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渡河
泰山軍追擊是順着大凌河北岸追擊的,而烏桓人是從大凌河南北兩岸同時出兵的。張沖在看到烏桓人的調動后,馬上就意識到一旦他們在北岸和烏桓人逆攻,那南岸的烏桓人就很容易滲透到己方後面過河,進而對自己形成前後包夾之勢。見此,張沖立即調度,令奚慎之飛豹軍千人渡河向南,截擊南岸之烏桓。大凌河此時處於枯水期,有些地段甚至處在斷流之中。但即便如此,因為泰山軍此前並沒有勘察過這段水路,所以奚慎渡河是冒着很大風險的。更嚴重的是,一旦奚慎所部過河,那就真的遠離了中軍,而在南岸到底是什麼情況,誰也不清楚。換言之,奚慎就是過河的卒,有進無退。當奚慎接到這個軍令的時候,他還在遲疑,他麾下四大將之一的黃緒就難為道:“校尉,王上這命好生古怪,現在已是臨戰,還要我們渡河南下,這番折騰下來,且不說水情危險,就是烏桓人對咱們半渡而擊,咱們飛豹軍不死也要脫層皮啊。”奚慎遠遠看了下對面南岸的烏桓人,見他們也不上前,只是遠遠的就停了下來,心裏有了計較。但他還是問了身邊另外一位部將,同是四部將的吳憲:“老吳,你說說,這怎麼打?”吳憲是鄄城人,從奚慎主管河濟時就已經追隨於他,也對奚慎的心思把握最深刻。他低頭想了想,回應道:“王上讓咱們渡河,自然是從全局考慮的。現在因為這條河的阻礙,對面烏桓人藉著人數優勢,在南北兩岸皆出陣,這就好像螃蟹的兩個鉗,如果不管它南岸的那支兵,那這鉗就會來戳我們屁股。所以王上才讓咱們渡河。”依舊是黃緒,他小聲嘟噥了句:“那為何是我部南下?樂進的鐵騎軍為啥不去?”這聲音很小,也就在場的三人能聽到。但包括奚慎在內的兩人,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呵斥,不過這本身也說明了態度。實際上,奚慎在泰山軍是有特殊性的。首先就是他是早年加入泰山軍的,當時張沖他們還沒有東去泰山,奚慎和一眾惡少年就加入其中。隨着泰山軍的發展壯大,昔日的那些惡少年們,也很快位居要位。雖然後面有很多惡少年漸漸遠離了奚慎。但依舊有為數不少的人依舊圍繞在奚慎身邊,形成了一定的山頭。如他現在就有四大部將,分別是黃緒、吳憲、丘恭、李會。這些人緊急依靠在奚慎身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此外,奚慎還是泰山軍中除了關羽之外,唯二能主政地方的軍帥。此前因為董訪施政保守的原因,張沖不得以讓奚慎主政河濟。雖然後面張沖又將奚慎調入了突騎軍中,但依舊讓奚慎的影響力滲透到了地方和政界。他在河濟地區提拔了不少精明強幹的分田吏,這些人後面都成長為泰山軍政吏系統的中堅。而除了這兩個原因之外,他和門下首席度滿的關係也頗為曖昧。這就使得奚慎越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個山頭,雖然這個山頭現在還很小,也只停留在飛豹軍的範圍內,但依舊是一個不好的苗頭。而這會,如剛剛黃緒的發言就正是這個山頭維護自我利益的意思。奚慎摸着髯須,眼神微眯,他已經看到對面來報信的飛軍有點焦躁不安了,這時候他才開口:“你替我向王上回報,說我奚慎必將完成渡河阻敵的任務。”有了這個回信,那飛軍可見的鬆了一口氣,然後夾馬就回奔。見飛軍背旗走後,一邊的黃緒還要再說話,就被奚慎止住了,他只有一句話:“此戰,我軍必勝!”說完,就帶着大纛軍旗、鼓角,率先向南岸渡河。而如此情況下,惡少年出身的黃緒只能嘆了一口氣,就追上了奚慎。他只能在內心嘆息軍主的糊塗。咱們全軍上下就千人的家底,就因王上一句話就拿去冒險?真是不值得!這種大不違的心思,到底是只是黃緒一人的想法,還是代表着奚慎的意思,就沒人知道了。等奚慎率軍折到大凌河北岸,他對邊上幾個騎將道:“因為我軍是渡河,所以就必須有人領隊率先過河,並能為全軍守住前灘陣地,好掩護後面的弟兄們渡河。此任非常重要,你們誰能擔之?”這下子,在場十幾個騎將都沉默了。