞上話的人,這個臘腸嘴便是混夫子廟的偷兒,我還跟他做過生意來着。
“王有道?你怎麼來了?”
臘腸嘴二十七八,其貌不揚,胸薄背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他真名叫什麼我不知道,還是那句話,賊道混,沒人會去打聽同行叫什麼,大家都叫外號。不過我是個例外,他們都知道我外號叫小鬼手,也都知道我真名叫王有道。
“有點事。”
拿出煙來我給他散了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然後問他:“懶貓兒在哪?”
臘腸嘴叼着煙說:“找貓兒姐有事?”
我笑了笑:“是有點事,我剛從六叔那過來。”
臘腸嘴揚了揚眉:“是六爺讓你來找貓兒姐的?!”
我點點頭。
臘腸嘴道:“跟我來。”
七拐八拐,他帶着我在夫子廟這片走了十多分鐘,然後走到了一處吃燒烤的大排檔,在這,我總算是見到懶貓兒了。
懶貓兒不大,二十四五,跟我同齡,一米六左右,身材豐滿,有點微胖,圓圓臉大眼睛,留着短髮,屬於比較可愛的類型,此時她正跟幾個人在大排檔吃燒烤。
我和臘腸嘴過來時,她已經瞄上了我。
走到桌前,就在懶貓兒旁邊坐下,我也不把自己當外人,拿起桌上的羊肉串就往嘴裏塞。
今天事情太多,到現在別說吃飯了,水我都沒顧上喝,沒看到吃的還不覺得,看到吃的,肚子都在打抽抽。
吃了幾串羊肉,又灌了兩杯啤酒,我才說:“懶貓兒,跟你打聽個人。”
懶貓兒一邊擼串一邊說:“是六爺讓你來的,我也不能不給面子。”
我吃串時,臘腸嘴已經把我的事情跟她說了,尤其是‘六爺讓我來的’這句,是重點,所以這時懶貓兒才會這麼跟我說話。
“一直聽說鬼手怎麼怎麼厲害,但也沒見過啊,想找我打聽人是吧,用你的鬼手跟我過過招,贏了我,我就告訴你。”
看看懶貓兒,我拿起一個生蚝三下兩下吃完,然後一擦嘴:“怎麼過招?”
懶貓兒看看大排檔,揚了揚下巴說:“在這吃飯的人還真不少,去逛一圈,誰順回來的錢包多誰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