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神社中的枯井(下)
“你這傢伙走的時候,一副“找不到有人煙的地方我就不回來了”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要一路走到京都之後再回來找我呢。”
緋櫻雙手插在要上,昂着頭鄙視的看着彌生,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那咬牙切齒的語氣就彷彿她是在和什麼垃圾說話似的。
“結果呢,區區半個時辰就做了逃兵。武士的榮耀和根性被你吃了嗎?”
她使勁踮着足尖,修長的脖頸努力向上伸直,想要在身高上壓倒面前的少年。以至於不小心透露出了少許領口下令人遐想不已的曼妙風景,不過想必她自己是不知道的。
彌生看似順從的勾下頭,好讓這姑娘的腦袋高過自己。實則睜大了雙眼,聚精會神的盯着那脖頸下的美好風景仔細探索。
“如今這般世道,武士才是最差勁的職業吧,所謂“武士的榮耀”更是玩笑之言。有骨氣的傢伙們才不會把“廢刀令”當回事呢,大多數有本事的武士都跟在下一樣成為了一介浪人。”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某處的話,這場景大概會嚴肅很多吧。
“既然你們這群浪人那麼厲害,那倒是趕緊露一手啊!不是說什麼要去找有人煙的地方嗎,想必浪客大人您一定在這短短的半個時辰內頗有收穫吧?”
得益於某浪客的無恥。緋櫻小姐終於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通過慘重的代價如願以償的高出了少年一頭。此刻她正居高臨下的審視着彌生,一副“送佛送到西”的“核善”表情。
呵!看我不揭穿你這落魄浪客的真正面目。給我覺悟吧,我一定會將你這傢伙追問到體無完膚為止。
“當然了!畢竟浪人這種職業可是有很多學問的,尋路這種小事對在下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通過短暫的相處,彌生大概也明白了這姑娘是個傲嬌毒舌小蘿莉的事實吧。因此他毫不猶豫的用一副“正是如此”的欠揍語氣回敬了她。
“作為浪客,在下可是專業的。因此在尋找人煙的時候,不負所托的發現了不遠處有大量人類集體移動的痕迹。只要順着那些痕迹前行,想必很快就能看到人類的居住地了。”
“原來如此,為了維護你那點僅存的自尊,你已經連這種瞎話都能編出來了嗎?真可憐啊。”
緋櫻看了看彌生稚嫩的面孔,如魔怔般不斷告訴自己他還是個孩子。
區區半個時辰,能走出多大點距離。還發現了什麼大量人類移動的痕迹,那些大量人類怕不是活在他腦子裏。
這就是幼崽的謊言嗎?果然如同意料之中一樣幼稚啊。
“怎麼可能!在下又不是那群白痴武士,浪客從不會說謊。”
“那就去看看吧。麻煩您了,浪客先生。”
不管怎麼說,這傢伙剛才去遠處瞎晃悠了一圈是不爭的事實。既然如此,什麼都沒做的她就沒有資格無理取鬧的指責對方。
雖然彌生總是做出一些荒唐的事。但整日被她嘲諷着,想必那愚蠢的幼崽內心也非常懊惱吧。
於是就連這種三歲幼崽都哄不了的謊言都編出來了嗎?這樣一想好像她自己才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吧。
也罷!胡亂跟着這隻幼崽走一趟好了。就當是為她這麼多失禮的事情賠禮吧,要是最後真的沒找到路的話,她就勉為其難的稍微安慰一下他好了。
承蒙牧源夫人和小幽多年來以身作則的熏陶。這隻毒舌的傲嬌蘿莉心口不一的有着“純種大和撫子”般的溫柔賢淑。
“太生分了吧!稱在下彌生就好,緋櫻前輩。”
少年調皮的向她吐了吐舌頭,轉身迎向了正午的驕陽。他忘我的蹦跳着奔赴前方,藍色長袍上的梧桐葉晃動着,散發出名為青春的色彩。
這樣活潑的幼崽似乎也挺可愛的嘛,就是有時候稍微笨了那麼一點。不過笨也沒關係,蠢萌蠢萌的幼崽什麼的就更可愛了。
她跟在少年身後,品味着這如同風景畫般的美好,一縷笑容像是平靜的湖面被石子擊中一樣不由自主的從嘴角擴散而開,臉上綻放着健康而迷人的紅暈。
遺憾的是無論笑容還是紅暈都只在她臉上存在了那麼短短的一剎那,然後轉瞬間就被外力破壞的乾乾淨淨。
少年突然回過頭,對着她嘿嘿傻笑了一下。
“同樣的,在下就不客氣的稱緋櫻前輩為緋櫻了。”
去死!全部去死!幼崽什麼的果然最討厭了!
