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黃昏向晚雪(11)
在遊樂園之後,四個人又在寧州市周郊轉了一圈,三天假期便過完了。
先送小米回家,向晚最後把江微和思思和粉熊送到樓下:“那江醫生,就到這裏了?”
“就到這裏,”江微道謝:“這幾天多謝了。”
直到江微和思思上樓后,親眼看到燈亮了,向晚才驅車離開。
思思趴在窗口看到賓利遠去,對江微說:“向晚喜歡你啊。”
“也許吧。”江微新開了一支牛奶,倒進杯子,送進微波爐:“年輕人嘛,喜歡上什麼人是很容易的。”
“那你喜歡他嗎?”思思問。
“喜歡啊,”江微笑道:“長得帥又能幹,還年輕。”
“那媽媽以後會和向晚在一起嗎?”
“不會哦,”江微從微波爐里取出熱牛奶:“我已經有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了。”
“別想那麼多了,來喝牛奶吧。”
“好,”思思乖巧接過:“我回房間喝。”
何所思端着杯子回到房間,關上門的瞬間,他的表情冷淡了下來。
把牛奶隨手放在桌子上,他沒急着喝,卻打開了房間角落裏的小冰箱。從冰箱裏拿出一個鋁製的盒子,打開,取出一次性注射器和裝在小瓶子裏藥劑。
熟練地吸取,注射,把冰冷的藥液緩緩推進自己的手臂。
男孩稚弱的手臂上已經佈滿了針孔,不知這樣的熟練意味着什麼。
他的牙齒輕輕咬住下嘴唇,睫毛的陰影在燈下覆蓋了大半張臉。臉上的表情不是痛苦,而是全然麻木。
打完針,他的視線停留在那杯熱牛奶上。
笑了笑,走過去,一飲而盡。
第二天江微上班,一大早走進醫院,便覺得氣氛不對。
從導診台到藥房,一直走到她自己的婦產科科室,每個同事都在看她,竊竊私語不絕於耳。
“這是怎麼了?”她問自己相熟的助產士。
助產士是畢業不久的年輕女孩,見她詢問,臉一下子紅了。
“江醫生……沒,沒什麼事。”
你當我瞎?這叫沒事?江微心道,這是出大事了啊。
但面上還是一貫的冷靜自持:“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從別人那裏知道的。”
助產士的臉更紅了,她吶吶半晌,才鼓足勇氣喊道:“有人貼了大字報抹黑江醫生!”
“哦?”江微不怒反笑:“說我什麼?”
“說……說您給有錢人當小三,生活作風不好……”助產士的臉幾乎垂到心口:“我,我是相信江醫生的。”
“我估計‘生活作風’後面跟的形容詞應該不是‘不好’這麼簡單吧?”江微拍拍年輕女孩的肩膀:“大字報貼哪了?我去看看。”
“三天前就貼上了,就是欺負您休假不知道,”助產士說:“就貼在門診部大樓外面,楊醫生立刻給您撕了,但還是傳開了。”
正在這時,秘書來找江微:“江醫生,院長讓你儘快去他辦公室。”
好快的動作。
雖然催得急,江微還是拐到四樓神經內科,去找楊醫生看了撕下來的大字報,除了文字內容相當聳動外,居然還配了圖片,是四天前她和何夜辰在路燈下相擁的一組照片。
居然被人偷拍下來了……這下是有些麻煩。
會是什麼人呢?這麼處心積慮是想錘死她,還是為了針對何夜辰?江微思考着走進院長辦公室。
沒想到走進辦公室就看到了始作俑者。
張芬芬女士被兩個保安押着,正坐在沙發上。看她進來,眼神兇悍幾乎要把她活吃了。
咱們醫院的保安什麼時候這麼給力了,居然能制服此等悍婦?
院長和顏悅色地解釋,楊醫生判斷,即使撕了那人還會繼續貼,於是連着數晚蹲守,今天早上終於抓了個現行。
“張女士,寧州的婦產科醫生那麼多,給人墮胎的數不勝數,你幹嘛非盯着我不放呢?”
