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叄
是他。
是那個救了我一命的人
是那個與我交換信物后,便匆匆別離的人
是那個我朝思暮想,牽腸掛肚,茶飯不思,眷戀不已的人。同時也是趙國的興國君——趙嘉。
面前的男人眸中湧出震驚之色,我想我此時也一樣,我們在短暫的時間中擦肩而過,又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擁有了緊密的羈絆。
良久,他笑了,道“原來是你呀。”
我注意到他束髮所用正是我贈給他的金簪。
他走進我,將唇覆上來。我也回應着他,我想着這一刻恐怕是我最幸福的時候了,我完全失去了抵抗,在幸福的海洋中不斷徜徉。
次日清晨,我比他先醒,便如同鑒別寶物般欣賞起他的臉來。他的睫毛隨着呼吸震顫着,我便一根一根地數起來,當數到近百根時,他睜開眼,笑道:你這麼幼稚?我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他將我的身子扳過來,凝視着我,我不由得嗔道:有什麼好看的,妝都花了。他輕笑着道:好看啊。我還沒見過這陣仗,一時獃滯,他彈彈我的額頭:“起來了。”,穿好衣服後走出屋門。
我在床上待了一會兒,不由得笑了。
之後的日子便如同走馬燈般明快。新婚燕爾,他向趙王告了幾月假來陪我游遍趙國。見慣秀麗峻險的南國風景的我甫一看到蒼茫的高山大川,被這壯觀的美震驚得無以復加,他便摟着我給我講解此地的來歷,我們互相傾訴自己的經歷,不由得痛惜現在才遇到。他和我談書論史,賭書潑茶,沉浸在兩人構成的世界裏。幾個月後,我被他帶回了他的封邑朔雲城。
然而,好景不長。不久便傳來陳城被攻陷的消息。
我不吃不喝,宛如木偶般佇立在窗前,凝望南方。父王走了,他是在手刃數名秦軍后力崩而卒的,他與親兵的奮戰給王兄爭取了時間,王兄帶着殘存的宗族與士兵趕到壽春,在項燕與昭元的輔佐下繼續抗秦。趙嘉在我身旁安慰我,寸步不離。我病倒在床上,他也親手熬制湯藥供我服用,喂我吃飯,直到我痊癒。空閑的日子裏,他會唱楚國的詩歌,當聽到那口純正婉轉的楚音時,我驚呆了。我好像又看到了家鄉煙波繚繞的洞庭湖,聞到了江渚上搖曳的蘭草散發的濃郁香氣,不由得輕聲和起他的歌聲來。趙嘉音色很好,柔和中蘊藏着幾分蒼勁和凄涼。他不適合楚歌,適合高聲吟詠的燕趙之音。但我還是喜歡聽。我問他從何處學來楚語,他說他的母親是景氏族女,從小便教他楚地的音樂,我注意到趙嘉在說話時,臉上有落寞之色,他的眼中分明帶着一抹抵不住的悲傷。我抱了抱他,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間,隨即放鬆下來,輕輕哼起《橘頌》。哼着哼着,我感到有灼熱的液體滴在我的頭上,於是便愈加摟緊了他。
我痊癒后,趙嘉申請出使楚國。在得到允許后便帶我一同前去。臨近壽春時,我從車上下來,捧起故鄉的泥土,忘情地親吻着。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進入王宮,我和王兄相擁而泣,他顫抖着將一根金鑲玉的簪子遞給我,啞聲道:這是先王做的,他本來想親手送給你,城破前夕還在打磨。說完,他將簪子插在我的頭上。
我聽了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