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

出山

“老爹,如果我混不下去,可以回興龍寨嗎?”

“不可以,我丟不起那個人!”

“???……”

沒錯,龍二狗一大早被他爹趕出來了。

此時的二狗,又站回了3天前,那條他家對面的崎嶇山路上。

這條路本不存在,是二狗活生生跑出來的,正應了那句話“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變成了路。”

不過到了興龍寨,卻變成了走的次數多了也就有了路。

理還是那個理,味道卻有一不同。

三天前,他高考完,興高采烈的回家。

三天後,他滿頭沮喪,被掃地出門。

看着興龍寨自家那半山腰的吊腳樓,小聲的喃喃了句“老爹,照顧好自己”,便毅然轉身,往山上奔去,離開了這,他生活了19年的地方。

蒼茫大山,少年獨行,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

興龍寨後山,山頂,千年古樹之巔。

農家漢子望着山林中,如獵豹般在穿梭跳躍的光頭少年,低語着。

……

中午,烈日高懸。

一座無名山頂,大樹之下,陰影之中,一個光頭青年,手上捧着一大團黑色糯米,嘴巴“吧唧吧唧”的咀嚼着。

二狗餓了,不過任誰跑了半天,也肯定會餓得前胸貼後背。

雖然很餓,但是二狗那用雙丹鳳眼依舊沒忘着看腳邊那帆布雙肩包。

青綠色的背包,粗糙,不過勝在耐用。

包里剩2個大黑色糯米團,紅紙包起來的一千塊錢,一張身份證,一個紅色無牌手機。

1千塊錢,二狗忍了,因為他從小上學就是靠國家貧困補助讀完的。

但是那個長的極其像諾基亞,但是又沒有牌子的紅色手機,是真的讓二狗一言難盡。

出門的時候,二狗站在走廊上,不肯相信事實的又問了一遍。

“老爹,咱家真就1千塊錢?”

“嗯!”

二狗聽着有些心痛,故作悲傷道。

“我這回一時半會你肯定也不讓我回來,讀書時候沒有手機,咱就不計較了,我要是出遠門也沒有手機,你可找不到我了啊!”

“你看看家裏有沒有什麼古董,我拿去賣了。先說明,我不是為了錢,我是為了讓你可以聯繫上你兒子我。”

漢子好像是被提醒到了,想起了什麼。他走到房間裏,從床底下摸出一個老舊的紫檀木盒,盒子沒有什麼灰塵,很乾凈。

盒子打開,裏面有些女人的飾品,和一黑一紅倆個手機。

漢子拿起紅色手機,隨手一丟,落在二狗的手上。

“吶,你要的手機,差點忘了你沒有手機。”

二狗用手掂了掂,感覺挺重,翻開背面,金屬外殼鑲嵌着一個黝黑的金屬飾品,行似老鷹。

用手扣了下,很牢固。

二狗苦着張臉看着漢子。

“老爹,現在用智能機,你知道不?大屏幕的那種!”

“不是用這個看着就可以砸核桃,甩出去可以砸死人的鐵疙瘩了。”

“而且我感覺,你這是情侶手機啊。”

漢子不想和二狗廢話了,不耐煩的說道。

“東西給你了,你自己看着辦,手機沒電,出去后自己想辦法解決,裏面只有一個電話,有問題可以打給我。”

“臭小子,你要是再不出門,今晚你就睡林子裏吧。”

路太遠,

二狗沒辦法,拎着包就出門,他確實不想睡在林子裏面,誰知道林子裏有什麼東西。

在他剛走到谷里的時候,他爹最後又多說了三句。

“小子,出去了,別去BJ,那裏林子大。”

“???”

“也別去S海,咱家窮,別被賣了。”

“???”

“最後就是不要去G東,爹怕你把持不住。”

“???”

……

樹下的二狗吃完,提着包,站起身。

“老爹,你擔心的都是多餘的,1千塊錢我能去哪。”

“先留500塊錢當後路,萬一混不着,偷跑回來還能有個路費。”

“剩下500塊錢,分出200用作吃飯住宿。”

“這樣的話,那就去300塊錢可以到的地方吧。”

二狗一巴掌拍在自己光頭上,只覺得自己腦子好用,沾沾自喜起來,煩惱隨之一掃而空。

“我真是個大聰明。”

說完便匆忙趕路,繼續極速往山外奔走而去。

……

“各位旅客請注意,從金品到G陽的最後一班車馬上就要出發啦,還沒上車的,請儘快檢票上車……”

一個中年婦女站在汽車檢票口,手上拿着一個大喇叭,在重複的喊着,那濃濃的本地口音,可能外地人根本聽不準確她到底在說什麼。

車站裏聲音嘈雜,但是G陽,最後,這些字眼,正在買票的龍二狗聽到了。

他手一抹,購票口上,那光滑冰涼瓷磚的車票被抓在掌心,頭也不回的沖向檢票口,

“姐,這是車票,快幫我看下”

一張皺巴巴的車票伸到負責檢票的中年婦女面前。

“哦!”中年婦女有些驚訝的看着二狗,然後用筆在票上劃了一下。

“可以了。”

二狗拿着票就跑,因為後面一個中年大叔正向他走來。

“小子,你居然直接敢跳過安檢門。”

“叔,我包里沒東西,我趕車啊。”

在汽車車門關上一半的瞬間,二狗剛好縮進了車裏。

保安沒再追,聽二狗聲音,他就知道小夥子是個本地人,在這個落後的小縣城,誰會真的那麼規規矩矩辦事呢。

中年保安看着車站後面停車場,那駛出崗亭的新型大巴。

“唉,這個年代,保安也不好當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去繼續站着摸魚吧!”