……………
和也靜靜的靠在神社內的櫻花樹樹榦上。他俯視着被凝血染成紫黑色的地面,皺着眉頭用手帕擦拭着刀身上的油脂。刀和這些死在刀下的山賊都一樣的脆弱,需要精細的護理。
一個一個的,總是這樣蠻不講理的將這神社弄的一團糟。所謂的財富就真的如此迷人嗎?
或許他應該乘勝追擊,將那些山賊一網打盡,而不是被動的防守。
對不起啊,信謙大人。在下果然還是不能毫不猶豫的殺人,令您失望了。
明明知道那些山賊是惡人,卻始終不願造下過多的罪孽。簡直像在自找麻煩呢。
和也自嘲的笑了笑,起身去將那些被他殺死的山賊們一個個投進了櫻花樹旁的枯井裏。
一共三十七具屍體,其中半數以上是殘缺的,由此可見他的劍術是何等的迅速和兇猛。
真是的,早知道就少殺幾個了。省得現在還得讓我來處理後事。
和也曾從這神社的主人白狐信謙哪裏知道:古時有一種叫做一向一揆的組織,他們的口號好像是什麼“死在荒郊外,管殺不管埋”。和也突然有些羨慕他們了,儘管信謙大人一直說一向一揆是殘暴無道的宰渣,可他從未說過一向一揆會處理死者的屍體。
那樣的生活還真是任性啊,要是他也是一向一揆,想必此時就能瀟洒的離去,不必理會這難纏的屍體了吧。
說來也奇怪,山賊們活着的時候不能被他們的敵人正視一眼,死了卻讓他頭疼萬分。
信謙大人是本領高強的狐妖,在人類的世界中以劍術超群和樂於助人而被人們津津樂道。
相傳他曾為了一個被極道奪去家人的小孩路見不平,提着刀一個人拆掉了當地最大的極道勢力。
又有人說他曾經過某地,高舉義劍誅殺了殘暴的官吏,救一方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各種版本的故事層出不窮,被人們口口相傳着,幾乎到了即將登上歌舞伎舞台的程度。
這其中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有人說信謙乃是一隻千年白狐,他在自己的神社裏埋藏着數不清的金銀財寶,等待着人們去發掘。
這故事倒是挺接近實情的,只是信謙大人並沒有什麼財寶埋在神社中。至於單人拆組和誅殺暴君的故事他沒有聽信謙大人講過,但信謙大人的劍術的確超凡脫俗,他的劍術就是信謙大人教導的。
大概是信謙大人在妖怪世界裏的仇家散佈的謠言吧,最近的山賊可謂是越來越多了。
和也是信謙大人收養的孩子,為了報恩才留在這神社內。
等把這些山賊的事情處理好,就去京都找那位大人吧。這荒山野嶺的,哪像是能住的地方啊。
…………
“這就是你找到的有人煙的地方?!”
緋櫻氣的小臉煞白,兩隻眼睛裏似乎能噴出火來,彷彿一個即將壞掉的高溫水壺。
她惡狠狠的盯着彌生,只想撲上去咬他一口,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要是可以的話最好再往這混蛋那張可惡的臉上踩上幾腳。
“話可不能這麼說。緋櫻,抱有職業歧視是不對的。難道山賊就不是人了嗎?!你不能這樣想,雖然行為惡劣了一點,但山賊從物種上講永遠是人的一部分。”
彌生的眉頭深深皺起,表情像是私塾先生般嚴肅。好似緋櫻是個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的問題學生,如今已經到了無法再寬恕的地步。
“非常抱歉!我只是有些吃驚罷了,您為何會一路走到山賊的山寨啊?”
