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黃昏向晚雪(5)

第 11 章 黃昏向晚雪(5)

等待的時候,阮長風問江微,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明說何夜辰是她初戀。

江微有點訝異地說:“我以為你們一早就查到了呢。”

阮長風替趙原辯解:“何夜辰的資料只有近幾年,他代表曹家開始處理事務的,最早也就能追溯到他和曹芷瑩結婚。”

“至於十幾歲到二十齣頭這些年,資料倒也不是說完全沒有,但都很零碎,比如高中,我們就不知道他在哪裏上的。還是從你這邊入手開始查起,找了你十幾個高中同學,這才有人想起來理科班裏有這號人物。”

“後來我們還找了你班主任……王老師提到你的時候,情緒有點失控啊。”

周小米點點頭,很滿意長風把“不要跟老子提那個腦殘女學生——我再關心她我就是孫zei”粉飾成了“情緒有點失控”。

江微眼圈微微發紅:“王老師對我很好。”

年少時只怨他棒打鴛鴦,後來在愛情里碰得頭破血流,才知道真心愛護是什麼樣子的。

可已經沒有機會再彌補了。

“便是這樣,還不願放手么?”阮長風問。

江微搖搖頭,還是那句話:“我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阮長風原本以為這是江微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什麼秘密,也打算聽之任之了,沒想到江微口中的那個“理由”很快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從雪地車上,連滾帶爬下來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直接撲到江微懷裏哭喊着“媽——咪——”

“這是……何夜辰的……?”阮長風摸着下巴問。

“他叫何所思,”江微摟着男孩,神態自然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問君何所思,迢遞艷陽時。問女何所思,所思……在遠道啊……

雪地車的駕駛席上也下來個穿衝鋒衣的男人,想必就是江微那個神通廣大的朋友。

他肩上扛着一大卷粗麻繩,問阮長風:“要不要把你們的車拖回去?”

“呃……雪地慣性大,軟牽引還是太危險了,算了吧。”長風說:“我等雪化了再來開,咱們先把江醫生送醫院去。”

江微走起路來腳步明顯虛浮,男孩懂事地攙着她,雪地車男人也想伸手幫忙,卻被江微避了過去。

直到雪地車發動,小米還忍不住回頭看那輛被他們遺棄在雪地里的速騰:“嚶……騰騰,姐姐對不起你……”

阮長風安慰她:“沒事的,等天晴了我們一起來接它。”

何所思說:“車是沒有意識的,你不會對不起它,”

小米托着腮:“聖誕老人是你媽媽扮的。”

“這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告訴我。”男孩說。

“這孩子今年到底幾歲啊?”

“十一。”

“十歲。”

母子倆同時開口,然後尷尬了一瞬。

江微揉着孩子的頭髮:“傻孩子,媽媽說過了,胎兒沒有民事權利能力,所以你在媽媽肚子裏那一年不能算進去。”

小米嘆道:“基因強大,又教得好,這孩子比尋常的大人還要機靈些。”

何所思寵辱不驚,轉向一直開車的男人:“楊叔叔,你的保溫杯里有熱水嗎?媽媽要吃藥。”

楊叔叔遞過來一個裝滿水的保溫杯:“小心,燙。”

江微接過兒子送來的熱水,又吃下兩片強效退燒藥,很快裹着毛毯沉沉睡去。

阮長風看着沉默開車的男人,估計喜歡戶外運動,皮膚曬得很黑,五官也平凡至極,就是個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普通中年人。

又想到江微對他連句謝謝都沒說,按理說不符合她知書達理的人設,但如果是熟到一定程度……大概也不必言謝。

視線轉移到江微身上,她的睡顏蒼白脆弱,像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可這一層一層的,她身上究竟還藏了多少秘密?

雖然吃了葯,但江微這次大概是凍得狠了,高燒短暫壓制下去后,很快又捲土重來了。

車裏幾個人一直在用酒精擦她的額頭,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大約三點鐘,夜色最晦暗的時候,雪地車終於開回了中心醫院。

楊叔叔一馬當先,抱着江微就衝進了急診室。

身後是值班護士們一連串的驚呼:“這不是神經科的楊醫生嗎?”

“抱着的是婦產科的江醫生啊!”

安置好江微,楊醫生又跑去還車:“這次算雪災了,雪地車那邊也急着用。”

阮長風也不知道楊醫生還了車后是怎麼回來的,他這一晚上的表現給自己立了個非常靠譜、神通廣大的人設,讓人不好意思多問。

待楊醫生回來,江微的病情穩定下來,只需要留院觀察時,天已經蒙蒙亮了。這一晚上對大家而言都過於漫長,現在終於有了結束的徵兆。

“我會幫江醫生請假,今天辛苦兩位了。”楊醫生說:“請回去休息吧。”

“江醫生一個人住么,有沒有通知她父母?”

“江醫生父母身體都不太好,又下着雪,我怕他們着急出事。等江醫生情況好一點我再告訴二老吧。”楊醫生道:“江醫生和思思一起住,就在附近租的房子。”

說到思思,男孩已經趟在醫院的走廊的長椅上睡著了。

“唉,這孩子睡在這裏怕是要感冒。”小米又母性泛濫:“他媽媽生病這幾天誰來照顧他呢。”

“老闆,事務所還有張空床……”

阮長風低着頭,無視周小米的瘋狂暗示。

“唉好吧好吧,”小米無奈地聳聳肩,去把思思推醒:“思思啊,你這幾天要不要住我家?”