這些人都是隊將以上的中高級騎將,心裏非常清楚這何止是重要,可以說是非常危險。本來最先過河的隊伍就需要為全軍踩出一條安全的渡河通道,這已經就很危險了。然後還要渾身**的守住前灘陣地?這話的潛台詞就是,一會這些率先過河的騎士們必須要着甲渡河,不然到了對岸后壓根沒時間穿戴。要知道守灘涂陣地和進攻戰是不同的!騎戰可以來回機動穿插,打不過還可以反向轉進。但守陣地就必須下馬結陣,而沒有甲胄在身,他們如何擋住騎兵衝鋒?所以別看奚慎說的輕描淡寫,但在場的人都很清楚,領下這個任務的可以說九死一生。奚慎見半天沒人說話,有點惱怒,他平日對這些騎將都多有恩遇,現在佈置個任務竟然還沒人接了?就在奚慎要直接點將的時候,他邊上的吳憲接任了。吳憲抱拳,朗朗道:“校尉,我願意帶部本隊領下這個任務。我自己就是鄄城人,從小就生在水邊,本隊的這些騎士們也多來自河濟,水性好,即便真落水了,也有生還的機會。”其實奚慎知道吳憲說的都是屁話。你就是水性再好,身上套着鐵甲,落水后還能活?但奚慎不是張沖,也不是張旦、關羽、丁盛這些人。他是一個重結果的人。即便他捨不得心腹部將冒險,但他知道這個時候只能讓吳憲去。畢竟有主動請纓的你不選,非要點名,那軍中會認為他奚慎不公平的。雖然他不知道吳憲為何搶着做這個,但奚慎依舊點頭:“好,就你帶着部本隊為先驅。別的承偌我給不了,那是王上要做的,我只告訴你,你隊過了岸后,下一個就是我帶隊過河!”吳憲複雜的看了眼奚慎,用力點頭。之後他就帶着部本隊的五十騎,率先渡河,而他則走在了第一個。……張沖穿之前,曾看過一個劇,裏面有一個非常考驗人性的遊戲,叫奪命玻璃橋。腳下踩的每一塊玻璃都可能使自己掉入深淵。這種不確定的死亡,比真正的死亡還要殘酷。而現在吳憲帶隊過河的行為,本質就是如此。但有兩個好消息。第一個是,吳憲這支隊伍人心凝聚,甚至願意為袍澤主動獻身。第二個是,他們手裏有馬矟和繩子。在渡河前,吳憲就告訴弟兄們,手裏的馬矟用來測量水位,而一旦能過,就將馬矟扎在原地做標記。然後又走在前面的人拎着麻繩,然後後面的人將繩子綁在馬矟上,這樣全隊渡完河后,就能形成一條麻繩鏈,這樣後面的弟兄們就能順着這條麻繩,安全渡河。就這樣,做了自己能做的后,吳憲拿着一條麻繩,就準備率先過河。但就這個時候,他同鄉的一個綽號“瘦猴”的騎士突然搶在前面,牽着麻繩就開始騎馬跳入水中。吳憲愣了一下,然後就見到後面的部下們一個個都開始搶位,開始騎馬渡河。此時,吳憲的淚水終於崩了,他只能無聲的哭泣,然後將麻繩繞在手裏,走在了最後。因為視角的問題,吳憲甚至看不清最前面的瘦猴的背影,他只能順着前面部下門紮好的麻繩安全線,再涉水渡河。一刻后,當吳憲終於踩在南岸的灘涂地上后,他急切的想要在人群中找到那個背影,但沒有。吳憲有點喘不上氣,他的心像是被人攥緊了一樣。他無助的坐在了一塊石頭上,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在那裏,不計其數的烏桓人正在集結,談不上有多齊整,但烏壓壓的一片甚至駭人。烏桓突騎久隨漢軍征戰四方,雖然最精銳和懂戰法的突騎已經隨着鎮北軍戰敗而凋零殆盡了。但眼前的這些烏桓部落兵,依然有旗幟,有金鼓號角。所以,此刻吳憲所見,對面的烏桓人旗幟招展,號角連天,時不時就能見到有被調動上來的部隊。突然,有人拍了拍吳憲的肩膀,他抬頭一看正是校尉奚慎。奚慎並沒有多說什麼,剛剛渡河的那一幕他都看見了,他也沒有什麼安慰,只是凝重的看着對面的烏桓人。“這些人烏桓人就是等我們渡河南下。”此時吳憲如是道。是的,奚慎也發現了這點。這些烏桓人壓根就沒打算趁着他們渡河來進攻,而是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為的就是讓北岸的泰山軍分了一半的兵力南下。想到這裏,奚慎複雜的看了眼對岸的杏黃大纛,平靜道:“所以,王上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