緋櫻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彌生腰間的長刀,相當從心的選擇了忍氣吞聲,那熟練的動作讓人看得有些心疼。
太過分了,事到如今已經連一聲前輩都不願意叫了嗎?這該死的獨裁主義。
不就是拿着一把刀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看着少年,表面上笑臉相迎,歡聲笑語,內心中咬牙切齒,忍辱負重。
“區區一群山賊沒有什麼好擔心的。要是願意在下可以一個人幹掉他們全部,畢竟在下可不是那群整天練着道場劍的武士。”
“這樣嗎?那可真是厲害啊,您的劍術想必相當高強咯?”
大話這東西誰都會說啊。那群山賊可是有足足幾百人誒,就算是妖怪也不可能打得過那麼多人吧。這樣埋伏在人家山寨門口真的好嗎?!
“那是當然!在下可是浪客啊。”
彌生突然從地面一躍而起,他把腰部使勁一扭,在半空中迅速翻轉了身形,同時腰間的長刀猛然出鞘,精確的劃過了山賊的側頸。
“如何?緋櫻,在下的劍術還算過得去吧。”
彌生笑着落回地面,他一隻膝蓋跪在地上,左手撐着地面,右手將刀輕輕一揮,甩去了刀刃上淡淡的血跡,被砍中的山賊這才不可置信的捂着脖頸盤竄的倒向了地面。
“我們好像被發現了呢?既然如此,接下來就是浪客的事情了。緋櫻前輩請先躲到別處去吧,在下隨後就到。”
彌生站起來,把刀收回了刀鞘,然後鄭重的將刀遞給了緋櫻。
“這是在下最喜歡的刀,因此不想讓它太快的折斷。現在在下把它託付給你了,請帶着它一起找個地方耐心等待。”
緋櫻從未見過如此有氣勢的彌生。他明明在雲淡風輕的微笑着,但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君王的旨意般,不容置疑。
她一下子就抱着彌生的刀跑開了。因為她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更因為彌生的話是如此的充滿威嚴,使人不經意間悄然信服。
那感覺就像是一隻熟睡的獅子突然睜開了眼睛,亦或是披着羊皮的虎豹一下子撕掉了偽裝。
雖然他平時嘻嘻哈哈的,但那一瞬間到來時你就會明白:他要去做些讓人意想不到的危險的事了。你要麼和他並肩齊行,要麼退居幕後。
“好,這樣就可以放心的大鬧一場了!”
彌生笑着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撿起了死去的山賊手中的助差,對着空氣隨手揮了幾下。
比自己的刀要短一些啊,待會去搶一把長刀好了。
他看着從四面八方衝過來的山賊,把刀緩緩的舉到了胸前的位置。
“我流,羽之介彌生,參上!”
他如同一隻矯捷的獵豹般沖向了離他最近的一個山賊,然後雙手握住助差將其舉過頭頂,自上而下的使出了一記“拜年劍法”。
那山賊雙手握刀,迅速的自右到左向上方用力一揮,妄圖在半空中攔截住他的刀。
兩把刀在空中相接,一陣刀刃進人血肉的聲音響起,彌生的刀輕易的壓着那山賊的刀砍進了他的頭顱。
“天誅!”
幾個山賊舉着助差怒吼着包抄了上來,他急忙將刀從第一個山賊頭顱中收回,然後順勢倒向地面,一個滑鏟絲滑的衝出了山賊們的包圍,手中的刀自左到右猛然一揮,砍中了兩個山賊的雙腿。
接着他一個翻滾站了起來,撲向了身旁高大的松樹,他一躍而起,踏在粗壯的樹榦上如履平地的飛奔而上,藉助彈力猛然向後飛撲而去,頭部和腰部一同發力,在半空中完成了后翻的動作,手中的助差猛然一揮,砍下了一個山賊的腦袋,他的另一隻手則奪過了那山賊手中的助差,將其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斜着穿過了另一個山賊的脖頸。
“怎麼樣?在下的劍術還算不賴吧。”
他落回地面,雙手同時揮刀,甩去了助差上的血跡和油脂。
“都給我讓開,我來會會這傢伙。”
似是因為被少年精湛的劍術刺痛了一般,一個山賊的頭目站了出來。
…………