張芬芬一臉怨毒地盯着她:“你去問你那個姘頭吧。”
江微猜測,莫非是上次聖水事件后,把這事留給何夜辰處理,手段太過激,這才結了仇?
“他對你做了什麼嗎?”
張芬芬嘶啞地喊道:“他找人把我老公腿打斷了!”
江微:“那確實值一張大字報啊!”
院長:“江醫生你是哪一邊的?”
江微:“她又沒有說謊。”
“哈?”在場眾人皆瞠目。
“我既然敢做,”江微下巴揚起一個不明顯的弧度:“就沒有不敢認的道理。”
胸口一直壓着的石頭像是鬆動了,江微心頭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快意,坦坦蕩蕩,暢通無阻。
原來坦誠是這種感覺的。
原來一旦不在意某些東西了……會變得這麼輕鬆啊。
江微走出院長辦公室的大門,迎着眾人不善的目光,迎着流言蜚語,向著沉默而強大的既定秩序……一頭撞了上去。
二月,曹芷瑩的預產期近在眼前的一天夜裏,十一點,阮長風正準備睡覺,突然接到了江微的電話。
“長風,思思有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沒有啊。”阮長風說:“思思前天來事務所玩的,之後就沒見到了……是出了什麼事嗎?”
江微迅速說:“哎沒事,思思剛剛到家,打擾了。”
然後掛斷了電話。
本來是件小事,阮長風卻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半晌沒能睡着,於是披衣起身,決定去江微家確認一下。
趕到江微家門口,屋裏黑燈瞎火,阮長風敲了半天的門,最後把鄰居都吵醒了,罵罵咧咧地表示江醫生今天一早出門去了,不在家的。
阮長風更是心驚,不知道江微去了哪裏,只是本着排除法的精神,去中心醫院找找。
臨近十二點,中心醫院門診大樓里只剩下急診科室依舊燈火通明,樓上的房間只剩下零星的幾點燈火。
阮長風避過護士站里小護士的視線,上了二樓。
二樓通向婦產科室的走廊光線晦暗,日光燈有氣無力地投下冷光,氣氛幽寂詭異,阮長風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麼人,此時也有些心裏發毛。
第一次來的時候,好像聽導診台的小護士說……醫院鬧鬼來着?
阮長風正想快走兩步,趕快去江微的辦公室看一眼,突然憑空聽到一聲凄厲的女人的尖叫,嚇得他身軀一顫,要扶牆才能站住。
別看阮長風平時看着機巧敏捷,其實頗為膽小。他現在十分後悔一個人來了,並非常想念膽大包天的周小米同學。
女人的尖叫轉為斷斷續續的□□,阮長風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向前走,走廊的燈卻突然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緊急出口的指示燈發出慘綠色的熒光。
為什麼只是確認一下客戶兒子的人身安全就要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啊!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依稀有嬰兒的哭聲由遠而近,片刻後轉為詭異的笑聲。阮長風強忍住尖叫的衝動,哆哆嗦嗦掏出手機,在黑暗中分不清正反,花了半天才解鎖成功,打開了手電筒。
手電筒的光線斜向下刺破黑暗,也照到了一個阮長風無論如何不願意麵對的東西。
一隻趴在地上,渾身血肉模糊的嬰靈,拖着一截臍帶,嘴裏咯咯笑着,正向他爬過來。
阮長風嚇得魂飛魄散,慘叫一聲,幾乎要跌倒,靠着意志力穩住身體,連滾帶爬向著樓梯口逃跑。
一定是噩夢吧?我在做噩夢對吧?其實我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接電話、去江微家、來醫院……都是一場夢吧?
嬰靈在身後窮追不捨,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媽媽,救我呀……媽媽,好疼啊……”
阮長風只想抱頭痛哭,為什麼輕喜劇風格的言情小說里會出現這麼超自然的情節啊!這特么到底是什麼展開啊!
阮長風終於滾到樓梯口,不曾想這醫院的設施實在老舊,樓梯最高一級居然豁了口子,慌亂中他一腳踩空,眼看就要摔下去。
有一隻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免於滾下樓梯的命運。
“啊啊啊啊——救命啊!”阮長風終於慘叫出聲:“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