車裏人不多,大家都零零散散的,隨便挑着位置就坐了下來。

因為大巴車最後一排容易暈車,所以只有二狗坐在那裏。

獨自享受着那種車尾的顛簸和那突如其來被拋飛的感覺。

興奮了一會,二狗安靜了下來。感受着車慢悠悠在路上扭來扭去的姿態,像極了在跳秧歌舞。

他目光透過車窗,看着遠處那九曲十八彎的公路,用一句望山跑死馬來形容,真的極為貼切。

山路不遠,大概過去半個小時的樣子,大巴車緩緩的靠近高速收費站。

龍二狗看到了收費站上那大藍色顯眼字體-金品收費站。他心裏浮現着五味陳雜的感覺,不舍,憧憬,忐忑,期待,迷茫……。

他靜靜的開始發獃。

……

上高速2個小時后,車子停進了一個沒什麼人的小服務區。車子在站里加油,大家也紛紛下車,準備去上個WC,順便透下氣。

大巴上那酸嘔味聞久了,着實讓人厭煩。

二狗從廁所里出來,在門口伸了個懶腰,看着落日的餘輝,眼角不經意間瞅見一個有些奇怪的人。

一個人如果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地方,二狗一般都稱為奇怪的人,因為確實格格不入,違反常態。

四處看了一圈,整個加油站只有一輛正在加油的大巴車,除了正在往車上走的乘客,就剩下那個人了。

他靜靜的坐在停車場綠化樹的矮磚牙子上。

二狗走了過去,來到他身邊。

“兄弟,你怎麼了?”

年輕人依舊坐着,扭頭看着莫名其妙打招呼的二狗。

大眾臉,長的平平無奇,看着很呆,唯一讓二狗感覺不一樣的,可能就是他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了。

“我在這坐會,你別管我。”

二狗笑了。

“現在天都快黑了,這裏是個偏僻的服務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看你這裝扮也不像服務區的人呀。”

“你在這坐着幹嘛。”

“我在這等我師傅。”

“你是道士?”

二狗看着青年洗的發白的老舊挎包,沒有任何裝飾,不過卻印着一個極為顯眼的八卦圖案。

一看就知道用的不是爛大街的塗料,隨便糊上去的那種。因為二狗從廁所那裏看過來都感覺很上檔次。

“嗯!”青年很安靜

“那你怎麼不穿道袍?”

二狗想了下,好像也沒說道士一定穿道袍,現在也不是古代,頓時覺得自己白痴,連忙往下說。

“兄弟,你等了多久,我看這水泥地都被你戳亮了。”

二狗像是問到他傷心處了,道士打開了話閘。

“等了半天,從中午等到了現在,師傅說去買瓶水,讓我在這等他。”

“不過,我懷疑我師傅跑了。”

二狗傻眼了,把人丟在服務區!

對比一下,二狗覺得他應該不是他爹從垃圾堆撿來的了。

這世間,最怕有了對比。

不管什麼東西,比一下,好壞,丑美,善惡,貧富,高矮胖瘦……都出來了,原本不糟糕的事也就便糟糕了。

“那你有錢嗎?”二狗

“沒有。”道士

“那你是要繼續等嗎?”

“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家在哪嗎?”

“不知道!”

二狗有種人看着好好的,怎麼就傻了的感覺。-

“那你知道你師傅去哪了嗎?”

“不知道。”

“那你總該知道去哪能找到你師傅吧。”

李二狗腦袋生疼的看着道士。

“知道,去道觀可以找到師傅。”

“那你怎麼不去道觀里等你師傅?”

二狗居然覺得有些開心,有種總算不是在和傻子說話了的感覺。

這會道士面癱的臉終於有了表情,很憤恨,對,就是憤恨!

“道觀太遠了,師傅帶着我走了3年,我們才到的這個地方,然後他一聲不吭的消失了。”

“卧槽,3年?”二狗驚到了

“你覺得會不會你師傅遇到危險了?”二狗看着他。

“不可能,他沒危險!”道士語氣非常堅定

……

車上!

在二狗的鍥而不捨之下,他成功的拉着青年上了大巴車。

最後一排,一左一右,一個被師傅無情拋棄,一個被老爹掃地出門,二狗覺得自己和他屬於同一類人。

同是天涯落難者!

同病相憐!

惺惺相惜!

二狗說服了自己,心痛的從包里掏出一張本就不多的紅鈔票,給道士付了車費。

走去後排的時候,還邊嘀咕着“黑心,太黑心了,小孩的錢都掙。”

殊不知,剛才在和收票阿姨砍價那會,自己聲音大的連小孩都被嚇得趕緊抱住了一旁的大人。

不過沒用,聲音大有什麼用,該掏還是得掏!

“唉,世風日下,好人難活”二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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