“就你那狗窩,”阮長風說:“哪能住小孩子。”

“那當然是你和趙原兩個男的比較方便啊!”小米掐着腰說:“你又不願意!”

“我哪裏也不去,”男孩看了一眼楊醫生,搖搖頭:“我就在這裏陪媽咪。”

他有一張過於精緻的容貌,嘴巴和下巴的形狀像何夜辰,睫毛纖長,五官秀美,眼神安靜而清澈,不說話時有點像女孩子。

“我是男子漢了,要保護媽媽。”

周小米眼中的母愛簡直要溢出來,背過身去錘牆:“啊啊啊國家欠我一個寶貝兒子。”

“思思,”江微的聲音從病床上傳來,她的聲音沙啞溫柔:“媽媽不需要你保護,你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回家去睡覺吧,如果害怕,就去長風叔叔家住兩天。”

“嗯……”思思想了一會:“我要和小米姐姐住。”

“叔叔家還有個趙原哥哥,打遊戲很厲害哦,有ps4和switch可以玩噢~”阮長風笑着勾引道。

男孩肉眼可見地糾結了很久,但還是握住了小米的手:“我要小米姐姐。”

“真乖!”小米笑着在他額頭親了一口。

小男孩的臉紅了。

“行吧行吧,你小心別被她家的老鼠和蟑螂抬走了就行。”阮長風面上是調侃,心裏卻想,小小年紀有這等覺悟,知道大胸美女比電子遊戲好玩,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所謂下雪不冷化雪冷,幾天後,雪開始微微融化的時候,江微的身體才終於好了起來。

婦產科現在本就是極缺人手的時候,她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阮長風因為一直約不到江微,只能給自己掛了個婦產科的號,頂着護士詭異的目光,硬着頭皮上了二樓。

導診台的兩個小護士正興緻勃勃地討論着醫院裏的鬧鬼傳言。

“聽說啊,那個嬰靈……每天晚上十二點就會從婦產科里爬到走廊上……渾身是血,邊爬邊哭……”

明知道是每家醫院都會傳的鬼故事,阮長風還是聽得後頸微微發涼。

江微剛剛做完一台流產手術。

年輕女孩臉色慘白地下了手術台,陪伴她的男孩一臉心疼,回頭埋怨道:“大夫就不能輕一點?”

江微一邊脫下沾滿血的手套,一邊說:“我輕一點,孩子流不幹凈,你還要再清一次宮。”

“如果真的怕她疼,”江微輕輕皺眉:“下次記得戴套,別只顧着自己爽。”

男孩的臉一下子紅了,對女孩說:“妙妙,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江微看了眼女孩的病歷:“你才二十二歲,一輩子還很長呢。”

送走了小情侶,江微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掃了一眼電腦上的預約系統:“下一位是……”

阮長風輕咳:“是我。”

“阮先生稀客,”江微正在收拾手術器材:“思思在你那還好吧?”

阮長風有點不敢看托盤上那血肉模糊的一小堆,江微還沒來及送去處理,他別過頭去:“能吃能睡,小米今天帶他去遊樂園玩了。”

江微拿起手機,大半天過去還是近乎滿格的電量,微信上是小米發過來的自拍,何所思和周小米裹成兩個球,在遊樂園鬼屋前面笑得見牙不見眼。

“思思很少這麼開心。”江微說:“真是不知道怎麼謝你們。”

“小米也難得找到能和她玩到一起去的,”阮長風想想又有點好奇,問江微:“這打下來的……胚胎,會怎麼處理?”

“醫療垃圾,會有專門的回收渠道。”江微說:“以前聽說會亂扔,現在是不敢了。”

明明幾分鐘前還是條活生生的命……阮長風鬱郁地想:轉眼就成了醫療垃圾,再也無緣見世界了。

看到阮長風神色,江微還是淡淡的,想必早已想通了這個問題:“世界上有太多人沒有準備好做父母,這樣的孩子即使長大了,也會埋怨父母為什麼把自己生下來。”

“江醫生,你十九歲生思思的時候,後悔嗎?”阮長風問出了真正想問的問題。

想當年那個矜持漂亮的少女,得父母老師萬千寵愛,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本該有多麼順遂完美的人生?何至於流落到在高考前兩個月退學那一步?

“若說不後悔,那都是賭氣的話。”江微說:“當時我太執着了,也傷害了很多人。”

阮長風說:“思思是我見過最乖最聰明的小孩。”

江微捧着保溫杯喝了口茶,收斂了眼中複雜的情緒:“思思如果有父親,本可以不用這麼乖的。”

“所以你想給思思……找個父親?”阮長風溫言道:“江醫生,如果你希望何夜辰定期支付撫養費,我覺得他不會拒絕的。”

“我希望思思能夠得到全部的,毫無保留的父愛。”江微抬起頭來看阮長風:“和曹芷瑩肚子裏那個,一樣多的愛。”

這對於私生子而言是不可能的,阮長風清楚知道。

當你十九歲那年力排眾議把思思生下來的時候就應該明白——無論這個孩子多麼聰明漂亮,他都不可能得到親生父親毫無保留的父愛。

曹芷瑩的孩子一出生就唾手可得的東西,思思可能永遠不會有。

豪門贅婿的顧慮何其之多……他又是個很理性的人。

十九歲那年執着是年少無知,現在還這樣天真……阮長風想,那簡直是魔怔了。

可母親為孩子考慮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不能橫加指責。

阮長風嘆了口氣:“如果你執意如此,何夜辰第一次見到思思的情形,我們得好好計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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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製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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